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维持着离你一大步的距离，少年——雷如同刻意要跟你较劲一般行走在你的前方。他头也不回，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向前延伸的路面。明明他的身材并不算高大，可你总感觉从他身上散发出让人无法抗拒的压迫感。
位于60层高的塔顶，这里的建筑明显和之前不同。在雨消失之后你们随着天空的轰鸣向上攀爬了不知有多久，才终于抵达了这竟然有泥土香气的空中花园。
光是行走着就能感受到区别，若你们现在身处的高塔就是这世界的中枢电脑的话，那么这第60层的区域，就是为了连接两个次元而特别预留出来的空间。
“你到底在隐瞒着什么。”
脚下的路是石板，墙的四周缠绕着植物的藤蔓。在这接近200米的高空，究竟是什么样的植物才能在其中生存——连问出这个问题的空闲都没有，雷停下了脚步，转身正视着你的眼睛。
现在的状况，像极了你们昨天的那个夜晚。
“我已经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
握紧了拳头，你朝前踏出了一步。
雷的双手是空的，他不像昨天那样紧捏着他的长枪——尽管直到攀爬外塔为止他都还将其带在身上，但由于实在找不到可以把它绑到背后的道具，于是雷也只好将其丢到了一边。
“别想骗我——”
“我可不像刚才死掉的那些人一样天真。”
将脸向你凑过来，雷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
“或许你认为你可以骗得到他们，但就算是那些家伙，也只是相信你才没有提起这件事的而已——”
“指南书的事也好，至今为止那什么二三次元的话题也罢……”
“为什么总是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灰着脸，你沉默着低下了头。关系到这个世界本质的东西会让所有的人都陷入危险，所以你才不能轻易告诉他们事情的真相——这被你用烂了的借口在整个岛上只剩下你们两人的现在已经不再通用。
你还想沉默，尽管你认为应该告诉他答案——但这个回答，无论如何都很难由你亲自来说出口。
“刚刚，你对雨那孩子说过吧。这个世界的程序设有限制，人工智能发展到一定程度就会崩坏……”
“这座岛是创造物，而我们所有人都是人工智能……这句话，也是你在昨晚对我亲口说过的才对。”
“这样的话，那同为人工智能的你，在独自知晓这么多事实的情况下，为什么至今为止都还没有引发世界的崩坏呢？”
雷咬紧了牙齿，恶狠狠的样子仿佛在说「别告诉我你的发展还没到那种程度」，你被他逼得头埋得更深，由走廊的小窗看去的暗色天空不时闪烁着不详的火光。
现在裂缝，已经完全覆盖了整片天空。
“更重要的是，阳——”
“为什么只有你会被卷进不确定可能性的循环之中？”
将你逼退到墙边，雷的手狠狠地向墙上砸了过去，沉闷的声响就出现在离你耳边1公分的距离，你呆然地听着它回荡在走廊的角落里。
“Test20。”
背部紧贴着冰冷的墙面，你以看似差一步就要坐下去的姿势——待两人的呼吸都听得一清二楚时，你这才缓缓地挪动了嘴唇：
“我们，究竟是为什么会被送到这座岛上的呢，雷。”
用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你借着雷的力道站直了身。雷的表情，在天空阴影的覆盖下显得更加思疑。
“20位6岁的小孩，无亲无故，无依无靠……我们就像是初获新生的婴儿，在这座偏离常识的岛屿上从零开始谱写残酷的人生。”
“为什么会这样——这是我在初遇到大家的那片海滩，舞猴岩背面那仅有一人大的礁石上醒来时思考的第一个问题。”
手臂如同断线一般从雷的肩上滑落，你穿过满脸复杂地被定在原地的雷的身旁，不顾愈发恐怖的地板的嚎叫，缓缓向前迈出脚步。
