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我们都是那个叫什么人工智能的东西，为了逃离这个世界才要去那座高塔收集线索？”
第二天早上，在营地，雷按照昨晚的约定准时出现在了你们聚集的地方。
尽管昨天大家并没有追问，但如今雷也在场的情况下你不得不将昨晚的对话再一次向所有人进行说明。
而收到的反馈，就是以上空的那番话语了。
“嗯，就是这样。”
你苦笑了一下，对面的叶一边动着嘴巴一边「嗯嗯……」的点着头。
“唔咕……咚！咳咳……完全不懂。”
嘴里啃着兔子的腿肉将其一口入肚——你们今天的早饭是昨晚雷猎到的野兔。
尽管一开始他很抗拒来到此处，不过对猎物的分享倒没有想象中那么吝啬。
“人不人工智能我不知道啦，我们只是因为阳你说要去，所以才决定一起去那座塔的而已。”
“说得也是，你这个笨蛋偶尔也会说些好话嘛。”
“你说什么——肥婆百合！”
“什么？！不准叫我肥婆！我这是丰满啦！”
面对突然炸锅的百合，叶为了躲避她的攻击而藏到了我的身后。
“叶……你！给我出来！不准用小阳当挡箭牌！”
“嘿嘿……有本事你就来抓我啊！”
看着嬉闹的两人，你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意，同时也为他们的这种大度感到心安。
原本以为会更加闹腾，不过看样子他们很轻易地就接受了自己是被造物的事实。
只有雨，稍稍吐出了一丝不安的话语：
“我们会怎么样呢……”
现场的空气一度变得安静，即使对身为被造物的事实抓不住实感，但一旦牵扯到这种现实的话题，不是人类这一结论所带来的糟糕影响就会开始不断扩大。
用树叶搭建起来的木屋伫立在众人身后，就算是地势低平的营地现在也浮起了一层透明的雾气。
“没关系的，雨。”
前去安慰她的，不是你，而是从刚才开始就默默在咀嚼你所说的话的少年——空。
“就算不是人类，阳也还是阳，你也还是我们的小雨，我们之间的关系不会有任何改变。”
“我们永远都会在一起。”
雨闪烁着她动人的瞳孔，透过雾气向你投来了疑问的视线——
“空说得没错，雨。”
“我们永远都会在一起的。”
面对稍稍恢复了笑颜的少女，你微扬嘴角松了一口气。
“哼，那还真是可喜可贺。”
就在大家都开始放松的时候，雷的话再次让气氛紧张了起来：
“你们就像顺从的蚂蚁，跟在阳的后面一丁点儿都不带怀疑。”
“阳，我讨厌这家伙。”
凑到你的耳边，但叶却故意以雷也能听到的音量大声讲着。
“说什么呢你，刚才还吃着人家的猎物这么起劲。”
“——不过啊，雷。虽然很感谢你给我们送的早餐，但你不要搞错了……”
“我们不是因为顺从才相信小阳的。”
“而是因为小阳才选择顺从的。”
百合直率的双眼逼得雷狠狠地啧了一声，之后拿起了他即使是在这里也随身携带的长矛，独自朝前走了起来。
“大家……跟上雷吧。”
“是时候出发了。”
穿梭在丛林之间，清晨的空气让肺部充溢着青草的芳香，现在是这个季节的岛上难得适合出行的时间。
昨夜下过的雨使周围的植物变得水嫩，但同时也让脚下的泥土变得更加松软和不易行走。
“啊……喂，你小心一点啊肥婆百合，摔下去了可怎么办。”
“哦……嗯，嗯……谢谢……”
叶拉起了差一点滑倒的百合的右手。难得的没有对肥婆两字产生反应——你看着百合略带红晕的脸在心中愉快地想道。
“说起来，阳。”
就在你因百合和叶的反应而感到新奇的时候，空从身后一步就跨了过来，形成了和你并肩的趋势：
“为什么是那个洞窟呢？”
你们的目的地是雪山上的高塔，而想要进入那高不见顶的银色巨物，便只有从那个布满怪物的洞窟开始逐步向上攀爬。
“原来如此，那个洞窟和高塔是连在一起的吗。”
空点了点头，就如同雷说的一样，他，还有他们对你说的话丝毫没有怀疑。
“不过——里面的怪物又是怎么回事？”
就在你们到达目的地洞口的空阔地带，准备点燃火把向洞内前进之时，空向你抛出了你早就预想到了的疑问。
“那是BUG。”
你解释道。
“是一种我们无法预想到的程序漏洞。”
“嗯……和刚才阳说的我们是人工智能的话题也有关系么，漏洞也就是说……是某种失误造成的？”
空的理解能力很强实在是帮了大忙，你望着他都快靠拢在一起的眉毛，点了点头：
“嗯，简而言之就是这个世界的失误造就了那群怪物，而那群怪物会吞噬我们的身体，把我们从这个世界中消除。”
“原来如此，所以陆和花才会……”
说到一半空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似乎是回想起了昨天的场景。
“这个怪物也能成为你话题的证据吗？”
雷站在最前面，第一个准备完毕的他一边用火光照亮周围的石壁一边背对你问着。
