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旅馆时,近藤前辈突然联络了我。据说,有一封不平常的信件寄到了校园里。
“前辈是说,收信人只写了‘森同学’吗?”
“是啊,但地址是实实在在的霞浦高中,并没有错。”
“前辈会产生疑问,是因为学校里并没有姓森的同学吧?”
“嗯,我和武藤还留了个心眼。从一年级到三年级,甚至植野前辈那一届的名单也都查过,确实没有姓森的人。”
“如果是一位教师或者一位校工呢?”
“这一点我们当时也想到了,我们后来联络了学校,调出了所有成年雇员的信息,也都没有发现这个姓存在。”
对这封信浑不可解的近藤前辈便联络了尚在修学旅行中的我。由于没法实地见到那封信,我便请近藤前辈传了一张照片过来。从照片上看,信封是米黄色,样式很普通。上面的字迹便是霞浦高中的地址,以及“谨寄森同学”的字样。
私拆信件未免会招来非议,所以,并不能拆开信封去确认里面的信息。在平日,我倒是有一些方法可以尝试直接阅读信封里的内容,不过,此次身在外地,而近藤前辈又有些耿直,恐怕不会答应亲自下手去偷窥信封内部。因此,这种思路可以排除了。
不过,我隐隐觉得又有些其他可能。在修学旅行前,我在奈惠的监督下誊写着登机分配座位表时,依稀记得我的笔下是出现过“森”这个字的。于是,我又找出了那张已经失去价值的名单。果然,上面是有“森”字,不过并不是当作单字姓使用,而是出现在多字的姓和名当中,比如三森和马与水岛森太郎。
或许,这个“森”是写信人与收信人之间的特定简称,而写信人一时疏忽,将简称写在了信封上,造成了邮递方面辨识的困难吧。这样想下去,收信人的简称是“森”,那么,应该是姓或名中有一个森字,倒不至于将“森”限定在单字姓的位置上。
“近藤前辈,还能查询全校人员的名单吗?”我又联系了近藤前辈。
“当然可以,需要查什么呢?”
“‘森’未必只是一个完整的姓,只要是名字的一部分,都有可能成为写信人与寄信人之间的简称,所以,我想要所有名字中带‘森’字的人员名单。”
“没问题,请稍等。”
过了一会,近藤前辈把十余人的名单发了过来。我拿了笔,将之一一转录到了纸上。
一年级生,有千森弘雅、森田三郎、日和田森久保三人;二年级生除了上述三森和马与水岛森太郎两人,还有一位山宫森一;三年级有森山寿美子、福森须磨子、森田和子和葛悬森茂;剩下的两位,森宫弥次和池田森左内则是校方工作人员。
十二人的名单摆在我的面前。我看着照片上的信封以及这十二人的信息思索开来:这个信封无非是用一张色纸包起来的,做工也不考究,料来也是随手封装的。信封上的字迹虽然工整,但要重写一遍也不是什么难事。
字迹如此工整,想必写信人在书写时便十分用心吧。如果是将平日的简称写在了信封上,用心的写信人不可能不发觉。而在考虑到有可能导致无法传达时,也必然会换过一张色纸重新书写。所以,这个不完整的“森”字出现在这里,只有两种可能:写信人的认知中只知道对方名字中“森”这一信息,又或是写信人或收信人的至少一方认为,凭借“森”一个字,已经足以在学校中标识出收信人。如果基于前者理解,那么,也可以认为是收信人在后者理解的基础上,只告诉了写信人这些信息。
基于后者的理解,需要做出这一判断的人拥有一份本校所有人的名单。不过这也不难,霞浦社区和霞浦高中的官方网站一直都存有名单资料。不过名单都是学生,那两位校工可以暂时排除。
事实上,森这个字并不是姓名上唯一性的根据。所以,必须结合其他人员的名字来推断。名字中含有“森”的人如此之多,若是写下完整的姓来看,又是如何呢?
如果我是千森或是森久保等人,在看到了学生总名单后,是不会做出仅凭“森”便能认出我的认知的。在这种情况下,要告诉写信人的信息也不会是现在既成事实的模式。如果是千森,只要将姓完整地告诉写信人,便能准确传递到位了。这么一想,收信人有可能在考验写信人和邮递方的思维能力呢。
根据这个模式,千森、三森等人统统可以排除,他们的姓都是唯一的。其他名字中带“森”字的也可以排除,毕竟,如果要表示他们的特殊性,大可以选择别的字表达。于是,剩下的怀疑对象便只可能是两位姓森田的人了。
然而,这两位依然难以判断。从这个思路想下去的话,三郎与和子倒也是非常常见的名用字。比如三年级便还有一位清水和子前辈,与我颇有交情的花道社社长。当然,三郎在现在的少子化趋势下已经变得比较少见,然而并不能排除这种可能。那么,如何证明他们的特殊性呢?
我又打开了手机,望着近藤前辈拍下的搜索结果画面,终于注意到了一点:这里的三郎,并不是さぶろう这种常见的读法,而是みつおと。换言之,这位森田三郎的名字,并不是表示他是家中的三子,而是从正常的训名出发而取的名字。
这种解释在所有以三郎为名的人中算得是极为特殊了。现在,连念さんろう的三郎都会被大惊小怪,这个みつおと便更为罕见了。同样,基于特殊性的角度,自己最能区别于他人的信号并不是“森”,便不会抱持“凭‘森’一字便能确定是我”的想法了。
于是,我终于确定了人选:三年级的森田和子。正因为其姓名都有相同的人存在,她才会做出这种认知。之后,我又花了一番功夫,向近藤前辈讲述了作如是想的理由。最后,她似懂非懂地道:
“那么,我让那位森田和子同学来学生会领取信件吧。”
“恐怕,还不到领取的时候吧。”
“为什么?”