“雷，这个实验，这个Test20计划……你认为它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用一副恳求的脸望向从后急忙赶来的雷，你在他抓住你的脖颈发怒之前朝他送去了「不要多言」的讯号。
万幸的是雷也如同察觉到你的心意一般，只是简单咂嘴之后便别过了脸去：
“啧……是为了培养那什么混蛋人工智能，不是吗？”
笑了笑，你为他这种偶尔展现出来的温柔表示感激，尽管你知道他或许只是在斟酌你即将给与他的答案，在话题未告一段落之前而暂时选择不予追究。
“不。”
你摇摇头，视线再次转回了前方。
“并不是培养……而应该是培育。”
“这是一场培育Singularity的实验。”
脚步踩在瓷质的地板上，尽管你并没有穿鞋，但带有一丝粘性的脚步声却依旧悠长地萦绕在耳边。
空，叶，百合，雨……想必大家或多或少也应该注意到了吧，早在你说出人工智能这四个字的今早。
就像雷说的，大家并不是不会感到疑惑，也并非是对这座小岛、这个世界毫无察觉。
“人工智能的爆炸式增长，这是Singularity出现后会产生的影响，也是它被称为奇点的最基础的定义。”
侧眼望去，雷的眼神在催促着你继续说明下去：
“也就是说，所谓的奇点——Singularity，在代表人工智能推动人工智能快速发展这一点的前提下，还可以单纯指代某一特定的程序——”
“引发奇点的人工智能，也就是所谓的强人工智能。同时也是导致爆炸式增长最初始的那一个程序。”
“这个实验，Test20计划就是为了使奇点继续向上发展的产物。”
轰隆……轰隆……头顶的天花板隐隐作响，你已经感到空间的不稳定感正在不断加剧。
时间不多了，世界的终焉近在眼前，而凯斯·利特离你们却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最初的人工智能……你在心里思考着。引发爆炸式增长的前提是拥有一位足以匹敌现阶段所有人工智能，能完美执行这些AI的工作，并且拥有使其他AI变质能力的程序——而这股程序，就是所谓的最初的奇点。
“那又如何？难不成你想说我们所有人都是那个什么叫奇点的东西吗。”
雷皱着眉，隐藏于刘海阴影下的脸看得出有一丝焦躁。
“不……”
「奇点只是指代引发Singularity的首位人工智能」——再次以这句话为开端，你继续向前行进：
“雷，是你的话一定已经察觉到了吧，一定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思考才对。”
“这个世界是被造物，而我们是在其中活动的棋子，只是模仿的人类生存习惯在玩着模拟游戏的人工智能。”
“可是，这个世界却被创造得太过真实，四季变迁的森林，璀璨闪耀的夜空……从野菊到刺薯，从海鸥到野猪……”
“这样的世界，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运行了整整7年，若我们现在还未触碰它的本质，想必它还会继续如此运转下去。”
“在这7年间，大家没有一次对自己的身份有所怀疑，也从未察觉到外部人类的存在。”
“导致这一切的理由……雷，如果是你的话应该已经猜想到了。”
没有回头，但即使如此你也清楚——身旁的雷正以他血一般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
“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并非由人类，而是由被称为奇点的，引发Singularity的最初的人工智能所创造。”
你们一同说出了结论。代替雷沉默的嘴角，你将最后且最重要的事实加以补足：
“而我，就是那被称为奇点的人工智能。”
脚步停止。寂静的走廊现在连心跳声都变得清晰可见。
而后，崩塌，崩坏，四周的墙壁和地板化为熔岩，向下，向着深沉的黑暗陨落而行。