“是啊，因为普通的世界是不存在这种怪物的。”
看到其他人都准备完成，你走到雷的身边，向身后的大家挥了挥手，示意正式开始你们的探索行动。
一行人排成一列，朝着洞穴的深处前行，你注意着头顶较矮的石壁同时提醒着大家：
“尽管现在BUG已经被自动修复，怪物应该是不会出现了，不过还是小心，千万不能大意。”
除了雷以外的5人都整齐地点了头，而即使是雷，也以他在这洞穴中能清楚捕捉到的轻哼声表达了对你的回应。
一行人安静地走着，就连平时最吵闹的叶在现在都紧闭着嘴角。
曾经一直被你以危险为由禁止进入的这里，而他们也理所当然一般遵循着你的要求，现在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色，想必一定会感到无所适从。
“阳……”
稍稍到了不那么狭窄一点的道路，原本站在队伍中间的雨来到你的身边，拉上了你的手腕。
“小陆和小花……不见了……”
众人也学着雨的样子四处张望，只有你紧低着头呆呆地望着雨茫然的脸。
“说起来，阳，我们当时的确是看到了尸体的。”
而且也没有拿去埋葬——空再补充道。
“被BUG所吞噬的人不会留下尸体，因为它们的整个人格程序都被强制删除了。”
尽管你知道他们或许无法理解，但强制和删除这两个字眼还是为在场的所有人打入了深深的不安。
“阳……等等。”
伸手叫停了准备继续前行的你，空走到了石壁的边缘，向那里深深地跪坐了下去。
“陆……花……对不起。”
“我连好好祭奠你们都做不到。”
就这样闭上眼持续了数秒，待空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包括你在内的其余四人也学着他围坐在了石壁的前方。
只有雷，用他紧握壁上的石块发出的吱呀声来表达他的愤怒与祭奠。
“好了，赶路吧。”
回过头，空轻松地一笑，仿佛刻意要将这沉重的气氛给赶走似的，这次换他率先在前方走了起来。
或许比起自己，他更适合当大家的领头，看着他坚实的背影，你在心中如此认定。
“——原来藏在这种地方吗……”
看见你拉开突出的石块后突然冒出的铁门，空同其他人一起感慨道：
“这什么啊，真厉害！好帅——！”
在叶的视点看起来，这种不可思议的设计似乎正中他的好球区。
“从这里，就能进到塔里面去了吗……”
雨握紧了你的手，为了让她感到安心，你也以同样的力度回握了过去。
吱——哐——
虽然声音不大，但拉开铁门的声响还是回荡在空旷的洞穴之中。在岛上绝不可能出现的金属触感让你感到了不适，你再一次清楚地认知到了这个世界是被造物的事实。
“这是……什么啊。”
全员都发出了一致的惊叹声，就连雷似乎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闪耀着光泽的地板和墙面向前延伸，门的背后是对你们来说从未见过的未知领域。
“好了，走吧……”
内心中感到一丝焦急，你压抑住不安催促大家前进。
“等等，阳！”
可是，为时已晚，待你因空的声音转头看去的时候才发现，绝望，其实早已近在眼前——
“阳……他们是……”
“这些家伙是什么！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白痴叶，别光站着了赶快进去啊！这些东西好可怕……”
“不行！已经被包围了，现在进去只是送死，连门都关不上！至少得先把他们引去远一点的地方！”
雨，叶，百合，雷……混乱的交谈声配合怪物发出的蹄鸣响彻整个洞穴，尽管刚才还不见踪影，但现在你们已经面临了被团团包围的困境。
“或许这是由于我们接触到不该接触的东西而产生的矛盾BUG……契机……就是我打开的这扇门么。”
不过这个数量，也太棘手了。
“我听得懂个屁！都到现在了还在扯着你那无聊的理论说些什么！赶快给我想办法！你不是这些人的领头吗！”
和你冷静……或者该说冷漠的语调相对的，雷显然还没放弃最后的希望。
是啊，还没到放弃的时候。
一定有什么办法……可以冲过这次困境。
“各位……”
在所有人，甚至包括你都开始焦头烂耳的时候，从你的旁侧，位于你身前一个身位稍稍偏左的地方，传来了唯一一位至今还保持着冷静的声音：
“我来对付他们吧。”
空的表情，显得是那么的毅然决然。
“不行，没办法的！你光是碰到他们程序就会被改写，赢不了的！”
直到刚才还能淡然分析的你，现在也已经沉不住翻涌的内心。为了不被众人看出你的表情，你低下了头，雨用担心的眼神在你和空之间来回摆动。
“但是，能拖延时间的吧。”
空仰头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朝着怪物的方向踏步而去。
