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找司祭大人”,神官先生猛的坐起来,茫然的看着周围,自己在一个空白的房间。
“司祭大人已经到了,梅瑟尔,这次你做的很好”,一个长相俊朗温和的青年走到梅瑟尔身边,按住了他的肩膀。
神官先生转过头,发现是经常跟在司祭身边的司礼,可以说是司祭大人最信赖的左右手也不为过。
司礼微微一笑,“代传司祭大人的话,阿弗洛狄小姐的潜力过于贵重,他希望能把这个消息作为秘密守住,至少要等阿弗洛狄小姐初步成长起来。”
“那么,目睹测试有多少人呢?公爵府当时有多少人在那一片活动?”年轻的司礼温和的问到。
“您是要?”神官先生愣愣的问到。
“回答问题,亲爱的梅瑟尔。”
“当时在场的只有我,见习神官,丽妲小姐在房间内测试元素亲和,外面还有十多个仆人在扫除,您是要对他们下封口令吗?”
“真是万幸,人数不多就好办了”,司礼仍是一副温和的笑容,他带上了一尘不染的白手套,转身向外走去。
“您应该庆幸,您的母族来自司祭大人的旁支”,司礼的声音从被关上的房门外传来。
神官先生还在思考司礼说的是什么意思,突然,他瞪大了眼睛,呼吸都几乎停止,无法遏制的恐惧袭上心头。
公爵府。
“六个小时,够你调查的了吧?结果怎么样?”奢华粗犷两种风格奇妙融汇在这个房间中,司祭大人笑着放下了茶杯。
一身简单的白色修身长袍,最普通的用料,最纯粹的颜色,最简单的配饰,可唯独胸前那金色的胸针,便区隔出一个普通修士和神殿最高阶层的鸿沟。
“那个女孩有着令人沦陷的魅力,尤其是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可以说是非常显著的特征了,可你猜怎么着?”
“情报网显示,这个黑发女孩就像凭空蹦出来一样,突然出现在那里,咔一下,人就在那了,没有中间过程。”公爵摸着刚硬的胡子苦恼地说着。
公爵一身粗犷的全身铠,高大魁梧,隐隐有一股血色盘旋在他周围。
“而且据丽妲所说,这个女孩自称失忆了,我们对她的背景也没有半点线索做切入,而她一出现就接触了我的长子,杰雷特那个小家伙对她好像很上心啊,我有点犹豫该怎么对待她。”
“无论如何,她确实是纯血人类没错,没有哪个敌对家族会舍得用这样的天才做饵食的。我不关心她的来历,我只在乎她这个人,S级,不,甚至更高的圣光亲和。”
“自黑暗纪元圣女大人出现后,神殿已经上千年没有再出现过这样的观测记录,她本身就是价值巨大的珍宝,甚至有可能就是下一位圣女,因此神殿方面已经决定保护她。”司祭温和的说道,可言语间哪有半点缓和,净是不留余地的强硬姿态。
“那就让她暂时先留在公爵府吧,之后的打算,就看她自己的意愿吧,这可真不知道是福是祸啊”,公爵沉沉的叹了口气。
“既然她拥有如此杰出的圣光亲和力,你有没有打算亲自教导她呢?”
公爵好奇的问到。
“如果她愿意的话,我当然不会有推脱,但命运长河不可测度,就算偶尔窥见一鳞半爪,也无法明晰全貌。尝试掌控命运是愚蠢的,永远怀揣着敬畏,对那伟大而莫测的命定之理。”
“所以,我不会主动的去做什么,仅仅帮她扫除一些她注意不到的障碍,在她需要帮助时及时出现就可以了。而更多的,就连我们也不过是棋盘上大一点的棋子而已,又如何妄图左右他人的未来呢?”