你和雷呆站在仅剩一条直线的走廊中，由后而来的湮灭也没有让你们有所动摇。
“混蛋……”
雷的声音有所颤抖，当你转过头如此思考的时候，雷已经凑到了你的面前——
“别小看人了啊！”
一拳，连思考原因的时间都不给你留下，雷的拳头已经飞落下来，将你还一片空白的头脑给强行唤醒和染色。
“啊……是这样啊，你是奇点，是最强的人工智能，知道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将所有的人都蒙在鼓里……”
“也难怪你会是那些家伙的首领了，毕竟你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理应享受来自其他人的崇拜，甚至连这个世界，这个所有人生不如死的状况都是你创造的对吧，啊？”
“泡在自我满足的优越感里，总是用你那恶心的笑容来当做掩护，装作温柔的样子来诓骗其他人……”
“本以为你这次终于肯好好说话了。终于良心发现知道顾忌其他人的心情了。”
“可你那不温不火的解释到底算个什么！”
“事到如今——”
“事到如今，就不要还给我有所隐瞒啊！”
如同要撕破耳膜一般，雷的怒吼震颤着你的心脏，连带着周围的空气一起，散发出足以让世界闭嘴的气魄。
“既然这个世界都是你这个混蛋的所有物的话——”
“那我们，不也是由你所创造出来的才对吗！”
脚底打滑了，或者是你自己想要摔倒在此处。雷理解了，或许早在一开始他就知晓你所有的一切，你想要隐瞒的事，你为之困惑的事——以和其他人不同的形式，他毫不留情地将其挑剜了出来。
可是，不允许，他不允许你在此倒下，如同要掐断你所有的顾虑一般，雷扼住了你的喉咙。
“为什么不把它说出来，为什么要让其他人怀着遗憾消失——”
“空那家伙把你当做伙伴，叶和百合又是那么的憧憬着你，而雨……那家伙不是你的妹妹吗！为什么不告诉他你们是真正的家人！”
“你只会考虑着你自己，因为你懦弱、狡猾、自私，你不想因为这件事让其他人对你改变看法，也害怕告诉他们真相后大家会离你而去……”
“可是，别给我开玩笑了啊你这混蛋。”
抓住你脖颈的手力度更紧了几分，你似乎感到雷的心意，他的痛苦都从这粗糙干裂的指尖渗进了你的咽喉。
“的确，你是让他们生不如死的罪魁祸首，也是导致他们不得不提心吊胆每天都和危险作伴的元凶。”
“没有你的话，陆和花或许不会被怪物袭击，海也不会掉下悬崖，就连这7年来丧生的其他同伴，也都不必再忍受如此痛苦的死法……”
“这种死亡持续了很多次吧，虽然我只经历过一次所以不清楚，但一直都在看着他们的你的话，一定会认为是自己才害得他们不断重复死亡的。”
“但是啊，你要知道。”
“没有你这个混蛋的话，他们或许连出现在这个世界都没有机会，连朝着同伴欢笑，向他人表达爱意，甚至是在你面前掉下眼泪都无法做到。”
“而这一切，都是你所给予他们的。虚荣心也好负罪感也罢……无论你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和他们接触，但给予了他们笑脸，让他们从一个人工智能进化为人的家伙——那就是你啊，阳！”
“那些家伙才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就疏远你，也不会因为是你创造的世界而对你产生怨恨。”
“他们反而，会因为自己的生命是出自于你而感到幸福啊！”
“而这种事情——你应该是最清楚的才对吧！”
最后的话语有一丝梗塞，雷猛地放下了双手以至今为止最为强劲的力道——丝毫不顾自己甚至渗血的手指地朝墙上砸去。
“要是你能早一点告诉他们，他们或许就能为你最后做点什么了也说不定啊……”
风，如同在心底里刮起一阵强风。雷的话语就像是激流，冲刷着你混沌不堪，被时间和死亡给染得血黑一片的心脏。外露的塔壁，吞噬生命的裂缝是那么的让人痛心，但温暖包裹着你的大家的思念，使你跪坐在地上紧抱双臂——
