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点亮了整片天空,化作一道道圆环向四方扩散。流星于穹顶之上的法阵落下,宛如末日。妖精们刚离开巨石城,整座城市便已化作一片火海。巨石垒成的建筑仅是被那流星沾上,便会立即气化,像是被烙铁接触的雪。还未来得及逃走的魔兽们一片一片地倒下。在子民的哀嚎中,魔兽之王如人一般在空中立起。他的双手摆出开弓的架势。斗气在他的双爪中凝固成实体,如攻城弩一样的大弓被以怪力拉开。他松爪,放箭。意志化作的气箭撕开大气,发出尖啸。离弦之箭带着这位王者的怒意直杀向火中的恶魔。
这是脱胎于古老的草原弓术的技艺,在千年的时间中被改造成了无需弓箭也可释放的魔兽武学。这箭足以击穿堡垒,摧垮城池。可下一刻,黑色的漩涡将巨箭吞入。少女模样的恶魔漂浮在她的同僚身侧,海量的黑色液体化作海啸般的浪潮,扑向魔兽之王的方向。
这浪潮被一把剑挡住了。鸦人王的剑意形成一堵高墙,让漆黑的海啸难以靠近半步。他抬手,挥斩,行云流水般的剑路在一瞬间划出一千道剑光,在他身侧织成密不透风的网。
没有回合间的废话,一连串的爆炸在剑光射出的同时响起。两位恶魔的配合称得上默契,招式衔接得没有一丝缝隙。连锁爆炸毫无停下的迹象,烈火与烟尘中,重整架势的巨兽摆出防御的姿势,对一边的鸦人王低声道:
“欠你个人情。有策略吗?”
“二十秒,等艾茵。你跟卢尔瑞索一起分担一下莉莉丝的攻击。”
“你确定卢尔瑞索会上?”
“他拎得清轻重。要是他不上,他早就跑了。”
巨兽将信将疑地瞟了眼于不远处独自站在一座石塔顶端的金发男子——那正是巨石城中的第三位“魔王干部”,死灵一族的始祖与领袖,大巫妖卢尔瑞索。与他一同驻札在城里的死灵早已和烁雪的弟子一样全撤走了,只剩下他独自留了下来。对上巨兽的目光后,他扬起手中的药瓶。巨兽看到,雾状的药滴正在他身边渐渐形成一个怪异的骨架图案。
巨兽立刻理解了这位老熟人的战术——他在进行一个“仪式”。只待那图案完成便可加入战局。但这仪式又能在两位大恶魔面前坚持多久?巨兽心里没底。莉莉丝的墨液又一次化作尖矛袭来,他弓起身子,握拳击出,以震气的武学正面迎击。那是专用于以攻为守,拦截那些强穿透性招式的技术。无色的能量在他的前方轰然炸裂,形成一片在不断颤栗中膨胀的球形空间。
尖矛被震击打碎,又重组。三秒后,角力的结果显而易见。巨兽身上多出数道贯穿伤,血流如注。他一掌拍向自己腹部,逼出仍残留在体内进行破坏的液体,大吼道:“卢尔瑞索!你好了没?”
话音刚落,一股寒意从巨兽灵魂深处涌出。他身上的伤口快速复原,浑身肌肉暴胀。阴冷的异常力量扩散到了整片战场,生与死的界限被卢尔瑞索重新定义。地上,死去的魔兽们重新站了起来,拖着残破的尸骸向他们的王所面对的敌人发起了冲锋。
这是其掌控生命的秘术,重新定义何为生,何为死的奇术。
巨兽看到这一幕气得又吐出一口血。他双眼通红,破口大骂:
“别tm用你那异端邪术动我的子民的尸体!”
