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和Moka有过交集,却只是缘分一样的东西……”
前往怪淡研习会的路上,他如是想到。
“余小姐,我们还是希望你能提供……”
“说了不要叫我小姐,另外,我只想说四个字,无!可!奉!告!”
简枫刚到走廊就听到活动室传来的争吵声,门口的余楚媛一脸愤慨,而被拒绝的黑色西装男耸了耸肩,离开。
男子的个子很高,带着偌大的黑色墨镜,擦肩的时候,简枫感到了强大的气场,这种压迫感有生罕有,而且在被余楚媛那般拒绝后,简枫察觉到他几乎没有任何失望,反而,嘴角浮起了诡异的笑。
这是个可怕的男人。
李梓慕不在活动室,随意摆放的电视正播放着昨天报纸上顾真颜和Moka的报导,简枫愣了几秒钟,把外卖放在了桌子上,准备离开。
以余楚媛此时的脸色,溜之大吉绝对不会是错误的决定。
“等一下!”
余楚媛这声叫唤不禁让简枫菊花一紧,他慢慢转过身,而余楚媛已经走到了他身边。
“虽然我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谁,但是毕竟我已经还了人情,最后如果你能再见到他,要他不要插手这件事,这对大家都有好处。”
“额……”
一头雾水的简枫生涩地点了点头,匆匆告辞。
夜,静,很静。
空寂的公寓在凌晨时分早早熄掉了最后的灯光,没有了秋蝉的夜鸣,没有风,没有城市的喧闹,只有黑。
简枫无法入睡,心头悸动着不明的东西,好像是不安,又毫无来由证明。
他举起右手,手指对着天花板划动,他没有思考,单纯意义不明的动作,他也看不到,因为黑吞噬了一切,就连视网膜上的噪点,都一粒不见。
真是个静到无法入眠的夜。
什么时候开始电闪雷鸣。
废弃的居民楼,白炽的电光没有规律的照亮某个小屋,狂风撕扯着屋子破旧腐朽的窗和门,就要爆发摧枯拉朽的力量,但是倾泻肆虐的雨声,才是把这间小屋悲鸣的呻吟也全部吞噬,就好像,大自然要把这里彻底抹杀。
而一名男子,淌过泥泞不堪的公路,在楼下收起雨伞,发间的水滴不断滴下,他却没有任何擦拭的意思,匆匆地,脚步极快地,往楼上奔去,嘴角隐约着令人不适的笑。
他的手在颤抖,在这个小屋的门口,掏出的那把钥匙好像随时都会从指间滑落,而他脸上的笑更为狰狞,那把钥匙,十七八次后才终于对入孔中。
门被粗鲁地推开,撞到墙上,似乎要散架,但还是听不到一点声音。
只有依旧活跃的电光,照亮了男子的脸,还有房间角落缩成一团的衣衫褴褛的女子,他们对视,眼光中迸发出炽热的渴望。
男子冲了过去,野兽一样撕扯她的衣服,而女子搂着他的脖子,一口咬下,闪光映出女子惨白的脸和尖锐的牙齿,而血淌过的地方,悻然褪去了颜色,凝成暗黑的胶体。
只在这算不上完全黑暗的黑暗之处,有缠绵的两人。
简枫的眼缓缓睁开,随之涌出一股恶心感。
那是个梦。
他望了望窗外刺眼的阳光,摸了摸内嘴唇,淡淡的红迹,还有铁腥的味道。
如果没记错的话,上午九点自己和云央有所谓“调查”的约定,简枫拿过床头的手机,时间从8点59正好跳转到9点,而这时,铃声突然响起,几乎吓得他快掉了手机。
云央的车在小湾的公路上行驶。
同行的还有阿洪和阿蒙,一路上他们表情严肃,只字不谈,让不知所以的简枫很不自在,他偶尔憋不住扯些话题,也没人应声。
终于在小湾湖边某个偏僻的地方,他们停了车。
“把手机都交给我。”
云央拿出了个牛皮袋,阿洪阿蒙立刻照办,简枫不清楚他是买的什么药,但现在这架势也只能跟着做了。
然后云央从背包里面给了每人一个对讲机,又在地上铺了一张很大的市区地图。
“这次阿洪和阿蒙的任务就是监视地图上的这两个港口,看到这艘船,”云央拿出了两张船的照片给他们,“立刻向我汇报。”
“没问题!”
“我到时候会给你们下一步的指令,现在你们迅速就位。”
“是!”