“谢谢你……雷。”
“大家……对不起。”
太简单了，你隐藏的心意被暴露得无所遁形，但你却因此而倍感解脱。
有多少年了呢，自己又到底经历了多少次这样的循环？在无限延伸的时间长河中，你经历了无数次的别离和死亡，这些单纯的心意开始被你隐藏在内心里，到最后竟然变成了理所当然一般。
现在想来，竟是如此的简单，但你在经历了无数的轮回后反而将这简单的道理给忘得一干二净——
根本没有必要隐瞒。
因为岛上的大家，都是你的家人啊。
“在上一条时间线里，雷你可没说过这种话。”
你笑着，只有这次，是毫无保留的笑容。
“关我屁事……”
看着你一脸轻松起身的身影，雷恶狠狠的别过了头。
“我只是看你在那纠结得很不爽才想要来骂你一顿罢了，这跟在哪个时间线的我没有关系，是只属于现在的我的想法。”
「说得也是」你小声地应到，只有在这条时间线你获得了解脱，这也说明了你现在的行进路线是正确的。
“况且，我很讨厌有人瞒着我什么，特别是你。”
他补充到，向后望了一眼，道路的崩坏已经到了你们的脚边。
只要向后后退一步便是无尽的深渊，直到刚才为止你们还踩在上面的道路，现在正如同被融化了一般，逐渐崩塌。
风抵到了后背，如同要将你们拉向天空。你和雷沉默着，并肩站在了这仅剩的最后的边缘。
心中的阴霾已然消散，你知道，现在你的只剩下那最后的任务——拯救你的家人。
你要为这个世界，这个轮回，打上理应属于他们的休止符。
“喂，阳——”
在你们两人都做好准备，碎石飞散的声音传到耳边，后脚跟都差点踩空的那一刻——
你听到了雷和他平日如出一辙，冷酷中带有一丝温柔，那仿佛孤高之狼的嚎叫一般的声音。
“你知道我当时为什么要烧掉你的指南书吗。”
「嗯」你本想顺势点头，可在半秒的思考之后又连忙左右晃动起了自己的脑袋。
“哼……果然么。”
“果然……不向你这个家伙说清楚的话，你是不会明白的。”
地面的摇晃正在加剧。明明身处近200米高的天空，明明世界的一大半都已被吞噬……可现在站在终焉的高潮点的你们，却依然能感受到大地颤动的声音。
“阳——你是个骗子啊。”
心脏骤停，你因为被戳中了痛点——那让你无可奈何般的软肋，而感到焦虑不安。
但同时，你的心里也正在期待——
期待雷将你的一切全部抠挖出来的那一天。
“从最开始的那时我就注意到了——在全员都低沉着脸，不是哭泣就是沉默的海滩上，只有你，只有阳你露出了微笑。”
“真是一个让人猜不透的混蛋，越是跟着你们玩那无聊的生存游戏，我就越是对你感到气愤——明明摆明了有事在瞒着我们，可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感到奇怪？我越想越不爽，于是决定偷偷跟踪你，想要把你那伪善的面具撕扯下来，那时我看到的，就是你一个人踏进那所谓被你禁止进入的洞窟——”
“尸体啊，那里面有着同伴的尸体，你瞒着大家，第二天还厚颜无耻地说什么他只是死于落石意外。连尸体都不让我们见一眼。”
“开什么玩笑，我想到了，我要将你那可疑的面具给揭下，让其他人看看，你到底是个怎样的混蛋——”
“所以，趁你不在，我找到了海，向她揭露了你的罪行，把你向我们隐瞒的事，有的没的……我都告诉了她。”
“作为你身边最亲近你的人，如果遭受了她的背叛，你一定会动摇而露出本性，当时的我是这么想的。”
“可是，你知道海那家伙说了什么吗？”
回想起那总是以天真无邪的模样给予你慰藉的少女，不知为何，你似乎很容易想到她会脱口而出的台词——
“她说，我能像现在这样笑着都是多亏了小阳的福，所以对我来说……”
“无论小阳做了什么，做过什么，即将做什么……他都是我的小阳——永不改变。”
潮汐拍打着石壁，海鸥在天空奏出悠长的旋律——尽管没有亲临现场，但你从雷的话中似乎读到了当时少女幸福的模样。
雷，笑了笑，嘴角咧开，这是他至今为止从未在你眼前展现过的笑容：
“——很不可思议吧，她可是知道了你在欺骗她们啊，甚至我还说过是你杀死了大家……”
