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在港区黏湿的地面上,烂菜叶子和纸屑铺满了街面,各种有机物混杂在一起,充分吸收了来自大海的潮气。
港区的街面,常年无人清理,污物一层又一层的叠在上面,又黏又软,怪恶心的。
艾尔芬感叹,明明昨天来到这里还没什么奇怪的感受。
可仅仅在上城区呆了半天,自己就对这样的街道充满了反感和不适。
是自己变得娇贵了,还是见识过干净整洁的街区,就无法忍受港区的脏乱差了?
黑发少年摇摇头,推开了金枪鱼酒馆的门。
“下午好,酒保。”
艾尔芬打了个招呼。
出乎意料的是,今天酒馆里面居然意外的安静,没有熙熙攘攘的酒客喧嚣,也没有烂醉如泥的醉汉躺在桌子下。
看场子的壮汉们横七竖八的躺在墙边的沙发上,打着微弱的呼噜。
午后的阳光穿过酒馆的便宜玻璃,照在空气中的灰尘上,变成上下漂浮的金色光点,适合午睡的氛围油然而生。
红发的酒保朝他点点头,并没有说话,只是无言的擦着最后一个杯子,把它放回了橱柜。
“今天怎么这么安静,你这里要倒闭了吗?”
艾尔芬靠在了吧台上,把两只胳膊支在上面,好奇的望着和昨天比起来,大相径庭的酒馆。
“你这混蛋就不能盼我点好吗?”
酒保没好气的回道,“喝点什么?”
“有果汁吗?”
“椰汁,西瓜汁,柠檬水,还有橙子榨的。”
“橙汁。”
酒保弯下腰在吧台下面寻找橙汁,一边问,“你怎么突然来这边了?”
“啊,受人所托,想问个事,新月港的冒险者工会在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这点事随便找个本地人打听就知道了吧?”
酒保把鲜黄的橙汁倒入杯子,新鲜酸甜的气息扑面而来。
酒保朝里面兑了点水,便推向艾尔芬。
“这不是图你比较可靠嘛。”
艾尔芬套着近乎,“今天这里怎么人这么少,发生了什么?”
“金枪鱼酒馆每周六都不营业,你这是属于特别接待,该感谢我。”
“哎呀,谢谢,谢谢。那么,工会在哪呢?”
“在海崖城区,西南方向,最高的那座建筑就是了,上面插着一只蓝色的旗帜。”
“总的来说还算醒目吧,那里大多数都是三层四层的危楼。
“怎么在那个鬼地方?我真是不想再去一次。”
艾尔芬立刻头大起来。
“你这怎么了?”
酒保笑着问,“是傍上昨天那位小姐的大腿了吗?”
“你这样的外来人。如果不是抄了绿发小鬼的赃物,本来是连这里都住不起的,也只能在海崖城区落脚了。”
“谁说不是呢?能遇到她真是我的幸运,不如说没她,我应该已经喂鱼了。”
“你可真是有福了,那位小姐真是像天使一样美,整个新月港内恐怕除了索兰人的小公主,没人能在容貌上企及她。”
“那是当然,我现在正是她的追随者。”
艾尔芬略带显摆的整理了下衣领。
“追随者?这个身份可挺难得的,你这家伙究竟哪点被她看上了。”
“唉,可能就是这张脸吸引了剑士小姐吧。”
艾尔芬悲叹道。
“扯,你长得还不如我,我就问,你是处男吗?”
“我……”
“你看我,我当年十二岁的时候就勾搭到了港口的一个漂亮妹子。”
酒保得意的说。
“那现在她人呢?”
“跟港口一个富商的儿子跑了……”
酒保的声音低沉了下来。
“哈哈哈哈。”
艾尔芬抿了口鲜橙汁,愉快的眯了眯眼。
“你不是急着离开这里吗?打听冒险者工会做什么?”
酒保试图换个不那么蛋疼的话题。
“咳,这不是路费不够用了吗?想接点任务什么的。”
“交给你的那笔宝石,最起码也值七八十枚金币,只要别那么大手大脚,怎么也够你离开瓦尔塔了。”
酒保很诧异。
“那位尊贵的小姐,花销有点大,这点钱根本不够塞牙缝的,还是留到更适合的时候吧。”
艾尔芬咳嗽一声,搪塞过去。
“……倒也是,那位小姐看起来就出身不凡,我观察她独身的样子,可能是某些家族派出来历练的吧。你知道什么吗?”
“她需要我帮她去做一件事,不过具体什么也没告诉我。”
艾尔芬耸耸肩。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现在去工会根本接不到什么油水充足的好任务,看看这里的分会都被挤到下城区中的下城区就知道了。”
“那里就算有什么任务发布,也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要么耗时耗力才挣几个铜币。”
“真正赏金可观的任务,全握在地下公会手中。”
酒保捏了捏自己的袖子,想了想,开口邀请道。
“你不如走我这里的路子,港区几大地下公会最近发布的任务报酬不错的不少。”
“你不会在里面倒一手,赚差价吧?”