有浩瀚的圣光在司祭的眼中流转,尽敛璀璨,只余幽深如渊的博大。
“哈哈哈,那你可要抓紧了,格尔顿已经跑去想要收她为徒了。”
一道沛然浩大的圣光轰然出现然后消失,刹那间公爵面前就只剩下一把翻倒的椅子,和半盏尚且温热的茶水。
“明明年纪都这么大了,真是个急性子。”公爵摇了摇头,快乐的喝了一口茶水,奶香扑鼻,惬意放松。
“公爵大人可是让我好找啊,托公爵阁下的福,我的工作量又增加了”,屏风后走出一位身着银边神官服的年轻人,苍银色的短发下,一双仿佛永远也睁不开的眼睛,眼角微微下垂,增添了不少亲和力,加上几乎逢人微笑的惯常表情。大多数人对他的第一印象,都是如沐春风,非常舒适的。
正是老司祭身边的司礼。
轰的一声,公爵重重的将大剑插向地面,对年轻的司礼做了个请的手势。
“看样子卫生都打扫完了?哈哈,放心,除了格尔顿外,剩下的都在你那了,格尔顿那老家伙也不会随处乱说的,他的嘴巴比我更牢。”
司礼无言的行了一礼,弯腰将司祭留下的椅子扶起,坐在了公爵对面。
公爵随意斜了一眼,司礼的衣服依然整洁一新,纯白的神官服上没有沾染半点血迹,忍不住翘起嘲讽的嘴角。
公爵府中庭花园。
“阿弗洛狄,为了庆祝测试圆满成功,今晚你想吃什么?”丽妲开心的围着黑发少女转了一圈。
“我不怎么挑的,公爵府上的厨师很厉害,就是别再有中午的榴莲拼盘就好了”,阿弗洛狄脸上笼罩了一层阴影,显然那摆盘非常好看的水果拼盘给她留下了极大的阴影。
“啊哈哈,阿弗洛狄不喜欢吃榴莲呢”,丽妲苦笑着耸耸肩膀。
“可是,你为什么要拒绝格尔顿大人的邀请呢?成为格尔顿大人的弟子,多少人都梦寐以求呢?而且格尔顿大人在魔法上的造诣远在我之上。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你要我来教你。”
阿弗洛狄笑着摇了摇头,她停下来,用双手牵起了丽妲的右手。
此时她们正好停在中庭花园里的拱桥上,潺潺流水从桥下淌过,夜啼青鸟的歌声为傍晚的公爵府增添一份幽静。
“丽妲姐姐,我没有关于过去的记忆,唯一保留住的也只有自己的名字,我不清楚自己的过去,不了解自己的身份,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也彷徨过自己未来究竟该怎么活下去。”
落日西沉,黄昏悄悄将庭院染上金红的颜色,但在这短暂的一刻,一切都显得灿烂而耀眼,为夕阳下驻足的两个女孩赋予了一抹神性的光辉。
仿佛神国降临,辉煌而美好,给人一种如此盛景,可以持续到永远的错觉。
“魔法,斗气,对我来说都是似是而非的陌生事物,我对它们也许有一些模糊的概念,却并没有真正接触过,或许曾经有过,但对我来说,现在,一切都是从零开始。”
“我其实心里很害怕,从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可怕的山贼,幸亏那叫什么来着的金发小子救了我,我才能安然的站在这里。”
阿弗洛狄停了片刻,刚才不得不恭维那个金毛混蛋的话,让她无比牙酸,张了张口,黑发女孩闭上眼睛,试图重新酝酿下氛围。
“每个人都不是独自生活在世界上的,大家都有着来自他人的牵绊,敌人的,朋友的,亲人的,师长的,爱人的,主仆的。”
晚风吹起了两人的长发,火红色与黑色在自由无畏的风中飞扬。
“可是这些我都没有,这个世界对我来说陌生而危险,这里的人们是遵循着怎样的理念与秩序在生活的?我甚至没有半点力量来保护自己,所以我只好小心翼翼。”黑发少女一边侧头拢起耳边被晚风吹乱的凉风,一边轻声道。
“你还有我在身边,不是吗?而且这和你拒绝格尔顿大人有什么关系呢?”丽妲伸出左手同样搭在阿弗洛狄的双手上。
“正因如此,我已经身处公爵府,又怎能答应格尔顿先生?我需要的老师,可以是斯坦菲隆家族的盟友,但必须独立于公爵府,这样才能勉强得到一个脆弱的制衡。”
“而老师的强大与否,修行上的造诣,反而是我最不看重的。”
“可这真的是最好的选择吗?”
阿弗洛狄失神的问道,看似在询问法师小姐,实际上是在丽妲面前叩问自己的内心。
“也不是,我只是想保持距离而已,不想卷进任何事里。”
“但这样孤立无援,又真能得到安全吗?”
“没有答案,怎么做是对的?这一切对我都是未知的,最终也只是茫然无措的闯进黑暗中。”
“自以为是的判断,带着自以为是的决定,”阿弗洛狄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定下结论。
丽妲看着女孩脸上脆弱无力的笑容,心中不由一痛,她本想上前去拥抱阿弗洛狄,可面对忽然说出这番话的阿弗洛狄,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距离感。
但同时,丽妲突然明白,此刻的阿弗洛狄才是最真实的,不再是之前那个只会微笑,在山贼据点前故作坚强的女孩,她卸下了所有的伪装与防备,向她展现了真实的自己,她的忧虑,她的害怕,她的黑暗。
这让她踌躇不前,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回应黑发女孩,又不伤害她。
“我可以保护你呀”,丽妲小心翼翼地斟酌语句,她只敢说出这句话,多一个字她都怕犯错。
坦诚相对,也意味着彼此再没有回旋余地,丽妲从未发现这四个字竟然能如此锋利,好似无坚不摧的长剑,撕开温情脉脉的面纱,直插每个人内心的幽暗。
“如果有一天,是公爵大人想要我消失呢,丽妲姐姐?”
“你会坚决执行命令吗?”
“会犹豫不决,还是给我一个没有痛苦的死亡?”
“心生怜悯,放我一条生路?还是……”
“站出来,挡在我面前,面对公爵大人,保护我?”
丽妲下意识的,松开了手,赤红长发的女孩,无力的垂下了双臂。
赤红色的修长细眉好看的皱在一起,微张的樱唇几次欲张又再闭上。
她没有把握,她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信誓旦旦说保护你,那是对阿弗洛狄眼前这份决意的亵渎。
丽妲本能的感觉到,如果这时她退缩,亦或是回避这个问题,她和黑发女孩的关系可能永远也回不到现在,无形的屏障将两人彻底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