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帘把教室分成一个个小房间，每一个小房间都配备着一块觉醒石和一名记录员。
“下一个。”
记录员的声音多少有些疲惫，他趴倒在桌上，已经失去了刚来时的干劲。
望着离开的学生的背影，记录员忍不住叹气。
第二道魔纹，觉醒个好一点的吧。
走在大街上，雷速看着手背上的魔纹，有些无奈。
第二纹啊，也不知道老爸老妈知道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尽管在觉醒之前，雷速就已经做好了最差打算，但当事情真的发生时，果然还是不能爽快接受。
男生是战斗纹的几率据说在九成往上，我怎么就这么背运地觉醒了个辅助纹呢？
也不能说背运吧，毕竟天生辅助纹的男生，好像挺稀少的，这么一想，我或许是幸运的那方？
真是这样的话，那我希望自己运气能差一点。
少年就这样，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朝家的方向慢慢挪动步伐。途中遇见几名同学，看他们开心的样子，大概是觉醒到了不错的魔纹吧。
雷速抬起右手，看着手背上刚刚觉醒出的第二纹，略作思考，决定绕过同学。
“咦，那个人是雷速吗？”
然而，还是有人注意到这边，他伸出手，朝同伴确认。
“好像是，但他家应该不在那边吧？”
“只是长得很像吧。”
其他人各自发表观点，但谁也没打算去确认一番，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好到那种地步。
同学的行为很伤人心，可这也是雷速想要的结果。第二纹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像这种升入初中就不一定会再见的更是如此。
头顶着炽热的大太阳，雷速见到熟人就要绕路，在多走了将近三倍路程后，终于回到家。
他一手擦拭着头上的汗珠，一手掏出钥匙开门：
“我回来了。”
“小速回来啦。”
听到开门声，一名中年妇女走出来，身上还穿着围裙，看来是在做饭。
“嗯。”
雷速点点头，把脱下来的外套挂到衣柜，然后整个人瘫软在沙发上，像极了泄气的皮球。
“测试得怎么样啊，第几纹？”
芳彤坐到儿子旁边，一脸期待。
“第二。”
雷速抬起手给母亲看的同时，在心里做好挨训的准备。
“第二纹啊……”芳彤知道后苦笑一声，反应并不像雷速想象中的那么激烈，“别伤心，后天魔纹我们可以选个好点的。”
雷速扭过头，看向母亲的左肩，那里有一道和他一模一样的魔纹，但要大将近一倍，因为那是加强过的。
明明都是第二纹，因为性别不一样，受到的待遇就变得不同。
在这个要随时提防魔兽的世界，哪个国家都无法避免战斗，而能去战斗的，基本还是男人，女人并非没有，但由于体格上的差距，更多的还是在后方辅助。
因为这种传统，不管哪个国家，男性都应该觉醒战斗纹，觉醒了辅助纹的男人会没理由地被当成上不了战场的懦夫。
会这样认为也没办法，人类用了几千甚至上万年来证明，像第二、第三纹这样的，根本不适合上战场，只能躲在安全的地方，做点武器防具来支援前线。
‘原来如此，是个有这种设定的世界啊。’
‘尽管我想表示尊重，但这种观念未免也太落伍了。’
两道声音没有惊动鼓膜，悄悄地在雷速脑中响起。
“嗯？”
说话声惊得雷速直接站起来，他环顾四周，没看到一个人影。
奇怪，我幻听了？
搜寻未果的雷速皱起眉头，如果是幻听，那声音未免也太清楚了。
这时，另一个声音传入耳朵，是从玄关那边发出的。
雷速扭头看去，门也同时被打开，一名和雷速有七分像的中年男子，提着袋子走了进来，他看到正站着的儿子：
“你站着干什么？”
“这个，呃……”雷速发出思考的声音，然后他摇了摇头，“不，没什么。”
看来真的只是幻听吧。
这样想着，少年坐回沙发上，但是碍于父亲在场，他没法像刚才一样随心所欲地向后倒。
