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总是惆怅。
这里的色调被人为调暗，看上去拥挤却并不闷热，从通风口送出的冷气给人精神一振的感觉。
舒缓的吉他和角落里不断循环发出五颜六色炫目光芒的唱片机共同组成了这个令人安逸的小天地。
坐在粟米色桌台前的这个正一杯杯把兑水烈酒导入口中的黑发男子，名叫汉克。
大家只知道他叫汉克，至于姓名到底是什么，也没人在意。
“咚————！“
汉克把厚玻璃杯砸在桌面上，向酒保招招手。
“……再、再来一杯。”
酒保是个机器人，套着一个方形的，画着笑脸的纸盒子。意为“随时为客人微笑“或者”为客人带来开心“。
但熟人们都叫它”烂笑“或者”笑面虎“。
只因为它总能把人不经意间灌醉，然后趁机坑你一大波进口的高价酒。
但仅是如此倒不是最让人恨的，最恨的是每个人中招后都还一边喝，一边傻笑着和它谈话，甚至觉得很开心。
没错，如今就连机器人都加入了哄人开心的资料库———有时候，它们比四处奔波的无聊上班族们更像人。
“亲爱的汉克先生，您在本店还有三笔未结的账单。需要至少付清一笔才能继续为您服务哦~”
机器人歪着那张笑脸，从它发声器里钻出的是一个甜美的女声。
“什么……什么钱，我欠钱了？不可能……”
汉克晃晃悠悠撑起身子往机器人举着的电子账单一看，大红色的三笔账单印在最显眼的正上方。
他挠挠头，“银行卡、购物卡……呢？”
“都已经刷空了。还有储蓄金、保险池以及，贷款池。全部都达到了上限——”
“汉克先生，你破产了。”
男子的脑袋依然昏沉，他一时间里居然有点莫名的兴奋感。
“我…我破产了？！”
他探头，想要拿过电子面板一看究竟，却被机器人一手缩了回去。
“是的，汉克。你现在是穷光蛋了。而本酒吧不欢迎你这样的人。”
“可是，我、我——我怎么？”
汉克的眉头紧皱，他完全想不出自己到底是如何在一夜之间花光所有积蓄的。
“另外附赠一条免费短信。汉克 7490，由于你在Lost酒吧欠债的不良信用行为，Saber Cust 公司已经将您开除了。这是您的尾薪————0.”
“怎么会是0呢？“
“因为也拿来垫付酒钱了。“
笑脸机器人一把推开想要靠近的汉克，喝得稀烂的他完全没有反抗的力气，像一滩软泥一样被甩在了冰冷地板上。
“如果在5s内不付清结款并离开本酒吧的话，将联系治安署———已报警。“
“笑面机器人把吧台上面的东西向下一拉——居然是一个可收缩的铁窗，它把自己关在了里面。
酒吧里的人群都学着机器人向下一拉，让自己坐在受保护的铁笼之中。
笼子里人群里爆出几声俏皮口哨，
“有人要倒大霉咯——”
“尽兴节目！好，好！正是需要的时候……”
“我赌他抵一条腿。”
“跟，至少一手一脚，跑不掉的！”
………………………………………………
汉克瞬间在舞池中间被孤立起来，他这才觉得慌乱……以前只听说过被生生割下手脚拿去抵债的故事，而现在居然一下子轮到自己了！？
又丢了工作，要是真残疾了，那还怎么活？
汉克的额头冒出汗液，他胡乱抹了一把脸，眼睛四处打量逃跑的方向。
…………怎么办？？怎么办……哪里出去……
心脏狂跳，血压飙升，汉克觉得自己的眼球和头都有一种说不出的胀痛，他一个趔趄扑向门把手，却发现怎么用力扭都纹丝不动。
电子机械锁………被远程锁死了。
那……大门？
大门……只能冲大门了。
这样想着，他咬牙向大门闪去——————
——————大门被一脚踹开。
————是从外面踹开的。
外面打着两盏镁光灯，瞬时展开的刺眼光亮剥夺了汉克的视觉。
他现在又成瞎子啦！…………虽然只是暂时。
没有用多余的武力手段，就让一名男子在地上滑稽地爬行，走进来的三五个武装机器人拿着警棍发出怪异的尖笑声。
“滋——滋哈，滋哈哈！”
它们一边整齐划一地拿警棍打着拍子，一边走过去用铁脚友好地问候了下汉克柔软的肚皮。
“哎哟！靠……痛！“
汉克只能躬着身子在地上蠕动，他目前也只看得清模糊的影子。
那是一群漆黑色的、暗蓝色混合涂装的机器人，它们的头上嵌着红蓝警灯，贴着黄黑条纹，像鸟一样的头部已经那两盏仿佛能把人灵魂看穿的深潜防窥摄像头。
“那么——欠了多少？”其中一个机器人踩着汉克的背上下打量，“评估身体状况中………健康，无不良嗜好，均值80皮利卡/g。”
“欠的钱已经分享出来了。”笑面虎打了个不存在的响指，“但是，拜托！这次别在店里。”
“了解。左胳膊……右腿，可以抵押。”警备机器人一边拖着汉克，一边说道，“到门外酒强制执行。”
“合作愉快。”笑面虎发出一个笑脸表情。
“合作愉快。”警卫机器人狠狠砸了下警棍。
“靠……我可以赚钱还……还。不要，不要……求你了。”
只有汉克一个人类在地上摸爬滚打，毫无尊严可言。
“给一次机会吧，就一次……哎吆！”
抱着警备机器人大腿而被无情锤了一下，汉克的肚子一阵翻滚，酸水从他喉咙里反呕出来。
“稍等……稍等…………”
不知道是不是求情成功，拖着他的四个机器人停了下来。他们用那四双摄像头重新上下扫了一下汉克全身后，抬头互相望了望。
“更新。这是个‘火种’。”
“确认！“
“中断执行程序。“
“向总部确认——建立联络网———联络中………”
“联络完了。确认情况，更改执行目标。”
机器人头上的灯变成了全红闪烁，同时不停鸣警笛。
“什么……什么？又有一次机会了吗？”
汉克喜出望外，想要爬起来向机器人警官道谢，可又被一脚踩了回去。
接下来从机器人发声器里挤出来的话让他彻底一寒。
“骨锯已准备，只取大脑。”
“大脑？我……我的大脑？你们想干————？！”
“滋滋zizizi……”
尖锐的某种东西正抵在汉克头上，高速旋转着，几乎都能感受到贴脸的风。
汉克睁大惊恐的双眼，眼看着骨锯就要直接从他天灵盖上直接压下来———发出清脆的切割声，然后自己被弄得大小便失禁，或者痛苦嚎叫…………
就算要死，这也算得上是最憋屈的死法了吧？！
“不……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骨锯已经开始疯狂收割他的头发，黑发上的白色头皮屑随着飞轮的气旋而四处乱飞。
——————————就这样完了。
汉克闭上眼，准备迎接这个悲惨的结局————
……要是在死前，多喝一杯酒，就好了。
他最后这样想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