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山市这所大学姑且就称之为连大吧,因为的确是一所鲜闻的大学,而道出真名让读者还要去检索一下实在是不值得,你就全当它是虚构的吧。
笔者写的这些故事,你可以认为是全然的奇幻虚构,愿信也无妨,毕竟是个小说,看看就罢了。
那么,言归正传,关于隐藏在这座城市中我所有耳闻的故事,暂且就通过这个叫简枫的同学来转述吧。
由于实在是觉得任何一所大学九月的盛况千篇一律,笔者不愿费过多笔墨写这些没实在的东西,况且我们的主角,升到大二的简枫在九月中的生活全然是三点一线,他既没有去迎新,也没有心怀鬼胎的去勾搭学妹,对于他的行径嘛,大概将享受大学丰富多彩生活之外的另外两类人取个交集就差不多了——不闻外事的学霸和“三不团”成员。
(PS:“三不团”是连大学生间的一种说法,指的是那些不参加学生会,不加入社团,又不参与校园活动的人。)
其实也并非他没有别的事可做,就好像在这已经来临的国庆节,他集合和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学生不一样,像这种稍微长一点的假期,不对,严格来说可能是稍微空闲的时间有上个半天,他都不能悠然清闲了,哪怕是一年前,他完全都不会是那百分之零点一,他可以回家、出去旅游,或者玩个通宵然后饱睡一天。
虽然是老掉牙的设定,但一年前,他整个家都因为一场火灾付之一炬,什么家的实感,迄今几乎消失殆尽。
现在,简枫正带着围裙,在连山西区的一家小吃店打工,他大概是去年这个时候便开始在这里工作了。
这是一间很小的小吃店,只有大概十平方的样子,卖些熟食、饮料还有甜点,生意比较冷清,整个店就算只有简枫一个人也忙得过来,当然,这种惨淡的营业额估计也很难请另外的人了,老板在偶尔忙不过来的时候会过来帮帮忙,不过这种情况少的可怜,所以老板的主业反倒成了对面街麻将馆的职业麻友了。
“欢迎光临,我们店里有各种小吃和饮品,现在消费满15元免费赠送中杯橘子茶……”
简枫对着过往的行人机器人一般重复着这句,尽管他知道可能根本就没人听到超过十个字。
下午的日光正好打在店面,今年的热很是绵长,将入十月也依旧有三十六七的高温,店里因为成本只能在头顶挂个电扇,工作服本身就不是很透气,加上还要围一条围裙,光是这样站着,简枫早就汗流浃背,头上那顶店帽的已是浸过水一般,不停喊着宣传语嗓子也是极为干渴,当然旁边那些冰镇的饮料是不能喝的,被发现了肯定要扣钱。
不过人都善于寻找苦中作乐的方法,至少简枫还能在纯净水里面加点白糖,蹭一蹭冰箱,喝上一口冰凉的甜味。
“嗨,小哥。”
“咳咳咳咳…………”
正咕噜咕噜喝着水的简枫被这声叫唤刺激得呛到,因为终于是来了顾客,他忙擦了擦嘴,忍着不咳出来。
“请问需要什么呢?”
顾客是个穿着挺open的女孩子,裹胸超短裙,头发染的桃红色,妆画得很浓,眼线和假睫毛明显得有些做作了。
“这个,这个,还有那两个,打个包。”
简枫麻利的完成任务,装好后双手递了过去:
“一共14块钱。”
那个女孩子接过来,侧头看了看旁边的宣传单:“诶~小哥,你们这里15块送橘子茶的活动还在做吗?”
“还在的。”
“那你送我一杯吧。”
“不好意思,小姐,你还没满15块呢。”
“哪里有你这么做生意的,不就是一块钱吗,我这堆东西你赚的肯定不止一块吧。”
“真是不好意思,我要是老板就算了,这里我说了不算数,要不你再买个蛋挞吧,两块钱。”
“吃那么多你不怕我吃胖啊,真是的,一块钱都磨磨唧唧,还是不是个男人。”
“我……”
“送不送嘛!不送这东西我就不买了。”
“可……”
简枫真是彻底没辙了,你说你不买13块16块,偏偏买个14块……
“嘿,这位小姐好像有什么烦恼啊。”
窗前突然蹦出来了男子,二十四五,莫西干头,带个墨镜,一副小混混的样子。
“哎呀,这位大哥,你过来评评理。”
那女孩子一脸委屈,说得义正言辞,竟然还好像道理在她那的样子,她那连环珠似的语速,简枫在旁边是一个字也插不进来。
“多大点事嘛,姑娘,这事交给我摆平。”
那男子敲了敲桌子:“橘子茶送给她。”
“可是……”
“快拿来!”
