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怪物从月光中浮现,落入水中,砸出巨大水花,范围恐怖的巨型涟漪,无差别扫向所有船只。
港口水位猛的抬高三四米,再突然回落。
那些小船就像抛飞的纸屑,在空中飞舞着掉入水面。
区别只是,之前还在的人没了。
巨浪对索兰舰队阵列的冲击一刻不停,钢铁的舰身不惧海水的凶猛拍击,海员们训练有素,在各处牢牢固定住自己,除了个别倒霉蛋,没人被大水冲走。
可惜,调整好角度,准备发射的魔能炮纷纷熄灭。
但在后方。
数颗舵轮大小的紫色光球飞速冲向海怪,可怕的声浪传遍港口,威力不俗的爆炸直接炸断了一根粗大的触手。
断裂的触手砸出三楼高的浪花后,沉入海面。
海怪发出震耳欲聋的哀嚎声。
得益于副指挥的果断撤退,没有被卷入的后排舰队得到了宝贵的反击时间。
魔能炮确实有效的造成伤害。
军舰上传来一片欢呼。
经历过最初的震撼后,索兰海军立刻表现出优秀素质,海员们有条不紊地操作军舰,在火炮的掩护下,迅速重整态势。
夜空中,几道微弱的剑光从触手上爆开,那是舰队军官们进入战场。
可惜军官团的突击没能建功,他们的攻击不足以突破海怪的体表防御,这意味着接下来只能是魔导炮和巨兽的对局了。
军官团迅速撤退。
但愤怒的海怪抬起触手,缠在最近的舰船上,巨大的力量甚至将那艘小型军舰承托起来。
几条触手用力一绞。
运气不好的海员直接压成肉酱,但更多的人像被倾倒的面包渣,纷纷落入水面,他们疯了一样向远处游去。
令人牙酸的挤压声中,船体像拧抹布一样变形扭曲,然后榨出汁液,海怪把嗦完的甘蔗丢进海里。
使用寿命结束的轻型船沉入水面,顺手带上几个海员一起上路。
后方炮舰持续火力炮击,前线的舰船纷纷加速,试图尽快摆脱近距离纠缠。
接下来的炮击没有对海怪造成太大伤害,毕竟不是每次都能这么好运气,刚好炸中触手的。
目前的炮击频率和精度也做不到这些,只能祈祷女神保佑。
几艘军舰停在原地,爆起火光,它们不动,立刻挡住了两艘主力舰的退路。
副官皱了皱眉毛,向手边的瞭望手询问。
“是那些水手,他们借着磷火弹烟雾的掩护爬上船舷,炸掉了动力仓!”
瞭望手惊恐的报告。
“镇定!”
副官呵斥道,“通知队长,让他抽调几名精锐,立刻去救人,救不了就给我炸沉,要快!”
“啊,是!”
部下匆匆离去,副官阴沉的脸上闪过一丝举棋不定,他有些犹豫,不知道是不是该动用那个尚处实验阶段的秘密武器。
他没有指挥权限,现在也联系不上副指挥,而且……
那玩意很危险,连他都心惊胆战,副指挥居然直接拉上战场。
随着一只巨大海怪砸进战场中心,原本一面倒的局势,开始胶着起来。
但对很多人来说,这不是个好消息。
一系列连锁反应在这一刻被激发。
信风号上。
刚刚来到甲板的众人,纷纷看向高处。
三层的船长室传出刺目的蓝光,同时传来一声宛如哺乳动物发出的凄厉嘶吼,紧闭的窗户爆散出滚滚黑烟。
黑烟像有生命般凌空而去,中途降下来裹挟着什么飞向远方。
艾尔芬和薇丝特拉面面相觑,刚刚那一瞬间,他们俩都感受到一股可怕的邪恶气息,黑暗,混乱,带着撕裂心智的疯狂。
仅仅是稍稍停留就不见踪迹,可那短暂的一瞬间就足以让人心悸。
艾尔芬当即缩回了迈出的脚。
“去看看!”
