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不大的空间中,拥挤着许多幸存下来的人。这间地下室内没有照明灯,并充满了令人不适的潮气与霉味,但好歹,也还算是比较安全的地方。
当然,这种安全,也只是相对于地面上而言。
在这间临时的避难所内,没有人说话,只有彼此的呼吸声。灾难降临在他们的身上,而守护他们的女武神却无法抵御这场崩坏的侵袭,活下的人有的麻木不仁,有的满腔愤恨,还有的沉默悲伤。
他们,都或多或少失去了亲人,或是要好的朋友,而造就这一切的崩坏,无情地摧毁了他们的生活。
但,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
除了等待女武神,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狼狈的少年闭上眼,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中,看起来很平静,但却从他身上飘出了一丝血腥味,那是他紧紧握着的拳头,掌心露出有深红的颜色。
疼痛并不能缓解内心的悲伤,那种感觉如同冲击的海浪,撞击在他的胸腔,一起一伏,呼出沉重带着微颤的气息,却被压抑着令人失控。
有一种情感,促使着他冲出避难所,去寻找生死未卜的父亲与母亲,但他却硬生生将这股冲动压了下去,却也难受无比。因为他出去一定会死,如果父母没有死而他死了的话,他们得有多伤心。
纠结,焦急,怨恨,但是他无能为力。崩坏的力量,远不是他能够抗衡的,他所能做的,也只有饱受煎熬的等待,期盼父母已经被女武神们救走了,期盼女武神找到他们。
突然,就在他默默念想父母的时候,一股蚀骨的疼痛从他右手传来!他立刻表情痛苦,却死死咬着牙一声也不敢吭,尽量将身躯卷缩的更小,减少自身颤抖的幅度,强忍住以头撞墙的冲动,忍受着仿佛被一点点碾碎的痛苦,倒在地上。
啊...好痛...
感觉...右手被切碎了...
不要...求你...停下...
“哈...哈...”
莱昂小声地喘着气,感觉右手不是自己的了,紧紧捂着,地面的冰冷让他恨不得融入进去,将这要将他每根神经摧毁的疼痛冰封起来。
他轻轻移开了捂着的左手,露出有暗淡微弱光芒的一点纹路,在右手的掌心,好像要蔓延开,将右手变成破碎的镜子一样,让这些蛛纹密布开。
莱昂觉得,他好像...得病了。
在那些崩坏兽降临的时候,那些紫色的崩坏能也蔓延开在城市之中,有些人接触到了这些东西,结果凄惨地哀嚎着变成了攻击同伴的怪物。
莱昂心中很恐惧,他睁大的金色眼睛中被掌心的暗紫色纹路填满。
他并没有接触那些东西,但是他在与一同上街的父母在灾难中走散后,他被一只崩坏兽袭击了,虽然他亡命逃窜借助废墟最终摆脱了崩坏兽的追赶,但在一次慌不择路的摔倒中他却不小心摸到了一点地上的紫色结晶体,然后被微小的结晶腐蚀了右手的掌心。
他很害怕、不安,他不想变成怪物...,不想变成他看到的、毫无人性的怪物!但他也不敢把这件事告诉避难所中的其他人,因为他知道,一旦被别人知道这件事,等待他的只有被赶出地下室这一条路,而被赶出地下室又无法躲避崩坏兽的人,无意是等于被判了死刑。
可是,他的异样即便是在毫无光亮的地下室中,身边的人也被细小的动静所吸引。
“嘿,你怎么了?”有人问,听见有人说话,避难所里的其他人也转头将目光投向了这片黑暗。
莱昂不敢出声,他想让别人认为他只是睡着了,当然,他的想法很幼稚,而他充满恐惧和惊慌的脑袋仓促中也想不出什么好理由。
他努力保持镇定,右手藏在身后。
那人嘀咕一声:“睡着了?也是心大。”
莱昂听到他的话,稍稍放下心来,然而身边的人却动了动,触碰到他感受到他在颤抖,意识不对。
“喂!你是不是被崩坏侵蚀了!”
这人的声音极度不善,莱昂心中一颤,恐惧无比,脑中一片空白,而其他人听到这句话顿时骚动起来,避难所里蔓延着不安和惊恐的情绪。
莱昂颤声道:“我...我没有!我只是受伤了,过一会就好了...”
那人半信半疑:“是吗?”
“那你为什么要装睡。”
这是一个低沉的男声。
莱昂嘴唇发白,不过黑暗的地下室内并没有人看见。他还想解释,没想到却被一个人直接拖起,将他藏在身后的右手扳出来!
“啊!”莱昂惨叫一声,“好痛!”
虽然他反应过来后想把右手收回,但已经迟了——所有人都看见了他右手掌心中的一些幽纹。在这个漆黑的环境中,散发着一点点由他手掌为载体的幽幽紫光,格外瞩目。
地下室内一片寂静,连呼吸声也听不见了。
“他是崩坏的感染者!”一人惊呼。
“不!我不是...”莱昂还想辩解。
人们惊叫起来,但声音却不是很大,他们不想吸引到外面的崩坏兽。
“把他赶出去!”有人叫道。
“对!把他赶出去!”
“我们不能和一个感染者待在一起!”
“出去!出去!”
此时,一道弱弱的声音忽然在人群中响起,与所有人截然不同。
“可是,可是,他受伤了呀。”
这是一个女孩的声音。
避难所内静了一刻,又喧闹起来!
一个人冷嘲热讽道:“你可怜他,怎么不可怜可怜我们?你可怜这个怪物,要不你跟他一起出去?我们可不想跟一个怪物待在一起随时丧命!”
“这...”
女孩沉默了。
莱昂很害怕,努力地挣扎,但身边的那个男人毫不留情地将他双臂后扭,让他痛得浑身无力。
“你不该骗我们的。”那个低沉的男声开口道,还夹杂着许些愤怒的沙哑,“出去,这是你最好的选择。”
“不...不要...”
“你这个,怪物。”
地下室的门打开,男人将莱昂拖了上去,丝毫不管他磕磕碰碰遍体鳞伤,把他丢了出去,拿起一把枪对着他:“走吧,走的越远越好,你要是再回来,我就杀了你。”
“不...求求你们...别这样...”
咔!
男人当着他的面打开了保险,面无表情。
莱昂心生绝望,强忍着疼痛爬起,看向男人,眼中充满痛苦和哀求。
男人视若无睹,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的脑袋。
莱昂感到浑身冰凉,他默了会,转身艰难地离开了,再也没有转头。
......
莱昂浑身湿透,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面色惨白无血色,躺在一处角落的碎石块上,背后的石块棱角让他十分难过,而他已经没有力气继续翻个身了。
他皱了皱眉,好痛...
好痛啊...
崩坏能的侵蚀渐渐停下了,沉寂在他的右手中,之前蛛网般的崩坏纹扩大了些,但是身上新增的伤口却火辣辣地灼食着他的躯体。
睁开眼,望着废墟上的天空,莱昂眼中流露出不解和失望。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是,人类啊...
他眼中变得悲痛起来。
我不是怪物...
我不是...
他吃力地偏过头,看着右手心的崩坏纹,在那,它依旧发着淡淡的紫光,持续恒长,十分有耐性地消化着不久前才侵蚀过的躯体。当光芒暗淡时,便又是一轮饕餮盛宴——以他的身体。
莱昂眼中充满了怨恨,死死盯着自己的右手。
他,不想变成怪物!
他颤颤巍巍捡起一块尖锐的石块,将其对准了自己的右手:“你...永远别想把我变成怪物!”
然后,狠狠地砸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