简枫畏手畏脚地递了过去。
“哼,早给我哪有这事。”那女孩子翘着个嘴,一脸得意。
“以后跟我放精明点,”男子这句话语气颇恨,然后把头凑了过来,在简枫耳边低声道,“从你的钱里面扣。”
一脸潇洒,转身过去跟那女孩子搭讪了起来。
“呼~”
简枫望着走远的两个人吐了口气,扯下窗口的窗帘,窗架上的一张随手贴顺势掉到了桌上:
“有事联系XXXXXX(一串号码)老板”
刚刚那个男子就是他的老板。
简枫瞥了眼纸贴,一屁股仰坐在椅子上,拿过那瓶凉意去了大半的糖水,灌了两口,喝得有些急,还是呛到了。
外面开来,拉上了窗帘的店已然是打烊的模样了。
“反正没有生意,也不会担心投诉什么的事情吧。”
简枫嘟囔着,帘隙的几缕光,风扇营造出的“和风”氛围,很容易就引来睡意了。
“哐当叮砰——”
窗口外一阵巨大的声响,好像是铁一类的东西摔倒的声音,其中还有一些是撞到了窗口柜台的,这撞击让单薄的柜台,不,几乎是让真个单薄的店面都摇晃起来了。
简枫咻的跳了起来,赶忙扒开窗帘。
窗外一个女生缩着脖子,正朝他吐着舌头,一副犯错的模样,这个女生看上去显得极度夸张了,当然不是说她的人,而是她此时的行装——每支肩膀都背着一个超大的包,两个胳膊上拎着三四个购物袋,两只手上大概还一共提了五六个装满杂物的塑料袋,而她的周围七零八落的睡着不少铁支架。
简枫的第一反应是看了看周围有没有别人,这么多东西不要说一个女生,就是两三个大男人估计都够呛。
但是她确实是没有帮手的,而且这个下午三点多的点,就是一个路人都难得见到。那个女生就站在那儿,盯着简枫,根本没有捡起那些支架的意图。
看来她现在已经不能动弹了。
简枫连忙跑了出去,把那些铁支架地上的支架都捡了起来,还有两根是靠在柜台前的,简枫收集的时候发现,柜台已经被撞出了轻微的凹痕。一根一根到是无所谓,当着六七根全部拢到一起的时候,简枫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他们抱了起来,这不禁让他惊异地瞥了那个女生一眼。
那个女生还是在那儿一动不动,只是有点勉强地扬了扬嘴角,用很轻微的气息说了“谢谢”这两个字。
两人对视了两三秒,然后那个女生突然像断线木偶一样,身上的背包袋子哗啦地全部掉在了地上。
难道是中暑了?!
简枫二话不说就把抱着的支架丢到一旁,哐当的清脆响声在这无人的街道异常突兀,随着热浪延绵了很远。
但是简枫紧张地等了十几秒钟,那个女生还是站在那儿,没有倒下,不要说倒下,她反倒还用异样的眼光看着简枫,好像对他的行为十分不解。
“那个……你没事吧?”
简枫瞬间吓尿,这话难道不应该是归简枫说的吗,现在怎么从那个女生口里吐了出来?!
对于这违背常理的问话,简枫大概用了五秒钟才缓过神来:“额……我没事,但是你的……”
简枫指了指从她身上掉下来的那一堆东西。
“啊!这个啊,我突然发现提不动啦!”