“信封上该有的东西呢?”
“什么东西?”
“邮戳和邮票啊。没有这两样东西,能证明这是邮递方送来的吗?”
“啊,我都没注意这点。”
“这封信能送到霞浦高中的保卫室,又没有邮戳邮票,恐怕,这是本校的什么人放在那里的吧。”
“但是,保卫室有监控录像,又有保卫人员轮流值守,他们轮班的时间比任何一个学生滞留在校的时间都要长呢。”
我默默将电话关上。和近藤前辈的对谈中,我这个偶然的疑问却引起了新的思考。没有任何一个学生能在校工的眼皮底下将信件放在保卫室里,但这封信的确是在保卫室被发现的。那么,怀疑对象便转到了那两位校工身上——森宫弥次和池田森左内。
三番两次地联络近藤前辈,我深深感到了不在场调查是有多么的不便。这一次,我请求近藤前辈发来的,是两位校方人员的工作照。
两人的工作照都是半身像,拍到森宫弥次身着白色短袖,皮肤黝黑,身体壮实,手臂肌肉发达。他双臂环抱在胸前,露出的左手手指上似乎有不少浅浅的伤痕。池田森左内的身形也与森宫弥次类似,不过,他的手背显得更为健康,小臂倒是显得伤痕累累。
校内的工作只有那么几项,而且,凭借这些伤痕判断,他们从事的也并非教学管理工作,而是校内设施的管护等等。毕竟,光靠纸笔等等是很难对手或手臂造成如此严重的损伤的。
森宫弥次的伤在左手,他双臂环抱,伸进肘弯的右手有没有伤并不好确定。不过,左手的密集伤痕已经可以证明,他很可能是食堂的厨师,这些伤口是他在切菜时留下的。当然,如果他的右手同样有伤,这个推断就要变成水电检查员。因为要让双手操作各种设施,长年累月,被锋利边缘割伤的痕迹便累积了起来。
池田森左内的伤在小臂,大部分操作都是双手,很少有用到小臂去进行什么操作的时候。所以,他并不是操作任何工具的工人。任何一种操作,都需要由手指和手掌执行,那么,小臂的伤说明,由手指和手掌的操作会造成对小臂的影响。所以,这个操作比较巨大。联想池田的身材,不难想象,他从事的是器材的整备和搬运工作。他搬着沉重而体积巨大的器材,双手握在了最容易着力的部位后,器材的其他部位或许便压迫着小臂,若是锋利部位则更有可能割伤。他的手背肤色更为健康,也是因为在户外搬着器材时手背向下,被器材遮挡而避免了被阳光晒黑吧。
综合以上两条判断,得出森宫和池田两人都从事着学校内的管护工作,那么,他们两人的信件,应该属于他们的社交圈。既然上了这份年纪,行为处事也自然多了由阅历带来的沉稳与庄重。像这般,仅仅写上一个“森”便以为能够代表收信人的想法,若是加在森宫、池田那个年纪的人身上,不论是谁,都会觉得有些欠考虑吧。
我又将目光投向十二人的名单,却惊奇地发现,十二个人都被我划出了名单之外。也就是说,这个“森”不适合其中的任何一个人。
“近藤前辈,我想了想,这封信,那十二个人可能都不是收信人。”
“都不是?那么这封信该给谁?”
“这封信没有邮戳邮票,却能出现在保卫室内,首先可以确定的是,写信人有一定的手段,要么和那些保卫人员相熟,混进去把信放在了那里,要么是用什么计划调开了保卫员,然后将信放了进去。”
“但是,我们要搞清楚的不是‘这封信到底是寄给谁’的吗?”
“在找到了这边的答案后,那个问题不也可以轻易解决吗?”
“那么,嘉茂同学对调虎离山是怎么看的呢?”
“在其他地方制造注目点,吸引保卫人员的注意,然后再潜进保卫室放进信件之类的吧。”
“对了,保卫室人员曾和我说过,那时正好光线很晃眼。”
“晃眼?这个季节阳光不可能再晃眼了吧。”
晃眼的阳光定然是写信人用以引出保卫室人员的手段。然而,保卫室也是有一定空间的,要制造一束晃眼的阳光,先必须将阳光略作集中。其次,精确把阳光晃到他的眼中,需要对保卫室内部进行时刻的状态掌握。这样的话……
原来如此。保卫室有摄像头,这个诡计是利用摄像头得逞的。现在的摄像头有跟踪拍摄功能,可以旋转一定的角度。这个人事先在某个地方摆了一个凹面镜聚集阳光,让其射到摄像头后,由摄像头再反射到保卫室的保卫人员眼中。由于平时校门口不会有多少人出入,因此摄像头锁定的目标是保卫室的人员。于是,尽管他四处移动,阳光始终会射向他,使他不得不出门看个究竟。
大概当时的还原便是这样吧。然而,有谁会为了这个门道动如此之大的干戈呢?而且,还得想得出这一招来……
“近藤前辈,还得麻烦,再查询一次全校名单。”
“这次又要怎么查呢?名字中带‘森’的人员已经全部发给过嘉茂同学啊?”
“这次查的,是所有姓‘三木’的人。”我顿了顿,为这个简单的会意字谜而摇头。“尤其是女生。”
“啊,正好,姓三木的只有一人,而且是个女生。”能进入查询系统的设备似乎便在近藤前辈手边,她没挂电话便报出了答案。“三年级的三木明日香,她便是目标收件人吗?”
“没错。近藤前辈把信交给她的时候,还得叮嘱她一句。”
“什么话?”
“别让她‘们’玩得太过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