“测试的结果怎么样？”
弘聚在雷速地身后停下脚步
雷速没有回答，他把右手举高，让对方自己看。
“嗯，第二纹。”见到儿子手背上的魔纹，弘聚的反应比芳彤还要小，他问道，“后天魔纹打算觉醒哪一个？”
“谁知道呢，再说吧。”
雷速的右臂像是自由落体一般垂下来，他本人则是在轻轻摇头。
“嗯，晚点决定也没事。”弘聚把袋子换到右手，用空出来的左手抚摸儿子的头，“不要有太大压力。”
弘聚拥有两道魔纹，分别是左肩上的第五纹和心脏稍靠下一点的第四纹。
第五纹是先天觉醒的，只是觉得不满意，才在三之后，又选择觉醒第四纹。
尽管属于后天觉醒，但弘聚在第四纹上获得的成就绝不比那些先天觉醒的差。或许就是因为有这样的先例，雷速一家并不是特别在意先天魔纹，至少和大多数人相比，是这样没错。
没错是没错啦，但不可能一点都不在意啊。
吃完饭的雷速躺在床上，看着手上新觉醒的魔纹。
第二纹，正式名叫做强化纹，顾名思义，是用于强化物品的魔纹。雷速也看母亲使用过，确实不适合上战场。
‘要试试看吗？’
之前的声音又一次传进大脑。
“谁！”
雷速也和刚才一样，猛地起身，寻找声音的来源。
‘别找了，你也找不到。’
“出来！”
‘我也想出去，但是做不到呀。’
声音戏耍着少年，后者却对此毫无办法。
书桌上，床底下，衣柜里……雷速把房间翻了一整遍，甚至连垃圾桶和工具箱都没有放过，但还是找不到声音的来源。
‘找不到吧。’雷速看不到他，那个人却能一直观察这里，‘和你说过别找了。’
“啧！”雷速不甘心地咂了咂嘴，他环顾四周，“你到底是谁，究竟在哪？”
‘你猜猜看呀。’
那道声音依旧戏谑着雷速。
‘好了，黑，别玩了。’这时，之前听过的另一道声音也出现了，‘雷速，是叫这个名字吧？如果相信我们，现在就请先睡觉吧。’
“我也想睡，但你遇到这种情况，还敢睡觉吗？”
雷速此时也冷静下来，尝试与对方正常谈话。
少年是这样想的：
家里的墙壁上，有妈妈亲自刻画的报警符文，能绕过这些符文与我对话，这些人肯定非常强，至少要比爸妈强，更不用说自己这种刚刚觉醒魔纹的小家伙。
在这种实力碾压的情况下，对方到现在都没对自己做什么，说明他们没有恶意。
既然没有恶意，就要尝试交涉一下，至少要搞清对方找自己的目的。
‘确实很难，可不睡着的话，你就没办法见到我们。’
“睡着了才能见到你们？”雷速想到一种可能,“你们在我脑子里？”
‘准确讲是在你的精神世界，但说是在脑子里，倒也没有什么不对。’
第二个声音解释道。
‘哎呀，白，你跟他解释这么多干嘛？’之前被称作是黑的家伙开口了，‘小子，你先躺下睡觉，一会儿我们把你拉进来，就什么都明白了。’
‘嗯，也对。’白也同意黑的看法，‘那雷速，虽然你肯定还有一肚子的问题，但能否先睡觉呢？’
“不好意思，被你们吓得，我现在是一点都不困了。”
少年双手一摊，发出一声轻叹。或许连本人都没有注意到，他对刚刚认识的这两人，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敌意。
‘既然这样，要不要试试第二纹？’
黑提议道，他最早就是因为想见识一下魔纹的力量，才会主动搭话。
“第二纹的力量啊……”雷速抬起右手，“怎么用？”
‘欸？你在问谁？’
“谁让我试我问谁呗，我还能问自己啊？”
‘不是，你妈妈没教过你吗？’
“今天之前谁知道我会觉醒第二纹啊。”
‘那总见过吧？你妈妈是怎么用的。’
“见是见过，但没看懂。”
就如雷速所说的，虽然有见过芳彤强化物品，但从没有看懂过。
在他看来，母亲只是在上面刻画了几道符文，再把手贴在上面，魔纹不知怎的就会微微发亮，之后就强化完成了。
这其实是稍复杂一些的强化方法，还有更简单的，就是把刻画符文的那一步骤删减掉。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符文的话还好说，房间里就有，可以照葫芦画瓢地抄下来。可该怎么让魔纹发亮，雷速根本无从下手。