弯弯眼,若无其事爽朗的一笑。
简枫感到一阵头晕,差点没倒了下来。
简枫打工的小吃店现在被他自作主张地提前关门了,而两人现在已经到了T大门口。
T大是连山市西区的一所大学,比连大要好一些,是国家一类大学。
且先不吐槽为什么一个女生可以提这么多东西,为什么这么长一段路连个出租车都拦不到,简枫现在已经气喘吁吁流汗流到快虚脱的他正站在T大的门口。
简枫望着校门,脚步比之前迟缓了不少。
“怎么了?提不动了就给我分一点吧。”其实等那个女生发现简枫已经不在身边的时候,两人的距离已经拉开了很远了,现在她正在七八米开外的地方招手。
简枫摇了摇头,加快了脚步。
某栋大楼。
“啊~终于到了。”那个女生蹦跶着推开房门,把手上的塑料袋扔到沙发上,抓过遥控,打开了空调。
在门口几乎被卡住的简枫,动作极其缓慢小心地把身上的东西慢慢卸下来,然后往前挪动了几步,咚地趟坐在了地上。
这是个几乎没什么布置的房间。
空调的冷气正好扑面而来,他深吸一口气,身上的酸痛减轻了许多,顿时有了一种复活感。
“刚才谢谢你帮忙,这里是怪淡研习会的活动室,我是研习会的会长李梓慕。”
那个叫李梓慕的女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一张小型办公桌前了。
“……不好意思,”简枫这才发现自己行为有些不礼貌,立马站了起来,“我叫简枫,是连大的。”
说到研习会,大概是属于T大独特的一种形式了,一般的学生团体无非是社团和同好会之类的,相比而言,研习会则是一种相对自由的团体,它的初衷是为了方便学生一起研究学习一些课题,通过申请的话,可以在社团不用部室的时候安排到活动室,而且研习会的存在是因为课题而存在的,所以如果成员们不想再进行这个课题,那么就可以通过申请更换课题来改变研习会的名字,整个T大现在有接近一百二十个研习会,大的能够达到媲美社团的几十上百人。
相比于眼前这个会长,“三不团”的简枫的身份就显得寒酸极了。
“现在外面也挺热的,你就在活动室里面休息一下吧。”
不过简枫可没有要留的意思,毕竟自己可是擅自把店门给关了……
“说是这么……”
话没说完,简枫的手机就响了,他是有所准备的,但是掏出来的时候心还是亮了一大半——是老板的电话:
“喂!你怎么把门给我关了!”
简枫看了眼李梓慕,她并没有怎么注意到自己,而是在办公桌下面鼓捣着什么,于是他就到了活动室外面。
“啊~实在是很抱歉,刚刚上班的时候有个人突然在店前晕倒了,所以……”
“真是屁事多,算了算了,明天给我早点到。”
“嗯……”
简枫把手机拿到面前,对着屏幕长长地吐了口气,并不是他刻意说谎,之前碰到的情况要是如是交待的话就太过无厘头了。
话说回来,在空调房里面休息一下确实是莫大的幸福了,连大的设施可没有这么齐全,只有老师的办公楼才会配上空调,一直住在寝室的简枫自然是跟它无缘的。
回到活动室,真是舒服得眼泪都能流下来啊。
李梓慕全然没有察觉到简枫的行踪,只是侧着身子,靠在皮椅上聚精会神地看着什么。
简枫靠了过去,踮起脚,原来她正抱着手机在看着电视剧,看这洗剪吹、标准瓜子脸加娘炮,绝对就是看的韩剧没差了。
对于这种场面,简枫只能是标准的哪凉快哪呆着去了,靠着迎宾的沙发,无聊加上刚刚的疲惫,他很快就又睡着了。
等简枫醒来的时候,面西的窗户未拉紧的窗帘缝中投来血红的夕阳余晖,房间没有开灯,李梓慕也不见了踪影,颇为冷寂的现在,就算是室外空调外机的轻微轰隆声都能清楚地听到。
简枫拉开窗帘,所能目及的世界都被火烧云间的光芒染成了惨赤,树和楼的影子似乎都从影子黑色轮廓的边沿被渗透成了暗红,山边悬挂的太阳已经在地平线处急剧变形,在层云的夹缝中,宛若一只瞪得偌大的猩红之瞳。
“血染河山。”
这是简枫从初中开始就喜欢对此景的叫法,它很美,却又不知名的让人不能全身心去欣赏,而是有了三四分肃清,大约和指环王中那句话有些共鸣吧——“那边的天红得过于惨烈,昨晚定是有极其残忍的战斗。”
门被推开的声音,简枫回头,李梓慕回来了,挂着耳机,手上提着两个大烧饼。
“晚饭吗?”
“嗯。”
“就吃这么点,不怕晚上饿吗?”
“这个是最便宜的,而且我晚上有韩剧看,不会感觉饿的!”