薇丝特拉稳稳扣住艾尔芬的手腕,没给他半句话的空隙。
薇丝特拉很清楚,她相信艾尔芬甚至更清楚,毕竟那道蓝光他们都很熟悉。
“这里发生了什么?”
剧烈的船体震动中,教长稳稳的坐在长椅上
教团成员开始行动了,他们被投放出去,在海面,在陆地,在港口,在交战的船上,搜寻他们的目标。
教长摩挲着带着胡茬的下巴。
他总觉得这件事各处透着诡异,不过没关系。
他们只要在混乱局势中把教团想要的目标抓出来就行了,如果能更进一步催熟果实,那就再好不过。
想到这里,他决定不再等待。
企图谋夺这个港口,那是骑士团的事,与教团利益无关。
计划出现了太多不该有的意外,教长打算甩开骑士团单干了。
他站了起来,一手撑着靠背,向前伸出另一只手。
“同袍们,追寻真理的求道者们,侍奉我主的仆人们。”
他开口,房间里所有人都看了过来,他们谦卑的低下头,表示恭顺。
“我们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我主的事业不容怠慢,从现在开始,放开手脚去做,不必再有任何顾忌,我要求最短时间内,把它带到我面前。”
“谨遵您的教令,教长大人。”
主教们纷纷在胸前划起一道优弧,抚胸行礼。
去吧。
又一股力量正式加入战场。
荷尔马音教团,追求真理的极端教派。
他们大部分活跃在北部地区,为了践行信仰,教团不介意任何手段。
北方诸国没有一个统治者喜欢这些人,他们更愿意和那些更温和的神职者打交道。
都是些神神叨叨的家伙,怎么你们就那么嚣张呢?
自帝国开始着手压制教团开始,各国王室,领主诸侯们纷纷跟进,可几十年过去,除了在帝国的教团低调了很多,在其他地区,反而愈加猖獗。
这一切都是因为,这帮信仰疯子,实在太能打了。
他们掌握着大量诅咒系的神术,可以各种组合对敌人进行极为可观的削弱。
几套神术叠上去,强壮的骑士都拿不动刀了,那还不是随便捏?
切实的神术,这代表着这个诡异教团背后确实有真实的神灵在支撑,那些无力抵抗的小国王室愿意妥协,允许教团扎根,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妥协能怎样?
多挨顿打再妥协吗?
不,这叫做智慧的利用。
耳边炮弹呼啸,庞大的黑影掀起巨浪,夜色中千帆过境,海面上飘着一片影影绰绰的鬼蜮森林。
但真要说有多危急嘛,好像也说不上。
一种奇妙的疏离感,此刻又缠绕上艾尔芬的心头。
明明怂的要死,他现在居然不害怕了。
艾尔芬很清楚,他的变化从海怪出现开始,处在那道非自然月光的笼罩范围,他的情绪被压制了。
再次看到那枚水晶的踪影,他本能地不想牵涉其中,艾尔芬很清楚,那块妖异水晶对心智有很大影响,他不知道自己会发生什么变化。
但那种强烈的割裂感,让漠然的情绪充斥全身,好像什么都无所谓了,在这种奇怪状态下,他顺从地被薇丝特拉拖着,冲向船长室。
这个临时混搭的小队犹豫了一下,也纷纷跟了上去。
毕竟这个危险时刻,聚在一起才有生机。
三楼走廊中,倒下的水手一路铺向船长室,他们精悍强壮的身躯没能为他们带来胜利,但看得出他们都曾努力战斗过。
薇丝特拉蹲下身,摸了摸其中一个仰躺着的水手喉结侧方。
“他还活着。”
薇丝特拉望向艾尔芬惊讶道。
她立刻摸向另一个水手的动脉,指尖下的皮肤有节奏地跳动,充沛的血液被心脏有力地泵向大脑。
“他们都只是昏迷。”
少女舒了口气,差点以为行凶者一路杀穿,水手们纷纷战死了。
“是,但有人似乎不太妙。”
艾尔芬指了指走廊的尽头。
船长室的门缓缓打开。
一个强壮的男人低着脑袋,坐倒在豪华的书桌前,周围损毁的家具东倒西歪,到处是战斗的破坏痕迹。
胸口前触目惊心的大滩赤红,更是让艾尔芬太阳穴的青筋猛的一跳。
倒在血泊里的船长慢慢抬起头。
“这都没死?!”