‘总之先尝试一下吧，雷速，你房间里有没有什么没用的东西？’
白开口了，看来他对魔纹的力量也很感兴趣。
“没有的东西……”
雷速环顾四周，然后把目光锁定在工具箱上。
打开工具箱，里面除了平时用的卷尺螺丝刀，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生锈了的铁管，以及钥匙被卡在里面的锁芯。
‘喂喂，这些都是什么啊。’看见雷速翻出来的东西，黑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还是个收破烂的？’
“收破烂的？那是什么？”雷速朝黑问了一句，“这些是我爸舍不得扔的东西，又怕被妈妈发现，就藏在我这里的。”
‘你爸爸？’
黑的笑声戛然而止，回忆着弘聚的样子，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么严肃的一个人，竟然会干这种事。
“是啊。”雷速点点头，把铁管和链子拿起来，“就用这两个吧，怎么样？”
‘应该可以吧。’白的回答模棱两可，似乎在担心着什么，‘虽然现在说像是马后炮一样，但在家里测试，没问题吗？’
“没问题的，这个房间有刻降音符文，只要不把手贴到墙上，多大的声音都传不出去。”说到这里，雷速话锋一转，“倒不如说，去外面才会引出不必要的麻烦。”
白当然知道雷速的意思，他苦笑一声：
‘男人觉醒第二纹，就这么被看不起吗？’
“没办法啊，谁让是辅助纹呢。”雷速放下链条，单手掂量着铁管，“那么，该怎么做？”
‘关于这个，你的身体里好像有一股奇怪的力量，你知道吗？’
白反而先说起另一件事。
“奇怪的力量？噢，你说的应该是魔力吧。”雷速大概猜到了白在说什么，“听说觉醒了魔纹就会有。”
‘果然，看来想使用魔纹，它就是关键。’
“这我也知道，但是要怎么用呢？”
‘你就想象身体里什么奇怪的东西，可以随着你的意愿移动。’
“然后把它送进管子里是吧。”
雷速深吸一口气，决定按照白说的去做。
异样的感觉爬过手臂，少年猜到，这就是大人们所说的魔力。
“这股力量，比想象中的还要好控制。”
雷速尝试把魔力运到手臂，出乎意料的简单。
‘就像身体的一部分一样。’
白补充道，住在里面，雷速身体有什么变化，他多少能感受到一些。
雷速没有回话，把魔力送到手掌时，好像触碰到了屏障一样，无法再往前进。
就在他感到疑惑之时，手背上的魔纹发出微弱的亮光，原本触到的屏障破开缺口，魔力得以通过。
‘白，你看。’
许久没有说话的黑突然开口，向白展示什么东西。
‘嗯，果然。’
白扭身看去，并不是特别惊讶。
“怎么了？”
因为是自己的身体，雷速当然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白却没有马上告诉他的打算：
‘没什么，一会儿你进来的时候就知道了。’
“……”
雷速沉默不言，尽管暂时休战，但这不代表着他对黑和白的绝对信任。
‘我们不会害你啦，倒不如说，保护你都来不及。’
黑察觉到少年的警觉，但依旧没有一点严肃的样子。
雷速知道，这家伙说的是实话，如果自己出了什么问题，住在里面的他们不可能会安然无恙。哪怕为了自己，他们也不可能会害身体的主人。
没错，不会害的不是名为雷速的自己，仅仅是这具身体的主人。
但愿只是我多虑了。
雷速发出一声叹息，祈祷事情不要向最坏的方向发展。
“咔嚓！”
清脆的声音把少年的思绪拉回现实，他朝手里的铁管看去，上面多出来一道不大，但是很深的裂痕，看来是不能再使用了。
好难受！
就像是突然找到机会一般，身体也传来噩耗。就好像有谁把洗碗布从喉咙塞进身体，还在里面来回搅拌一样，让人恶心到想吐。
‘没事吧，小子？’
黑询问道，这一次，他显得有些着急。
‘看来是魔力用尽的后遗症。’相对之下，白就非常冷静，他开始分析，‘尽管感觉很难受，但是身体并无大碍。’
“身体有没有问题不知道，但是大脑可是清醒得很！”
