“没想到你今天居然兴致如此之高。”我摇了摇头,看着身旁的友人。
“谁叫这是第一次坐飞机嘛。渊子你不也是第一次吗?”趴在舷窗边望着地面风景的奈惠回过头来,看向发问的我的眼中透出满满的好奇神色。
现在,我们正坐在飞向京都的航班上。本来,按照出远门前的惯例,我会带上许多无用的废物塞满我的旅行包,而奈惠则会激动得彻夜难眠。不料,今天乘上飞机之后,奈惠并没有像平日坐上列车那样倒头就睡,反而兴致勃勃地享受着这个俯瞰大地的机会。
奈惠、我和明石同学依次坐在一排的三个位置上。明石同学由于靠着过道,无法尽情欣赏舷窗外的景色,于是,便和过道对面的同学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打发着飞行的时光。
孰料想,奈惠很快便厌倦了单调地望向地面。进而被右手边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声吸引了过去。虽说飞机上并不适合过多地走动,安全带也是一路保持系紧为好,但这位好动的友人还是逼迫我与她起身换了个位置。于是,我便在稍稍看过地面的风景后,开始闭目养神。
养神本来追求一个静谧的氛围,可身边挑战真心话大冒险的奈惠似乎赌运不佳,经常抽中那份大奖。于是,她被钓出了无数情报,包括自己喜欢饭尾老师,不喜欢吃芹菜,睡觉蹬被子,初吻献给了街角的路人男生等等。同时,大冒险也少不了,包括对那位发起人男生表白,搂住明石同学玩下一轮等等。
“这还怎么让人静心养神啊……”我在心底暗暗叹道。果不其然,一会儿之后,随着奈惠将哭丧着的脸转向我,我知道,这神是肯定养不成了。
“你又被出了什么题目?”
“夹着渊子的卦签玩下一轮,不准掉下任何一根。”
“任何一根?难道他们还要你夹住不止一根?”我刚从上衣的口袋中抽出一根卦签交给奈惠,她摇了摇头。
终于,我看着腋下,肘弯,十指的八个指缝都夹着卦签,还侧头夹住一根的奈惠道:“你这样还怎么玩呢?”
“渊子代我抽吧。”奈惠无奈地道,同时,她用力收束着自己的关节,生怕掉下了一根。
“我逢赌必输的体质你比我还清楚。你就不怕被出下更惨的题目?”
“但是我不甘心啊!”奈惠道。她提高了声音,颈下的那根卦签随着嘴部肌肉的运动有了些颤动。她急忙束口,生怕这根卦签掉了下去。
“那么,你已经被定格成这副姿势,人家拿着鬼牌放到你面前,你也只能抽那张吧?”
“所以说渊子帮我抽啊。”奈惠仿佛破罐破摔一般。“要不就把你在家不喜欢……”
“住嘴。”我伸出食指,戳住了奈惠的人中。在她受到那般局限的情况下,按住人中,她应该就说不出话来了。“那就帮你抽上一次,抽到鬼牌可别怪我。”
不过我似乎也该担心自己的处境了。奈惠刚才的那句话似乎已经引起了其他参加者的注意。奈惠刚才的行动是大冒险,那么,这次就该是真心话了。或许,他们给奈惠的题目便是“把刚才的话说出来”。看来,这次抽牌绝不能输呢。
用以决定中奖者的牌是特制的专用工具。背面相同,正面则是一张黑牌和若干张白牌。自然,抽到黑牌就等于中奖了。那位发起人用相当熟练的手法洗着牌,我依然保持着微眯着眼的神情注视着洗牌的他,但心底里也在留神,观察着他的手法。
牌洗好之后,他让明石同学随手切了一下,然后让我第一个抽。
