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73年十月的一个下午,以血族的说法是月寂八年,二十一岁的高阶血族青年马库斯被一纸传令从帝国边陲传唤到了德古拉波利斯。皇帝亲自接见了这个小贵族家的儿子,把他从一名边区治安官破格提拔成了帝国总督察。
这位严谨近乎死板的青年成为总督察的第一件工作,就是调查一起人类死亡案件。
彼时的人类已经成了稀缺物种,血族统治世界八年期间,月寂及其此次生灾害使得人类数量锐减,月寂初期血族肆无忌惮的野蛮捕猎也从中起到了很大作用。与之相对的是血族人口翻了三倍,数量少得可怜的人类难以满足这么多张嘴的需求。
于是血族改变了方针,他们把每一个幸存的人类保护起来,用底层血族的劳动产品饲养他们。
彼时的人类不需要劳动便可以获得一切生活必需品。清晨在小护士温柔的呼唤中醒来,充分享用富含蛋白质和铁的早餐,然后完成每日的抽血。抽完血之后休息休息便到了中午,为了保证血源的质量,午餐是尤为丰盛的。然后是下午的体育锻炼,晚上为了保持心情愉悦做一些快乐的事情,之后送入休眠仓结束一天的生活。
人类的生活就是这么无趣且枯燥,边区那些蛮子除外。那些蛮子简直就不是人,哪怕是训练有素的血族骑士,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他们用伽马枪射爆脑袋。
这些人类的血液自然不可能供应所有帝国人民的需求,这么点人身上的血,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只有贵族才能喝到真正的血,普通血族仅仅只能靠着人造血浆勉强维持生存。
人造血浆能保证血族不至于饿死,但也仅此而已了。长期靠人造血浆勉强度日的血族会营养不良,渐渐无法维持人的外表,皮肤变得枯槁,如同木乃伊一般丑陋不堪。力量不再增长,自愈能力衰退。
久而久之,便会如普通生物一样,身体的损伤一点点积累,最后衰老、死亡。这个过程十分漫长,简直就是一种煎熬。数量最广大的普通血族就生活在这种煎熬当中。
此消彼长之下,普通血族的力量根本无法反抗长期摄入新鲜血液的贵族们。底层血族只能将矛头转向不事生产却能丰衣足食的人类,袭击人类也就很合理了。
然而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人类社区是与外界隔离的,有训练有素的血族骑士把守,贫民怎么可能轻易进入?
如果某个饥渴难耐的血族混进了人类社区,他会在袭击了一个人以后就乖乖回家吗?显然不可能!
就仿佛饿狼钻进了羊圈,不把羊吃完绝不会罢休。
这匹狼就在帝国的心脏,在德古拉波利斯,在皇帝的人类牧场当中。他伪装成人类的样子混在人类社区当中,对首都的血源大肆破坏。
这就是皇帝火速提拔马库斯的原因。首都的贵族们安逸了太久,竟然花了三个月时间都没能查明真相。
帝国边陲的治安官,不仅要面对帝国控制力薄弱地区的刁民,还有对付是不是来犯的蛮子,有着丰富的经验。
帝国的首都沐浴在五彩斑斓的霓虹灯中,荧光闪烁的招牌和信号灯,高楼大厦之间建设的空中轨道,悬浮于空的飞艇,一切都和边区大为不同。德古拉波利斯星光璀璨,德古拉皇帝陛下就是帝国的月亮。
世界上只有一个月亮,那就是皇帝德古拉十三世。
天上那个早在八年前就被毁了。
月球冻土层当中有着大量的氦-3,月球就是一颗巨大的核弹,只等一个契机将它引爆。公元纪元的某个超级大国曾想过引爆它,可是民众不允许它这么做,于是只得作罢。
德古拉十三世不仅有想象力,而且野心勃勃。
血族最大的威胁就是太阳和狼人,只要炸掉月球,让它的碎片坠入大气。月球碎片撞击地面扬起的尘埃就会遮蔽天空,将阳光挡在外面。而狼人也失去了他们的力量来源,只能坐以待毙。
他们将钻地导弹发射到月球上,将氢弹埋入数十公里深的地下,引爆了月亮这颗大核弹。
月球碎片屈服于地球引力,悉数落在地上,无休止的陨石雨下了整整三个月。
血族不再需要躲在暗处,他们宣告统治世界。
血族也由月寂之初成为世界霸主的纵情狂欢,到了现在这幅样子。底层的血族平民什么都没有得到,贵族们失去的仅仅是枷锁,得到的却是整个世界。
此时的马库斯无暇顾及底层血族与日俱增的不满,他很清楚皇帝提拔他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能力,更因为他只是帝国边陲的小贵族,在首都毫无根基,他所能依仗就只有皇帝陛下。
他对政治毫无兴趣,兢兢业业地完成本职工作,皇帝陛下正是看重了这种品格。他不需要关系那些上位者考虑的事情,他只需要保持对皇帝绝对的忠诚。
太聪明的人会变成反贼。
马库斯没有第一时间前往案发现场调查情况,而是去了督察厅,调动一切手下将德古拉波利斯内城区监视起来。这一行动得到了皇帝陛下的许可,在这一判断上他们所想是一致的。
普通血族绝不可能仅凭一己之力绕过血族骑士的监视进入人类社区,一定有贵族在幕后帮助他。
不到十二个小时,我们的帝国总督察大人就在整个内城布下天罗地网。出入德古拉波利斯的一切情报首先要经过督察厅审核才能去往目的地,从这时开始马库斯已经实质上控制了整个德古拉波利斯。