“我是个医生。让人活下去是我应做之事。”卢尔瑞索面色平静。起死回生的魔兽军团在恶魔面前无比的脆弱。每一滴黑色的液滴都能打穿数只魔兽的头颅。可这已死的大军并不在意这种伤势。即使失去了头部,依旧可以冲锋。若是失去了四肢,便如蛇一般滑行。被打成碎肉的,则干脆变异成一群血肉飞怪。在卢尔瑞索的力量下,他们不再拥有死亡的概念。无论如何都依旧“活着”的生命,以自己的身躯为他们的王提供着最后的援助。
“雕虫小技!”身披烈焰的大恶魔挥洒出漫天焰火。那是接近气态的熔岩之雨。而后,来自他的对手的剑招后发先至。每一缕落下的熔岩都被寒光冻结。迸发的剑光在大气中凝华出绝美的霜花,如同一位艺术家于空中雕刻他的杰作。
“迪亚波罗,分心可不是什么好习惯。”烁雪挥出一记横斩,似一道洁白的月牙一闪而过。在对手胸前留下一道近乎将其斩作两段的伤口。大恶魔发出狂怒的咆哮。火与冰的正面对决再次开始。
第八秒,数只复生的魔兽的残骸冲到莉莉丝面前,轰然炸裂。尸体爆炸形成遮天蔽日的瘟疫毒云,若是一般人,只是沾上一丝便会瞬间断气或是被同化成死灵。即使是莉莉丝也不想以身体硬接这剧毒,她控制着黑液形成球壳状的护盾裹住自身,将试图渗入的毒云尽数吸收。在这转攻为守的一瞬,巨兽的兽爪当头拍下,向恶魔打出自己最强的一击。
荒原霸王击——
这一击的余波扩散千里,苔原之上,一切物体都化作了尘埃。巨石城在这一击下不复存在,那些死去的魔兽也在这一刻得到了真正的安息。即使是大巫妖也无法将被这一招化作灰烬的尸体复活。
黑液形成的护壳被正面击破,露出莉莉丝惊讶的面孔。兽爪挥下,娇小的恶魔被轰然砸入地面。大地被兽王的伟力所粉碎,无数石砾飞溅到空中,仿佛失去了重力一般变成一座座浮空岛,又在一息之后轰然坠落。
莉莉丝咳出一口鲜血,她刚想以黑液填补伤口,却感到力量在被迅速抽离自己的身体。卢尔瑞索的术式趁虚而入,夺取着她的生命力。她的动作因此慢了一丝,以至于尚未完全重整架势,巨兽已如陨石坠地般再次冲到了她的面前。
这次,他没有再用势大力沉的霸王击。他知道,仅凭自己和卢尔瑞索不可能是莉莉丝的对手。因此,他要以最快的攻击打乱对方的节奏。借着下冲的速度,巨兽刺出左爪。慌忙应对的莉莉丝在被刺中胸膛之前惊险地以双手将那与她的身体差不多大的兽爪拦下,却见巨兽的右爪已然挥下。打击声连成一串,兽王与恶魔的交手如打桩机一般让他们深入地下。过深的坑道因震动而坍塌。泥土与石块的掩埋并不能阻碍两位强者的动作,但总归还是会造成一丝的迟滞,使拖延时间的计划更加顺利。
最终,在第十五秒,实力的绝对差距让莉莉丝逆转了局势。巨兽的身躯被从地下打飞至高空,他的四肢都彻底废了,一对前肢的骨骼被粉碎,与血肉绞作一团。右后腿从根部被削去了,左后腿则从小腿处被撕裂,只留有一片皮肤相连。黑液从地下喷出,凝成体长数十千米的巨蛇,张嘴咬向空中的敌人。
千钧一发之际,剑光破开黑蛇,烁雪不惜以露出破绽为代价,在自己的战斗之余再次插手救援。他的身体被爆炸的火光吞没。那是无穷无尽的连环爆炸,迪亚波罗最得意的攻击法术之一——毁灭连爆术。曾有无数的敌人在这爆炸中灰飞烟灭,他们中不乏一国中顶尖的高手,但在这样的爆炸面前,依旧脆弱得与蝼蚁无异。
“看样子,你也没强到足以在我面前分心的程度。”
迪亚波罗讥笑着看着眼前的火光。在嘲讽的同时,却也做好了变招的准备。他不会跟必死之人说话,他知道这一招炸不死烁雪。这位活了七千多年的魔物剑皇是真正能与他对等的对手。
正如他所料的那样,一道冰龙卷打断了爆炸。烁雪甩去缠在身上的火焰,焦黑的皮肤在卢尔瑞索的治疗下迅速脱落,并长出全新的皮肉。烁雪在心里预估着援军的速度,最多只要五秒后,艾茵就会抵达战场。契约书的力量让他们可以在遭遇强敌的第一时间互相告知。五秒的时间,依靠卢尔瑞索的辅助与巨兽的掠阵,直接展现全力,以一敌二,让艾茵进入战场时两只恶魔难以留有后招。这是目前最合理的战术。
这看似高风险,但能最大限度地避免恶魔的逃离。这一战的目的早就不止是保护城市了。巨石城已毁,平民要么死了,要么已经逃了。他们原本也可以选择稳妥的撤离,但那之后,恶魔必然随时可能再次出现搅局。后面还有和勇者的战斗,所以必须在这里打出战果,消除不确定因素。
于是,烁雪飞入毒云之中。可以分辨敌我的毒云在火焰与墨液面前仅坚持了一息的时间。而这已经足够了。烁雪闭目,冥思,七千多年挥剑的经验化作仅属于他的剑意融入身躯。他的身体融化了,化作了无形的影子,而那把剑则化作了光芒。这已不再是落霜剑,这是烁雪的“我流”,魔物剑皇的至高之技!
光影之鸦!
人剑合一,流光与暗影以神速从雾中射出。这光芒穿过了墨液,斩断了火焰,在莉莉丝与迪亚波罗惊谔的目光中,刺入了两只恶魔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