黑线。
告别了李梓慕,前所未有的闲在,天并没黑下来,路灯被早早的点亮,T大校外原本红火的小吃路摊也变得相当稀稀拉拉,坚持在这里的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了。
买一碗炒面,在这条来得不多的街道散漫而行,虽然有放了老板鸽子的一些不安,不过这种难得的悠闲依旧是很让人舒服。
附近的一个广场隔着老远就人流涌动的样子,在这边能感受到那边隐约的灯光闪耀,看来是有什么活动呢。
平时根本没有闲工夫看这些,日积月累也变得对什么活动都没兴趣了,不过今天要是回到走光了人的寝室,点一盏台灯上网打发时间估计会更无趣。
这里正进行着选秀比赛,展牌是最近风头很盛的“中国XXX”。
虽然只是草根海选,水平大多是自娱自乐型,不过人多得真是很离谱了。简枫端着吃的,不好往里面挤,在周边转悠了一阵也没找到个什么好的观看点,只好老老实实找个可以靠着的地方吃面了。
“忙着想闲,闲了又没事干,真是贱骨头。”
他自言自语,咽了一大口面。
说实话在这里用眼睛余光看看穿着清凉的女生,不用担心她们是外表清纯却满口粗话、或者看上去邻家但斤斤计较像大妈的落差,因为和她们的缘分仅仅是在这个不足一分钟的视界中,自己更不用担心碰到什么背影杀手,这双不必随时挂上眼镜的近视眼往往在这个时候能省下不少心,让身心愉悦得足以津津有味地趁热吃完这碗面。
不知道近视眼们有没有这种感觉,就是会觉得稍微把头偏向自己这边的人正在注意到自己呢,至少简枫此时有蛮多这种错觉,你看,那个向这边看了一眼的黄打底短袖的牛仔连衣裙女生,加上往这边靠近的脚步,岂不就是注意到了简枫的节奏吗?
喂喂,这应该是错觉吗,现在他们怎么对上眼了?!就这一瞬间的对视,简枫的眼神马上就像抛锚一样不知道甩到了哪里。而那个女生越来越靠近自己的步伐,让简枫不由得紧张起来了。
“我不是流氓啊,看上去也不是猥琐的变态啊!!!”简枫在心里不停打着鼓。
“你是——简枫?”
“?!”简枫很慢很慢地转过头来,用飘忽不定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位女生,侧分刘海盘头,很标准的瓜子脸,算是不折不扣的美女了。
“我认错人了吗?不好意思啊~”女生歪了歪头。
“你找简……枫?”
“对啊。”
“我是叫简枫没错。”简枫说着的时候拼了命的搜寻着自己认识的人,她看上去有那么一点点眼熟,但那种感觉是相当宽泛的,就好像是某一类的感觉。
“小野,你还记得吗,里镇中学的。”
“小野!”
这是个里镇中学一个相当响亮的名字,简枫就是从里镇中学毕业的,小野比自己低一届,她成为学校的风云人物是在一次活动上,一曲惊人,堪比专业的歌喉让在座的老师和学生大为惊叹,加上漂亮的外表,她瞬间成为了校园明星级人物,而她此后也立刻被学校一个很厉害的音乐老师收过去学习美声,在许多比赛中斩获了相当出色成绩。
在这里碰到小野,的确是很为惊讶的事情:“你也是在连山市上大学吗?”
“对啊,我就在T大。”
“学的肯定是音乐吧。”
“额……不是,是管理。”
“管理?不是吧,你唱歌那么厉害。”
“没办法啦,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做主的。”小野很淡然地笑了笑,“而且把兴趣真的当专业来做的话,可能就不会那么喜欢它了。”
“说是这么说,不过总感觉好可惜。”
“你还说我可惜,你自己难道不是吗,明明那么厉害,为什么要停下来呢?”
“……”
“所以我们就不要互相戳痛处了,虽然我很想知道原因,但是这种东西,自己不愿意说的话,不是谁都不该干涉的吗?”
简枫侧头呆滞。
“去唱歌吗?”
不等简枫回答,她已经拉着简枫小跑了起来。
某KTV小包厢。
“本来是准备去参加刚刚的选秀的,但是去晚了连名都报不上了,”在点歌台找着歌的小野说道,“你可以当一次评委吗,虽然有点寒颤。”
“当然可以。”
“谢谢。”
小野很满意地点了歌,跑到中间,冲简枫很郑重地鞠了一躬:
“我演唱的歌曲弦子的《弦内之音》”
开口,耳朵最深处沉睡已久的部分便被触动,这算是一种什么感觉,曾经在高台之上,通过电波放大的声音,在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尽管是这看上去渣到爆的设备,有些失真的扩音依旧被那一分的原声调和得冉冉动听,不,这不是那种动听婉转的范畴,学了这些年美声的她,再度驾驭流行歌曲甚至有些铁一般的涩味,可她已经轻车熟驾的声音控制力,让这份铁味成为了一种服帖,就宛若一位女王,这声音真的不再是一个嗓音出色的“美”可以形容,全然是成了一种“毒”。
一曲终,再无声响,耳际却依然余音绕梁。
灯效闪动给她蒙上一层朦胧,闭上眼的她嘴角扬起,这她笑颜中的气息,仿若夜霾中的闪耀。
小野的声音,是最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