艾尔芬本能的撤向绯红长发的少女身后。
“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络腮胡下传来虚弱的声音。
“米泰罗提起过你们,如你们所见我被怪物重伤,但任务不能就这样失败,所以来做一场交易吧。”
“一场交易,我希望你们替我追回水晶,相对的,信风号将脱离战场,载你们去南方。”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薇丝特拉忍不住开口问到。
少女视角边缘,黑发少年沉默的上前,同时抽出腰间漆黑的长剑。
“突然很想试试,一个重伤的青铜阶大人物,能否死在黑铁初阶的杂鱼手中。”
“你想做什么?!”
信风号船长的语气立刻沉了下来,充满威胁。
海浪的斗气本能地应激升起,但立刻被船长压下苗头。
他不能让对面看清自己的虚实。
他并不把艾尔芬放在眼里,这伙人让他隐隐感到威胁的,只有艾尔芬身后,紧紧盯着自己一举一动的少女。
在他的感应中,明明是黑铁中阶的气息流转,但在那微薄斗气之下的炙热,却让他本能的感到忌惮。
大海喜怒无常,深不可测,多年航行的经历,让他无比相信自己的预感,这救了他不止一次。
“你想要什么都可以谈,劝你不要冲动。”
“我只是想要……”
艾尔芬笑了一声。
“一个保证。”
话音刚落,黑暗降临。
强烈的威胁感刺痛他的神经,即便突遭失明,信风号船长没有丝毫惊慌失措,他的战斗经验丰富无比,也曾与法师交手。
他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身体孱弱的废物,冷静应对是一切都前提。
心口传来阵阵寒意,攻击意图太明显了,小鬼。
强壮的右臂挥出刀刃。
信风号船长的嘲讽还在喉咙间酝酿,但弯刀落点处,预想中的碰撞却没有出现,络腮胡心脏顿时漏跳一拍。
没挡住!
刺骨的寒意袭上喉间,再没有任何留手的余地。
惊浪怒涛!
海蓝色的浪花从中心爆发,粗暴地拍碎所有敢于接近的东西,斗气构成的浪花并不能真的掀起水流,但水元素过境会留下潮湿痕迹。
而黑暗术的构成原理,不过是微薄元素力的脆弱遮挡,这种程度的妨碍,觉醒过的青铜阶骑士只凭自己,就可以撕碎这片元素黑暗。
黑暗术在青铜局中,连扰乱视线的作用都有限,难怪只是一环法术。
信风号船长重新获得视野的瞬间,绯红的长焰划开纷扰的魔力,稳稳停在络腮胡的脖子下。
一道鲜血从侧颈汩汩流淌,很快就变得稀薄,断流。
这不是薇丝特拉的手笔,伤口作者来自贴着船长脖子,插在墙上的黑色锋刃。
亚尔菲斯!
绯红长发向后飞舞,剑士小姐正面抵抗了这波冲击,狂暴的斗气撕碎了房间中的一切,桌子,沙发被拆成碎片扔向房间外。
奴隶组和学者组的几人纷纷躲避。
只有独身一人的画家,像傻子一样不闪不避,但好运气的是,所有碎片都擦着他飞过,只有他动了,肯定会受伤,但他恰恰没动,带着神经质的笑容,直挺挺的站在原地。
带着颜料的双手微微抽搐。
此刻,剑士小姐背后,是最安全的地方。
而在她身后,伸出了一只手,做出了请的手势。
接着,艾尔芬蝇营狗苟的声音从少女身后传来。
“现在,我们可以正常的谈一谈了。”
有人则刚刚苏醒。
好热,刚刚睡了一觉,不太舒服。
慢腾腾地站起来,双腿有些僵硬。
灯塔外一片漆黑,远处有火光跳跃,让他有些厌烦地别过头。
要做什么来着,对了,公主,要找到公主,公主……
找到公主,做什么?算了,不想了,太废脑子。
他摸索着墙壁,想离开灯塔,灯塔上层的门被索兰小公主随手给关了,他被关在了露台上。
终于,他摸到了把手,拧了一下。
没拧动。
居然敢阻拦我!