艾尔芬狐疑的看着酒保。
“怎么会呢,我们可是朋友,再说这些任务也是看在那位小姐的身手上,如果你只代表你的话,我根本不会提这事。”
酒保爽朗的拍了拍艾尔芬的肩膀。
黑发少年觉得自己好像被嘲讽了。
“冒险者工会这两年过得这么惨?驻地都挪到那么偏的地方了?”
现在轮到艾尔芬转移话题了。
“谁说不是呢,蛋糕就这么多,就养得活那么些人,你想多分一口,那别人肯定要少分一口。”
“然后占住碗的家伙,吃饭的胃口会随着蛋糕变大而一起变大,哪有留给别人的汤?”
“冒险者工会不是大陆各地都有分布吗,肯定有很多高手吧,就这么看着这里的工会一落千丈?”
“冒险者工会的组织其实没那么严密,再说其他强者也不是整天都闲着,反正这种情况附近也就新月港一地,就算从其他地方请了外援,可自己的问题还是得靠自己解决。”
艾尔芬:“都不容易啊。”
酒保:“谁说不是呢。”
“唉……”×2
“对了,那位半秃仁兄呢?就是昨天被你使唤去找地下公会的那位大哥,怎么没在这里见他?”
“他啊……”
阳光正好的下午。
新月港商业行会联合的大门前。
一位异常漂亮的少女,带着剑一般锋利的气场,从富丽堂皇的大门中走出。
剑士小姐生了一肚子气,上午买衣服的好心情全都完了。
“这些商人怎么能又出尔反尔!明明昨天费那么大力气才让他们答应的,今天居然就坐地起价,岂有此理!”
行会联合的职员嘴脸每一个都丑陋无比,就像一头头只知道拱食的猪一样。
他们只要能多赚一点,根本不在乎什么脸面。
薇丝特拉本来不想和这些人打交道,毕竟在她的天赋能力下,每个人都会暴露出心中真实的情绪。
这座光鲜的建筑中,那形形色色的虚伪面具,来来往往,彼此对视,看得她想作呕。
可在新月港,办什么事,几乎都绕不开行会联合的势力。
这是新月港各行各业的商人们集合在一起,由索兰人牵头组建的庞大势力,新月港的经济命脉就握在这些人手中,没人能说半个不字。
就连船主们和地下公会的大人物,也要看这些富商的脸色行事。
“这位小姐,我知道明晚会有一条去南方船出港,不知道您是否恰好有这方面的需……”
“在哪里?你最好不要骗我。”
粉红色的刘海下是一双冷厉的清澈双眼,带着森然的寒意射向被自己提起领子的家伙。
“没有没有,我说的是真的!”
那个矮小男子一下被剑士小姐连人一起提了起来,立马慌了。
他觉得没想到看起来像天使般可爱的少女,本以为会是那种温柔善良的女孩,没想到竟这样粗暴。
薇丝特拉平日不是这样的,就算看见讨厌的家伙,也只会冷淡的远离,而不会反应这么大。
一来实在怪他倒霉,撞在气头上的剑士少女。
二来薇丝特拉的天赋能力告诉她,这个人确实握有真实的情报,但面具下的不怀好意,也同样是真实的。
薇丝特拉渐渐加大了握力,单手将那个男子举在空中。他的双脚悬空在地面一尺处,面色渐渐涨红。
“是,是我的主人相见你!我家主人真有条船最迟后天出港,是真的!”
男人嚎叫着,他憋了半天都不知道自己是哪触怒了少女,只好把底都托出来,试图苟下一条命。
啪嗒!
“哈……哈……”
男子一屁股坐回了地面,大口呼吸着香甜的空气,双脚着地的感觉真好。
他抬起头。
绯刃白羽的剑士少女高傲的抱胸而立,以俯视的姿态看着他。
纯白的风衣迎风飞舞,修长的剑身横亘腰际,肃杀的气场扑面而来。
“带路。”
薇丝特拉冷冷的说着。
对待这样的小人物没必要好脸色,自己的时间宝贵,没有浪费的余裕。
这是她刚刚从身后的地方,得到的经验。
耐心是留给重要的人的。
那个矮小的男子连忙站起来,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弯着腰,快步跑在前面引路。
薇丝特拉理顺了一下肩膀上的头发,跟着那名男子走进了狭窄阴暗的小巷。
太阳渐渐西沉,将一缕金黄的阳光撒在少女之前站的地方。
纯白的风衣渐渐消失在看不到尽头的街巷中。
有光的羽毛落在一处潮湿的水洼中。
上城区的马车川流不息,来来往往车轮不断轧过这处小小的水洼身边。
洁白的羽毛静静的飘在水面上,没有沉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