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安叔越听越不对味,全然不懂眼前的少年摆的哪一出,直到他弯腰鞠躬方时才明白。
“胡闹,这又是在闹哪一出?”
他脸色突变,急忙上前搀扶,不让少年弯下腰来,右手拍打着胸口,接连说道:“我什么时候说要赶你走了,更别说外面还下着暴雨,你一个孩子又能去哪里?唉,这不是把我火坑里推麽。”
房东再次在沙发上坐下,伸手拍了拍身边:“来,孩子你且坐过来,叔叔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林沐雨有些吃惊,但没有过多的深究,房东对他一直挺好,心里一直持尊敬之意,顺从在其身边坐了下来。
林沐雨与他相距二十厘米坐下,既不陌生,又不失亲切,“您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晚辈都听着呢。”
房东叹了口气,抹了抹浑浊的眼角,“本来是件好事的,这人啊,临到老了就容易多愁善感。一想到亡妻,这泪水就止不住的往下流。”
“这人死不能复生,想想您在上中学的女儿。往后的日子还有很久,想开一点吧。”林沐雨轻轻拍打房东的后背,出言安慰道。
“让你见笑了,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孩子这些年受了不少苦吧,比我家那位可懂事的多。”安叔擦拭眼角的手放下,看着眼前的孩子说道。
林沐雨凝神,低着头没有言语,算是默认了他的话。
安叔继续说道:“孩子你今天多大,可否想过接下来要做些什么?整日里打些零工,终究不是个事啊。”
安叔的话把林沐雨的记忆唤醒,也唤醒了悲伤。
雨夜中趔趄而行的身影,血海中瞪大双目倒下的妇人,无法忘却的绝望眼神,那个持剑而生,与剑同逝的英武男子。
那份痛彻心扉的刺痛,那份血液无法割舍的羁绊。
这是再怎么紧闭双目,不愿意去回想,也终究改变不了的事实。
林沐雨惨然一笑,他已经没有亲人。
“我...也不知道自己几岁...”
两年来林沐雨吃尽了苦头,眼中的泪水早已干涸,只是呵呵一笑,淡然的说道,“我把一切都忘了,想必今年十六周岁了吧。”
两年前初次来到这里,林沐雨面试了很多工作,都因为年纪关系被拒绝。他后来就学的聪明不少,见人都说自己已经成年,可是还是不行。
因为身份证被拒绝,因为长相幼齿被拒绝,各种各样理由拒绝的都有。
也是经过此事,林沐雨开始审视自己的长相,虽然不知道具体年纪,但也能通过皮肤,骨骼来判断一二。
有次在桥下露睡的时候,林沐雨睡不着,对着月色就自己年纪之事大倒苦水,叽叽喳喳没玩。
桥下另一边的邻居被吵的烦躁不堪,忍不住出言骂道,“一个十四岁没到的小屁孩,什么工作能要?再不睡觉,就打你屁屁。”
天亮时分,邻居临行前,回头望来一眼,他衣衫破烂,双目空洞的泛白。等林沐雨回过神来时,瞎子已经走了很久,一摸后衣才发觉全部湿透。
虽说是无心之言,但林沐雨听来,就一直记在心里,还偷偷把那天当成十四岁的生日看待。
回忆中断,林沐雨抿着嘴角,“干什么都好吧,过两年我就成年了,赚的钱也能多点。”
安叔深深叹了一口气,沉声说道:“孩子,除了赚钱之外,你就没有考虑过别的吗?”
“别的事情...”林沐雨嘴里重复,反复回味几遍,而后定睛看着房东,“安叔,您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
安叔语数放慢,和蔼的说道:“同龄的孩子基本都在上学,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吗?”
“上学?”林沐雨摇了摇头,脸色惨然。
他何曾没有想过,每一次路过学校,同龄孩子们结伴而行,嬉笑怒骂全都落在眼底。身穿的破烂衣服与他们格格不入,每每看到这一幕,林沐雨都是黯然离开。
上学...太过遥远的事情...
“我...没有...想过”
林沐雨平淡表情下深藏的悲伤,安叔全都看在眼中。
这道自卑的枷锁,不是三言两语能化解开来的。
安叔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轻轻把眼前的少年抱住,“我膝下无子,只得一女,又早年丧妻,年渐长,眼看后继无人。你可愿过继到我的门下,天塌了,有人替你遮风挡雨,从此不再无依无靠。”
“七天后就是新生入学,我全部替你代理好了,到时候就直接去吧。”
温暖的气流把林沐雨瞬间淹没,他身体僵硬,挣扎的动作逐渐减弱。
泪水一点点流淌而下,浸透里衣,湿润了心田。
这是他从来没有感受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