“等等，空……别去，求你了……”
俨然已经变成了哀求，即使你知道最终的结局，但真正到了这个时刻，你还是压抑不住悲痛的感情，拳头……像是要被捏碎了一般发出阵痛。
“阳……不，太阳。”
空站在你们的前方，笑着，将你轻轻地向后推了出去，不自觉蹬出的后脚踩到了门框，于山洞中回荡出清脆的声响，叶和百合想挽留的手无力地放下，雨滑到你指尖的手掌包裹得更紧，而雷……则背对着你们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我们现在……几岁了呢？”
空的脚步一向前挪动，怪物们就如同嗅到了食物的味道一般开始骚动，和刚才还算安分的状态相比，现在的它们更像是货真价实的野兽。
“13岁了。”
不回答不行，你维持着如同贴上去一般的无表情的脸，正视起了少年的眼睛。
“是么……都13岁了啊。”
空仰起头，视线被石壁遮挡，可他却仿佛仍然能看见明亮的天空——
“年龄这个概念，也是阳你教给我们的呢。”
“我啊，一直都很羡慕你。”
“在我们被丢到这个岛上，所有人都无助哭泣的时候你站了出来。你什么都能做，也什么都会做……带领着大家觅食、洗澡、建立庇护所，布置陷阱……教给男生要把蛮力用在正道，教给女生如何整理自己的仪容……你就像超人一样，明明和我们一样是6岁的小孩，但这里却仿佛就是你自己的王国。”
“虽然你告诉我们一切都是指南书的功劳，但因为我看不懂那东西，所以对我来说，阳你就是所有的一切。”
“我也曾经很想像你一样威风……”
“所以，我羡慕你，崇拜你，为了有朝一日我能像你那样……代替你，率领大家，所以我想要一直待在你的身边。”
空笑着，阳光透过尽头的石壁的缝隙打在了他的眼睛上，他微微眯起眼——使他本就不大的眼睛显得更加细长，怪物的嘶吼声仿佛离他越来越近……
“可是，我错了。”
“我成为不了你，越是与你相处我就越是发现，自己和你之间到底有多大的差别。”
「没有这种事。」即使你想要如此否定，但空仿佛挂着泪滴般真挚的表情还是让你把话收回到了肚子里。
“所以，我才决定……”
“不成为你，而是，要当你独一无二的伙伴。”
害臊的笑着，空用手指抹了抹鼻梁，再次看向了你的眼睛。
“恐怕海那家伙也是同样的想法吧，曾经我还和她为谁是阳最亲的亲信而争执过呢。”
“虽然那次没能争出一个结果，不过啊……”
“这次，我觉得应该是我赢了。”
用手中的火把向袭来的怪物脸上砸去，空失去了唯一的光源，只靠着你们手中的火把和背后门里的亮光同怪物们开始了搏斗。
被碰到了，已经没办法了——你在心中如此呐喊道。
“我啊，察觉到了哦……”
“一直一直跟在你的身边，所以我才注意到了。”
“而在今天听到了你说的人工智能的话题，我就更加确信了。”
“阳……一定是能预知未来的这件事。”
“……”
你紧咬着牙，没有让伤痛在脸上显露出来，只是拼了命的，不断扭曲着自己表情的，回以了空一个你一如既往的淡然笑容。
“果然……是这样吗。”
“啊……你果真超厉害啊，阳。”
被怪物啃食的腿部使得空整个人失去了支撑跪坐下来，就如同已然感受不到痛楚一般，空的表情没见有丝毫的动摇。
“空——！”
“空——你这家伙！”
“小空——！”
直到刚才为止都在忍耐的三人同时嘶吼了起来，仿佛整个洞穴里都回荡着你们对空的呼唤。
“畜生——！！”
雷的拳头打在了石壁上，渗出了鲜血，左手的长矛紧紧地握在手中。
“好了……快走吧……”
“我也差不多快没力气了，恐怕撑不了多久。”
“只要你们将门关上的话，这些怪物就进不来了吧？”
空瘫坐着，身体后仰，抬高的嘴角展露的是他清爽的笑容。
在这期间，怪物们仍然在啃食着他身体的每一处。你知道程序在削除过程中不会感到痛楚，但那种切身的正在和世界剥离的感觉绝对让人无法忍受。
“是啊，BUG虽然是无形的但也是程序，和我们是相同的，所以物理上的阻拦对它们有效。”
你转过身，再次拉起了雨的手。
跟随着你的动作，所有的人都移开了自己的视线，朝着门的内侧一同望去。
“空……谢谢你。”
“你是我的朋友……最能理解我的伙伴……”
“我会拯救你的。”
“所以，你就先安稳地睡一觉吧。”
跑进了门内的走道，你待最后的雷跨进门框的一刹那，将右手伸向了银色的金属门把——
“阳……”
“我相信你。”
“所以，即使是在这日光无法穿透的地底——”
“也请你成为我们的太阳吧。”
空最后的话语同门关闭的巨响一起回荡在走廊之中，你无言地握着门把，紧紧地……紧紧地……心想着再等30秒而不愿松开。
时间，仿佛都停滞在了此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