突如其来的暴躁直接摧毁掉仅存不多的理智。
啊!喝啊!
他力大无比,疯狂地锤打门框,但只有几下落在了门上。
轰!
可只靠那几下,也成功把门卸了下来。
倒下的门砸在地上,发出巨大声音,塔下的公会守卫被惊动,急匆匆的赶上来查看。
“什么人!?”
地下公会的守卫又惊又怒,这可是上城区那些老爷们的财产。
要是在值班时损毁,自己这个月的薪水又要被酒保那个挨千刀的混……诶?
“你……是主席先生?”
走廊昏暗的烛光下。
公会守卫通过衣服,分辨出了这位贵人的身份。
“没,没错,我是公会主席”!
沙哑的声音带着骄傲的语气,行会主席一直为能爬到这个位置而骄傲,他的情绪开始安定下来。
“等等,有些不对”,守卫的同伴拦住想要走过去行礼的守卫。
同伴敏锐的察觉,这个人状态似乎有些不对。
海港方向,一颗巨大的紫色炮弹伴着震撼人心的嘶嚎,炸开绚烂的火光,也照亮了灯塔的方向。
借着一瞬间的光亮,他们都注意到了行会主席胸口那个显眼的洞。
能不显眼吗?都能看见后面的景物了。
“站住!不要过来。”
公会守卫纷纷拔出了武器,刀尖对着主席。
守卫骤然转变的态度,让主席有些迷惑,但看着对着自己,明晃晃的刀刃,他知道自己被冒犯了。
狂怒,从心中生气。
“你们这些下等人,竟然敢……!”
他扑过去,想要踢打守卫,毕竟原本的他只是个商人,并不懂战斗,平日最激烈的运动,也就是打骂仆役的时候了。
公会守卫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鼻梁骨顿时骨折,另一个人二话不说,抽刀横在了主席脖子边。
“我劝你最好老实点。”
面部受到的重击,让主席感到莫大侮辱,架在脖子上的刀更让他羞耻愤怒。
饥渴的冲动从深处涌上来,失去顾忌体面的余力,主席想也没想,放纵了这股冲动。
他张口咬住守卫的胳膊。
“艹!”
守卫吃痛,放开了主席,另一人紧跟着挥刀,锋刃没入主席的脖子,鲜血四溢。
但主席只是回头看了眼拿刀的守卫,猩红的眼睛让守卫动作凝固了瞬间。
常年在上城区收拾混混的经历,让守卫没有第一时间拉开距离,同伴错误的沿袭收拾地痞流民的方式,试图威慑主席。
他犯了大错,而代价由他的好友买单。
主席趁机扑向把他鼻梁骨打折的守卫,仿佛解放了什么,他像野狗一样欢快地在喉咙中呜咽一声,更加卖力的撕咬起来。
守卫同伴拼命想把主席弄死,令他恐惧的是无论怎么劈砍,主席的啃食依然欢快。
看着后背已经露出森森白骨的主席,守卫同伴突然冷静下来。
初见的那幕再次跳出,聚焦在主席胸口那个前后通透的洞。
到底是怎样异常的怪物,才能无视致命伤旁若无人?
到底是怎样可怖的力量,才能让尸体行走在凡世?
反应过来的瞬间,他立刻放弃了同伴,得益于贸易繁荣,新月港的人们对魔法的了解比其他地方深厚的多。
守卫逃回塔下,锁住大门,留他的朋友给怪物享用,只希望这能拖延的更久一些。
必须要向上面通报,怪物,有怪物!
守卫茫然地在火光中奔逃。
几分钟后,灯塔厚重的大门里,就传来了沉闷的锤击声。
咚咚!
不一会儿,另一个更加有力的锤击声也加入进来。
它们如一首交响曲般,乱中有序,带着奇妙的节奏。
在这混乱蔓延的港口,奏响今夜不眠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