阿洪阿蒙迅速离开了这里,而云央收拾了一下背包,顺着小路离开。
简枫跟着他没走出几步,云央就转过身示意他停了下来。
“简枫,你不用跟着我走。”
“啊?那我干什么?”
“我之前是说过让你加入我的调查,但是可没指望你这个新手能帮有什么作用,不过你既然来了,就在那看车,原地待命。”甩下这番话后,云央便离开了。
看着他蹦跶着的似乎很开心的背影,简枫真是气得不行,抬起脚狠狠跺向草地。
而这时,云央突然转过身:
“车里面有很好喝的果汁哦。”
简枫脚一滑,摔得眼冒金星。
应该是远离那里了。
云央回头看了看模糊的小湾,并不是因为距离真的这么远,身处沼泽地段的小湾难以散去的水雾就算在晌午也是这般,而这里的一个公园,被湖边延绵来的小木从引来的水气罩得朦胧,参天的大树更是让它们无法逃离。
难怪这里是被称作“永雾园”的地方。
只需踏入这里,云央就能嗅到罪恶的气息,的确,这里天然的气候是犯罪完美的温床,他戴上了一顶鸭舌帽,压得很低。
静谧得让人害怕,根本不像是一个公园白天该有的样子,过往的零星路人脚步掺杂着恐惧地逃离。
不过云央没有一丝异样,他甚至像个小孩一样,仰着头,让迎风而来的水气扑面,闭上眼,踢踏踢踏地迈着步子。
“你可真是不准时。”
一旁树林传来的女声。
“哦……”云央伸了个懒腰,“像我这样的人可是没有你们贵族提前的习俗。”
“哼,我可是有要事在身。”
“停手吧,”云央刚刚调侃的语气骤转,他走到女人的身边,抬起帽檐,眼神坚毅到了可怕的地步,“在这么下去你会死的。”
“你是来通风报信的吗,但很可惜,我早就知道‘他们’已经有所行动了。”
“你不可能赢过他们的。”
“我当然知道,更何况他们就算不这样,你也最终不会放过我的吧。”女人不想再继续对话,转身要离开。
“多活这么一刻,对你来说这么重要吗?”
“你又能懂什么呢,以你这种立场。”
雾气将女人的身影彻底掩埋。
云央擦了擦额头凝聚的水滴,叹了口气:
“本不该这样的,Moka。”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简枫在小湾晚风习习中冻得直哆嗦。
“还车里有好喝的果汁……”简枫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车一直是锁着的,骗小孩啊!”
这咒怨一样的念叨在他心里不知重复了多少遍,而他也只能一边觉得自己贱没半路跑掉,一边哆嗦得不停跺脚。
而公路那边,传来一阵轻锐的引擎声,透过林子的缝隙能看到一辆急速驶来的车,在湖边的转弯处突然的转向,刺耳的刹车与轮胎摩擦的噪声,而车子很漂亮的90度漂移,停稳,继而转了个远灯,把简枫照得快倒在地上。
“哟,还在啊!”
令人讨厌的声音,简枫眯着眼,用勉强恢复的视力捕捉到了这辆骚红卡宴车窗探出的那个头
——云央。
“先不管你会怎么抱怨,能在那待十多个小时,也算是我没看错你。”云央递给副驾的简枫一听热咖啡和一个巨大的汉堡。
“呵呵,你姑且是想起有我这个‘人’的存在了。”
“不要生气嘛,你看,我还特意开了好车来接你哦,更何况,你接下来的任务才是最重要的,我不敢怠慢你啦。”
不知道云央是出于怎样的心态,他转头看着简枫的眼睛,澄澈到闪光,道旁的橙色路灯洒在他脸上,姣好的脸竟让人有怦然心动的感觉。
简枫再也不敢直视他,硬生生地啃了好大一口汉堡。
车子行驶到了闹市区。
“给你的对讲机拿好了吧。”
“嗯。”简枫摸了摸小包。
“接下来需要你跟踪这个人。”云央掏出一张照片,摆在简枫的膝盖上。
“Moka?”
“是的,出于个人原因,阿洪阿蒙,包括我,都不能跟踪她,而你则是最佳人选。”
“你是想说她见过你们吧,可是我也一样啊!”
“正是因为她不会对你产生敌意,更何况你的任务与其说是跟踪,倒不如是想办法暴露自己。”
“哈?!”