雷速惨淡地笑了笑，展现出与气势完全不同的意志力。
他扶着桌子坐下，脸上的汗已经凝成一股水流，顺着下巴滴到膝盖上。
‘做深呼吸。’黑并没有因为雷速还有余力说话而放心，‘这样还能好受一些！’
“哈……呼……”
雷速大口吸气，痛苦确实减弱了，但并没有消失。
这种状态持续了不知道多久，直到衣服已完全被汗水打湿，少年才感觉好些。
‘看来只要恢复一点魔力，情况就会好转。’白点点头，‘雷速，以后使用魔力的时候，至少要剩下半成。’
“啊，我知道。”雷速仰起头，让呼吸更加顺畅，“这种痛苦，我可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看来是没事了。
见到此情此景，黑也松了口气：
‘先去洗个澡，然后好好休息一番吧。’
“嗯。”
雷速点点头，他的精神已经到达极限了。
把吸满汗水的衣服泡到水里，少年轻敲开关，头顶上方的淋浴放出温和的热水，慢慢地，浴室的玻璃上腾起一层雾气。
捧起一手温水，拍打在手臂，附着于上面的汗渍被轻易冲刷下来。
“呼。”
犹如获得重生一般，雷速吐出一口浊气。
用毛巾吸收身上多余的水珠，换上新衣服，少年伸个懒腰，返回房间。
“黑，白，只要我睡着了，就能见到你们了是吧？”
躺在床上，雷速朝心里的两人确认。
‘嗯，等你睡着之后，剩下的交给我们就好了。’
白点了点头，回答道。
“可别害我啊。”
一边说着，雷速闭上了眼。
自己应该信任这两人说的话吗？答案当然是“不该”。
既然不该，自己能做什么吗？答案是“什么也做不了”。
这件事能去别人说吗？当然可以，可没有谁会相信。
……
想来想去，这就是一个无解的问题，或许可以拖延一下，但最多也就是一两天罢了。
既然如此，早点去面对不失为一种办法。
想着这些为时已晚的事，雷速的意识慢慢变得模糊。
在白之前所说的精神世界里，光粒慢慢汇聚在一起，直至形成人型。
中等的身材，普通的面容，尽管个子稍高一些，可是除此之外，完全就是一个普通少年的模样。
“雷速这小子原来长这个样子啊。”黑轻轻捏着下巴，“怎么说呢？简直是个扔到人堆里就找不到了的家伙。”
“别这么评论别人。”
白摇了摇头，但他也承认，就外貌来说，黑的形容完全正确。
“哼。”被说教了的黑毫不在意地耸耸肩，“你说他什么时候能醒？”
“不知道，至少要等睡够了吧。魔力得以缓解之后，他的精神就一直不太好。”
“嘿，还挺关心他的，所以之前的漠不关心全是装出来的？”
“只有慌慌张张的才算关心吗？”
“我觉得是这样没错。”
“那我对他，确实算不上关心。”白不想在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他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等他醒来了，记得叫我。”
“知道啦。”黑随意地回了一句，“真是个没意思的家伙。”
说完便低下头，看向这个一出现就是躺着的少年，回忆刚刚发生的事情。
作为别人的身体里的房客，自己多少会强迫与共享房东的感觉，或许连三分之一都不到，但是……
仅仅由我感受到的痛苦，就不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能承受得了的，但他竟然没有发出一声哀嚎，甚至还在逞强地开玩笑。
真是块好玉，所以才会给他配四把刻刀吗？
想到这里，黑微笑着摇了摇头，感叹神的大胆。
毕竟只要有一把刀动歪脑筋，就能把玉石毁掉。
另一边，回到房间的白靠在门上，无奈地叹气。
黑那家伙，暴露得太早了，搞得我也不得不站出来。
我们现在还有夺舍的能力这件事，他大概也会毫无保留地告诉雷速吧，为了赚取好感。
然后等雷速对他放松警惕的时候背叛……希望不会这样吧。
当然，另外两个家伙也不能掉以轻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