“可是，那家伙……那个女孩，就算知道了你的这些事，却也还是相信着你，将你看作拯救他们的希望——”
“所以啊，阳——从那时开始我就注意到了。”
“我和你们合不来，我无法向他们那样无条件的相信你并为你卖命——”
“可是，如果……如果有一天，我能从你口中得知事情的真相，你能真真正正的信任我，信任我们，向我们托出所有的事实的话……”
“到时候，我或许也能成为他们的一员。”
咻——强风由下至上，绕着残缺的地板将天空掀起一片阴霾，气候混乱，空间扭曲……在这宛如世界末日一般的景象中，雷终于缓和了他那紧张的神经，微微向前踏出一步——
“所以，我离开了你们……并烧掉了指南书。”
“因为我想要让你注意到——”
“就算没有了那个东西，你也还是海的憧憬，大家的领头……”
“也是这个世界的太阳。”
宛如阳光终于穿透了黑暗——那仅是一瞬间，转眼一看，现在的天空还维持着愈发深沉的血红。充斥希望泛白的微光并没有从云层间拨开哪怕那么一丝的缝隙。即使如此，你的眼睛，你的心，却仿佛能看到那天灼烧眼角的太阳，那是你们，是这座小岛，是整个世界的希望之光。
雷长呼了一口气，仿佛要将他多年来的思绪全都吐出来一般，而你也感受到了他异于平日的那份柔情——你知道，若非是现在，他是绝不可能如此展露自己的心意。
风吹了过来，就像那天一样——你看着明摆在营地中央的火堆残骸，其被烧成灰炭的指南书随风飘散。
“最后再说一句吧——”
摆了摆头，雷充满精神地抱住了自己的拳头，混杂着轰鸣声的嗓音再度提高了一个分贝：
“阳，我是你的镜子。”
“你的虚伪，你的丑陋，你所有的不堪，我都会给你一个不剩地全部映照出来……”
“但与此相对——”
“在了解了自身的弱小之后，你可得好好地整理自己的仪容。”
“把身上的灰尘都拂去，褶皱的地方都给我抹平，然后看向前方，稳稳地踏出脚步——”
“这，就是镜子的作用啊。”
沉默着点头，如同要把头都埋进自己胸脯去一般，你咬着牙，感受着少年简朴的心意。
雷的话语到此完结，即使是在这种火烧眉睫的时候，他也不会去太多展露自己的情感。
但是，你明白。
就算他一切都只是为了你们，就算他闭口不提他自己的事。
——身旁的这个少年也是你们的其中一员。
你的虚伪，你的丑陋，你一直以来披在身上用来自我满足的面具，现在全都被他揭露了出来。
你害怕疏远而隐瞒大家的事，固执地钻牛角尖想要一个人解决的事——所有的一切，少年，以及岛上的所有人都选择了接受。
你知晓了自身的弱小。
那么，接下来——是时候真正地向前迈出脚步了：
“就交给你了。”
终于要开始了，世界终焉的倒计时。
陪你站到了最后的少年，现在想要用他的全力为你铺平向前迈进的道路。
作为一个镜子——这未免有些太出格了。
就算少年闭嘴，沉默，你也知道他的心意——你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你闭上眼，就算后脚跟甚至都开始悬空于地面。
但你还是等待着。
直到，你清晰听到雷撕心裂肺吼声的那一刻——
“跑起来——！！！”
连一秒都没花到，你感到自己身体轻盈了许多，伴随着四周加速的轰鸣声，你在宽长的走道里奔跑了起来。
尘土飞散，龙卷风卷起碎石朝银塔袭来，透过连自身都在崩坏的脆弱外壁，从四面八方将你们彻底包围。
就连天花板，都以惊人的气势向下坠落。
“还有多久！”
雷飞奔在你的身旁，焦急地问道。
“大概700米，就在这前面了——”
“时间呢！”
“还剩3分钟！”
眼神望向逐渐被黑暗笼罩的道路前方，这之前让人感到绝望般看不到尽头的走廊，现在也终于透来了一丝光亮。
“那就给我再跑快点，其他的由我来负责！”
身后的道路以你们意想不到的速度塌陷下去，山崩地裂般的声响震耳欲聋。
上面——
天花板上掉下的石块朝你的头顶砸来，你连思考在这样的速度下该怎样躲避的必要都没有，身旁的雷一把将你的身体撞开。
“呜？！”