一共有六张牌,虽说我在平常玩的时候不耍诡计,但这次关乎我的某项隐私是否会泄露出去,我不得不略为使诈。上飞机时,我为了防止起飞后耳孔的不适应,买了些铝箔纸包装的口香糖。虽说口香糖早已吐在了清洁袋里,但铝箔纸倒还能找到。于是,我在衣袖中将铝箔纸撕下了一小块,利用其之前包裹口香糖带上的粘性粘在拇指上。
铝箔纸并不能映出什么清晰影像,但辨别牌的黑白之分也足够了。我的食指在牌的上方移动,但其实,我的视线关注的是牌的下方随之移动的拇指。拇指上粘着的铝箔纸在机舱灯光的反光下映出了牌的颜色。然而,我不得不说,这一手早在我意料之中——六张牌都是黑色。
卡牌我早就检查过,不会是什么能变色的电子卡牌。所以,用手法换牌只能靠操作人。于是,我把双手凑近操作人,合掌拖出了一张牌。接下来,另四位游戏者也各抽了一张。操作人留下了最后一张。
“那么,大家展示抽到的牌吧。”其他人依次摊开手里的牌,统统都是黑色。
“不好意思,规则刚刚有些改动,现在抽到白色才是中奖呢。”
这位操作人同学似乎算计到了我几步。他知道我定然不会老老实实抽牌,因此,他刻意将袖中藏着的牌露了些破绽出来。我借着双手抽牌的空间,用小指勾出他袖中牌,装作抽到牌的动作应该也没瞒过他。于是他将计就计,让其他人直接从那几张黑牌里面抽牌。于是,他认为,我手里只有那张从他袖中勾出的白牌,于是用这条说明来挤兑我。
“那么,只剩你我的牌没打开吧?不过,看来中奖的人是你呢。”我手腕翻转,露出手中的黑牌。
想当然地以为袖子中都是白牌自然大错特错。那一堆是用以正常游戏的牌,自然有一张黑牌存在。而上一轮黑牌被放回去之后,我便记住了顺序。操作人洗的是另外一堆六张全黑的牌,所以我自然能勾出那张正常的黑牌。
事实逼着操作人不得不展示一张白牌并承认了自己的中奖。于是,奈惠兴高采烈之余,卦签不免撒得满座都是。我在收拾卦签,清点数目的时候,听得奈惠向那位操作人提问道:
“你与你的女友三宅同学是如何邂逅的?”
“国三时的一个周末,我骑轻机车去补习班,正好碰到同路的她,于是每次都载她一程,就这样。”
“好平常。三宅同学,是这样吗?”奈惠似乎很不满意,于是,她问向了前座的三宅同学。
“就是这样,当时虽然在不同的国中,但都是独子家庭,成长经历也都挺相似,所以挺聊得来,进了同一所高中之后,就走到了一起呢。今年更分到一个班里,这就是缘分吧。”
这个问题的真心话答案显得太过平常,没有起伏。奈惠带着不甘宣告这个问题的完结。由于只答应帮奈惠抽一次牌,而这次她又是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我不由得依然为我的那件隐私担起心来。于是,我趁着这位操作人洗牌的空当,将一张纸条塞给了他。他的颜色微微一变,随后又和其他人玩了起来。不过,这次倒是安逸得很,奈惠再也没中过奖。
自然,那个操作人之后用各种手段确保了奈惠不会抽到中奖牌。究其原因,自然是我在纸条上传达了某些信息给他。
根据被三宅同学证实的说法,邂逅是在国中时发生。那么,按照正常的学龄计算,他们的年龄自然没有超过十六岁。然而,十六岁定然是不能获得轻机车的驾驶证,那么,这台轻机车的出现便显得有些可疑了。
如果他的轻机车来自家里的大人,那么,他之后每次搭载三宅同学时,就没有巡逻的警员检查他的驾驶证吗?从共载一程培养出感情来,一两次的程度定然是不够的。而次数越多,这种无照驾驶被查出的可能性便越大。倘若被查实,他势必要受到训导甚至处分。而从三宅同学的言辞中可以发现,她并没有对这种行为有所预知。故而可以排除这种可能。