但是云央根本没有在意简枫的难处,车门打开,连手带脚把简枫轰了出去,然后连门都没关,呼啸而逃。
“那么有事联系我哦,拜托你了,大编剧先生。”
口袋里的对讲机传出来的。
真想立刻摔了它。
闹市区简枫来过许多次,而夜里的这里,从未让他感到舒适。人造光让这被硅酸盐隔离开的地方几乎离开了自然的怀抱,天空的黑被掩盖,再也看不到星的轨迹,而月千万年骄傲的光芒,也不再属于夜的特殊,车水马龙更甚白昼,也许只有在天空和大地不适的时候,卷起沙尘暴和倾盆的眼泪,才能让人类感受原来还有自然这种东西。
就好像身体的器官一样,只有当它们不适的时候,才会真的切实感受到其的存在吧。
简枫环视着耀眼夺目的霓虹灯和喧嚣的路人,眼神呆滞到仿佛这一切都褪去了色彩,只剩单调的黑白。
他像游离的孤儿,在这本熟悉的街头,无助,陌生。
直到这一刻,这黑白中突兀出来的一点红色。
他的视线匆忙,好像突然找到失去已久的宝物,锁住,定格。
“Moka……”
他口中冒出了这个名字。
道路另外一边,是她。
红色的帽,红色的衣,红色的短裙,红色的包,没有风,却飘逸,在暗淡无色的世界,美到凄惨。
一名女孩,在前方跌倒,灰色,无助,哭泣。
而Moka急急而去,丢下华贵的包,它在空中迅速而短暂弥留,落在地上,被污水溅灰,红色不再纯净。
她扶起小女孩,喃喃的细语听不见,却应是温柔,女孩停止了啜泣,而远方发现女儿的妈妈匆匆赶来,道谢离去,融入那灰色的浪潮。
Moka望着那边,没有表情,依旧的扑克脸,似乎失去了所有感情。
她弯腰去捡那只包,却突然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倒在地上,像一朵凋零的花朵,红到凄惨。
路人只是路过,离开,兴许有驻留的冲动,但终被无关的漠视驱赶。
简枫无法再选择呆滞,而跟踪的使命也全然抛之脑后。
因为这样的Moka,怎么能被“任务”这种可笑的东西搁置,她美丽,无助,不容侵犯,也绝不能允许这灰色的城市将她吞噬。
他的脚步不觉间停留在了她的身旁,弯腰,伸手,一个微笑。
“你没事吧。”
与Moka对视的那个瞬间,简枫可能永远都不会忘记。
最为遥远,却又最为切近的眼神。
简枫扶着她,在灰色与更亮的灰色中穿行,今天的Moka没有初见的化妆,贴近的身体柔软,透着冰凉,散着淡淡的迷香。
“谢谢你。”
小区的公园,那喧嚣和光亮,在这里终于被摆脱,一点闪动的昏暗路灯映出的白色光线,衬着Moka同样惨白的脸庞。
她示意简枫不用在帮忙,脱离了搀扶,踉跄前行,像学步的婴儿,勉强支撑,却终是倒下。
“请不要勉强自己。”
简枫扶起她,把她送到公寓。
小巧而精致的房子。
简枫把她安置到沙发,倒来一杯热水,而在两人指尖交互的时候,他察觉到Moka手指的冰冷。
就好像没有了体温,触碰到了金属的感觉,而再看她的脸,比刚刚更为惨白,嘴唇的淡红都褪去七分。
“喂,你怎么啦?!”
简枫摸着她冷得刺手的额头,而她只是摇了摇头,装作坚强的样子。
“你走吧,我不会有事的。”
“怎么可能会没事!?”简枫焦急地搜寻房间,没有电话,自己手机不巧没被还来,更可笑的是,对讲机因为脱离了范围,失去了作用。
他狂躁地抓着头发,突然想到了小区门口的公用电话。
“Moka,你等着我,我马上就回来。”
飞奔而去,在楼梯口和两名男子装得满怀,也来不及道歉,身后的唾骂也被耳边呼呼的气流冲散。
到了。
公用电话亭,拽起话筒,按下按键。
而在最后的“0”与手指即将接触的瞬间,简枫感到了脑后一股剧烈的震动,耳朵尖鸣,他失去了力气,视野模糊,瘫倒在地。
隐约的,身后的人影,还有拖动的木棍,最后一丝力量汇聚在眼睛,转向远方Moka亮着灯光的房间后,失去了所有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