贵族们的一举一动全部落入马库斯眼中,议员在未经传唤的情况下被带走,未经审讯就投入牢笼,仅仅是因为嫌疑。
马库斯不怕得罪那些位高权重的贵族们,从坐了总督察的位置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无路可退,唯一的出路就是忠诚地执行皇帝陛下的命令。只要贵族们威胁到了皇帝陛下,就要毫不迟疑地解决掉。
从目前的状况来看,陛下是默许这一行为的。
他将一个又一个的贵族绑在掺银的金属座椅上,用X射线往他们身上招呼。这些原本是他在边区用来对付那些造反刁民的手段,现在全用在了老爷们身上。
一份又一份捏造的供词,一次又一次屈打成招。
不到一个星期,贵族们就坐不住了,他们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向督察厅发起了进攻。
上百个高阶血族,每一个的实力都足把总督察碾得粉碎。他们仅仅只是移动,便能引起阵阵雷鸣,那是超音速移动产生的音爆。
就在贵族们愤怒地喊着马库斯的名字,扬言要把他撕成碎片的时候,二十个血族骑士从督察厅地下室的楼梯走上来,他们手中举着一人长的步枪。
那不是步枪,是伽马射线发射器。
边区的蛮子用的就是这种武器,对付血族屡试不爽。血族不似一般的生物,他们的一部分身体暴露在亚空间当中,这些亚空间的部分给了他们强大无比的力量。可是亚空间中的这部分身体与本位面的连接却很脆弱,阳光中的X射线就能撼动这种联系,更不必说波长更短的伽马射线了。
马库斯早有准备,把缴获来的伽马射线枪带到了首都。
不论贵族们血统多么纯正,力量多么精纯,他们速度再怎么快也快不过光。
这是一场屠杀,伽玛暴朝着狭窄的督察厅门口倾泻,上百名高阶血族堵在那里成了活靶子。
事后,皇帝以叛乱为由剥夺了闹事者的贵族头衔,把他们的家眷全部贬为庶人,发落到了边区。
至于那名谋杀人类的凶手,很快就找到了。马库斯只用了三天时间就根据线索推理出了结果,凶手是个普通的平民,因为女儿正在成长期得不到血液摄入,又没钱买黑市上的鲜血,这才铤而走险。
背后没有主使者,完全是由于贵族们玩忽职守才让他混进去的。
前任帝国总督察害怕暴露贵族们的腐朽无能,不敢查明真相,因此一直在和皇帝打太极。
马库斯自然是撤换了人类社区的守卫,与此同时又清理了一批贵族。不久之后,他再次受到了皇帝的召见。
“马库斯,有没有兴趣在内阁任职呢?”
“陛下您也知道,我就是个大老粗,那些脏活累活我能干。但是搞政治嘛,我是一窍不通。”
马库斯婉拒了皇帝的内阁邀请,一来他并不清楚皇帝是不是在敲打他,二来他刚刚干了这样一件大事,他可不希望落到贵族们一样的下场。
德古拉十三世考究地看了他许久,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忠诚值得嘉奖,什么时候想通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马库斯,你知道吗?我曾经也有个像你这么大的儿子。”,后来被蛮子打死了。
“他是个很好的孩子。”
皇帝坐在一旁抽泣起来,不断用手背抹着并不存在的眼泪。尽管血族的身体没有温度,却依然保留了很多人类时期的习惯。
总督察默默地站在一旁,以他的身份还没有亲近到能够上前安慰皇帝的地步。
“孩子,扶我起来。”
尽管马库斯心情复杂,但皇帝的命令高于一切,他不得不上前扶了皇帝一把。
“你在边区待了多久了?”
“回禀陛下,二十一年了。”
“那些蛮子应该让你很头疼吧,你对他们有什么看法?”,皇帝慈爱地看着马库斯,这眼神令他胆寒不已。
这是一道送命题。
如今,马库斯已经没有退路,阿谀奉承也好,实话实说也罢,都没有什么区别。
“恕我直言,那些蛮子哪怕在身体上,也已经超越了血族。”
“但是这些都不关键,关键的是战斗意志。他们的战斗意志很强,这是血族所不具备的。”
“血族在黑暗中藏得太久,已经忘记了勇气为何物。”
皇帝静静聆听者,他从这个青年身上看见了老一辈所没有的东西,这就是新时代的血族。
他看着年轻的总督察,满怀欣慰。
“你,很有勇气。”
皇帝后退两步,和总督察拉开了距离。
“世界!”
德古拉十三世的声音在脑海内回响,待马库斯回过神来的时候,皇帝已经消失不见了。
而自己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把伽马枪,正对准了自己的脑袋,手指也扣在扳机上。
皇帝的手抚上他搭在扳机上的手指,轻轻碰了一下。
“bia~”,陛下开玩笑似的发出一阵拟声。
一滴冷汗顺着马库斯的额角流淌下来。
这是何等强大的力量,哪怕一整个装备了伽马枪的旅团也不一定是皇帝陛下的对手。
德古拉十三世哈哈大笑,仰面离开了房间,只留下总督察一人在原地凌乱。
他暗暗提醒自己,以后再也不要随意揣测皇帝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