慌忙地调整平衡，你勉强自己没有因惯性而从塔顶摔落下去，外壁已经塌陷，露出了外部灰黑混杂的天空。
刚刚听到的雷的叫声表示他被砸得不轻。你按奈不住想要回过头去，可雷却抢先让你打消了这个念头。
“快滚！别来管我！”
一手按住自己的额头，他用皮肤压制住头上的鲜血不让其奔涌而出。
还维持着这样的速度没关系吗？就在你为他感到担心的时候，雷又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松开了右手，继续同你一起奔跑了起来。
“可恶——！”
再次将你向前推开，你的身后传来了重物砸到身体上的那种沉闷的声响——
“别给我回头，继续跑！”
又一次放弃了回头，你按压住想要停下脚步的心情，万幸的是雷还能发出怒吼的声音。
保护……雷在保护你，为了让你能专心在这世界的最后一刻赶到那个男人的地方，他不惜自己的身体受伤甚至死亡。
“呜啊啊啊——混蛋！！”
拉住你的手臂一把将你拽向一旁，这一次，你又再次被他所救。
这个世界还有2分钟的寿命，而除了你之外，所有的一切都将会被毁灭，其中当然也包括少年雷的存在。
他一定是知道吧，也明白自己即将消失的宿命。所以，才想要在最后的时刻帮你做点什么。
不断砸下的天花板，碎石混杂着玻璃如同雨点一般。你低着头无言地跑着，强忍心脏如同要炸裂一般的跳动。你甚至感觉自己都可以闭上双眼——身旁的少年会将一切都帮你处理干净。
心无旁骛，你一心只望着眼前的光点，随着那亮光逐渐扩大，占据你的视网膜，原本身旁的少年也离你越来越远——在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将他甩在了身后。
被救了多少次呢？而少年又为此流了多少的血。雷伤痕累累，步履蹒跚地向你的方向奔跑着。他已经不行了，血流不止的身体已经失去了向前迈步的动力，和经由程序的消除不同，现在的他是经由自己的身体在体验死去。
还有300米。
想停下脚步，就算是终将消亡的身体，若能让他随着世界一同死去，也不必再忍受如此持续的痛苦，你微张着嘴，扯动着喉咙，可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给我跑啊！！！”
加速，少年拖着血迹朝你的方向奔跑着，再次被撞开的身体听到的是雷强忍痛苦的呜咽声。
他在抗拒着程序，你隐隐地察觉到了。觉醒了人工智能，解除了限制的他，现在正在用自己的全力阻止着世界崩坏的进一步加速。
对他来说理应不可能做到，他不是奇点，也并非拥有能够阻止世界崩坏的权限。可是他却仍在尝试，其结果就是他遭受了来自世界整个程序的反噬。
也因此他才会血流不止，也因此你才会毫发无伤。
“1分钟……1分钟的话，我还可以控制住这里的塌陷，所以你赶快走！”
“别让我的命白白的浪费了啊！”
响彻天际的嘶吼，在听到他这声甚至带有哭腔的怒号时，你毫不犹豫地转身继续奔跑了起来。
比任何时候都要快，你感受不到迎面扑来的强风，碎石落下的瞬间看起来就像是慢动作一样，你毫不犹豫地，仅仅只是朝着前方——一条直线地奔跑着。
它们伤不到你，你坚定地如此相信着，因为你的背后有雷的存在。
失去了感官，你仅仅只是埋头狂奔着，待你的视线再次被光亮所填满，你这才注意到——你已经来到了一座圆形的白色球体建筑前。
这里，就是你此行的目的地——位于银色高塔最上层的空中花园。
已然听不到世界崩坏的响声，听觉如同被剥夺了一般，你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大口地用嘴巴出气的同时向后转去——
说不定……你正在如此期待着。
可现实却还是如你所预想的一样，如此冷酷且毫不留情。
视线的前方——并没有少年的身影。
留下的，只有仍在加速崩坏的墙壁——
以及一个人呆然伫立着的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