所以,这种实际上并不合理的合理性便在于,这位操作人隐瞒了某些事实。第一种可能,是他伪造了年龄证明报名驾校,并且参与了轻机车驾驶证的考试。他们家中有轻机车,那么,有一个拥有机车驾驶证的人的可能性也很大。然而,他要让伪造的证明通过,还必须审查机构审过户籍材料。所以,他要在家里伪造证明的话,需要家里有一位年龄更大,但还没考过机车驾驶证的人。但三宅同学的话中,透露出他也是独生子女的信息。这样一来,就势必会造成矛盾。所以,他若是要伪造年龄,就必须使用进一步伪造的户籍证明,甚至更多的东西。这对于一名高中生来说,已经是足以记上黑名单的行为了。
第二种可能,是他使用亲戚的驾驶证作为证明。由于亲戚可能在面容上相像,因此,混过巡逻警的检查料来没有问题。然而,他并不是和三宅同学相遇后,才开始在每次补习班时刻意开出轻机车的。他已经把驾驶轻机车当成日常的出行方式了。如果是这样,他长期借用亲戚的驾驶证,未免对驾驶证的原持有者带来不便。想来,没有人会出于无聊,考取一本既不能彰显地位,又不能创造收入的轻机车驾驶证。这位亲戚考这本证件,想来也是要利用轻机车做某些事情的。如果证件长期被借走,他的工作也必然无法开展。
当然,还有第三种可能,便是他交给巡逻警检查的驾驶证并非其通过正当途径考取,而是在地下渠道伪造的。如果是一时,自然不打紧,但三宅同学升格为他的女友之后,再一直使用这样一张伪造证件,就不怕穿帮吗?听说近来,证件之中也设置了供扫描的编码,巡逻警也配备了检验证件真伪的仪器。这位操作人在国二三年便骑着机车上路,那么他的驾驶证必然是几年前的造假水准。那么,现在和女友在一起的时代,是否能瞒过配备了新装备的巡逻警,恐怕便不好说了。一旦伪造驾驶证被发现,这可是比之前伪造户籍证明还重的罪,作为一个高中生,有如此犯险的必要吗?
所以,他并没有打算骗过拥有各种技术手段和检验手段的户籍方和警方。他选择的欺骗对象,便是他交上的女友,三宅同学。
从他熟悉玩牌的出千手法便能看出,他也是个钻研此道的家伙。但凡精于这些手法,平日的性格必然精于计算。性格忠厚老实,学成这些门道却束之高阁,永不使用的人是不存在的。既然知道他是一个善于隐瞒和变脸的精明人,所以他这个驾驶证的门道便不难解开了。
事情的真相便是,他合理地考取了轻机车驾照并获得了上路许可。至于他为什么能在当时便上路,自然是因为他已经满足了年龄的最低要求。也就是说,他向三宅同学隐瞒了自己的过去。幼稚园入小学,小学入国中是不存在复读情况的,只有高中入学试验,没合格的人为了进入理想的高中,会不惜复读一年,再行报考。那么,这种年龄上的合法便只有一种解释,他在国中受到了校方的留年处分。
如果是伪造证件,便会有被校方记下大过的危险;如果是受过处分,便确信他做下过某种不能被轻易饶恕的过失。不管怎么说,这都给人一种危险的讯息。从他灵活玩弄卡牌的手法可以看出,他或许有过盗窃、诈骗、甚或是进入某些红牌场所的不光彩历史。而这些,想必都没有告诉三宅同学吧。三宅同学算是鹰司贵以党派中的人,她若是知道这些过去,恐怕会即刻和眼前的男友一刀两断。
所以,我递给他的纸条上,便写着这么一句话:
“宇野同学要是再输,我要问你的真心话是,你伪造过证件,还是留过级?”
料来,他不敢让奈惠再输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