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字从C张口吼叫的小嘴里迸发,下一秒她已经拖着身后的那把银色太刀踩着地面积水飞速淌过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汉克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然而就算如此,他也还是难以看清C飞奔到那个机器人面前的诡异路径。
“DANG!”
仿造C交叉着电子管长剑把少女的进攻轻松防在胸前。
“什么?那姿势是…………”
“简直是一模一样啊。”
出人意料的是连防反动作也是汉克之前看到过的,C所喜欢使用的架势。
“怎么会……被看透了?!”
C脸上一直挂着自信笑容一下子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片刻的怀疑。
好在机器人在抽调出左手进行刺击的时候,C依然借着拼刀力道后闪开了。
但刚才发生的一切显然不止是让躲在一旁看戏的汉克讶异不已。
广告牌上的人发出一阵低沉的、让人不舒服的笑声:
“哎呀哎呀……话先别说那么急嘛。”
“真是嘴臭的小姑娘,不过马上,很快——”
“你就会被AntiCv1压倒在身下哭了。”
大广告牌上双手撑着面颊的影像花屏得厉害,声音也一下子有了杂音。这等差劲的信号强度,给人一种他就快要从这个舞台上退出了的预感。
“给我活捉那个电子恶魔,另一个火种只取大脑。”
“妈的!!?为什么要区别对待我?!”
汉克趴在街边路障的围栏后面发出痛苦嚎叫。
然而屏幕上的人对此不屑一顾,他甚至都懒得把脸的朝向移到汉克躲藏的角度去。
C此时正尝试着用各种突进来绕到能给予这个冒牌货致命一击的机会,但是每次靠近1米左右的位置就会被它以一声清脆的“DANG”所弹刀。
仿佛这个家伙就是算到了每一步……
可奇怪的是,它从不主动发起攻击,最多只会因为少女激烈的进攻欲望而后撤一步阵脚。
在这雨夜里形成了一个进攻-防守,防守-进攻这样不断尝试着的,类似于单方回合制的怪异场景。
“滋滋滋滋呲——!”
尖锐的信号花屏声连带着些许火花出现在了巨幅工业广告横幅上。
汉克即使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能确认的一点是———那个藏在幕后威胁他们的家伙,正在逐渐对这几快屏幕失去控制权。
这么说……难道他也是非法入侵,而不是正规的执法者?
一面这样思考着,汉克一面把头探出路障护栏,望向巨幅广告。
果然!
屏幕上被劫持的内容开始重回主场。
“滋滋……现在插播一条紧急新闻报道,在汉密尔顿购物广场发生了一件恐怖袭击事件,从现场直播的飞行器传回的音像不难看出,这正是很久没有露头的‘失落结社’成员,恶名C。”
可是汉克在大屏幕上看见的视角正是之前投下冒牌货的那架无人机所摄————而现在也正在打斗上空不断盘旋着。
不过C整个人都是一团高度马赛克,除了是个人形外什么也看不出。
这马赛克可不是电视台打的。汉克心想,同时起身溜到了无人机的下面。
“Well,鲍勃,关于C,我们都知道些什么?”
“我的老朋友,她从小就是个孤儿不是么,然后被拐骗到非法的地下暗市里,接受了某种这样那样的非法改造…………打伤无辜辛劳的少管所教育员,抢劫市民,甚至我觉得她有很强烈的、怪异的暴露癖好。”
“鲍勃,你觉得她是个反社会者吗?”
“老朋友,看她那样子,我都不愿意称她为正常人类好吧!”
“嘿!”
C在战斗拉开距离的瞬间朝汉克扭头大喊一声,
“帮我把那个鸟东西砸下来,火种!”
“什、什么……?”
“我说,把那个打着灯拍我的,飞行器弄·下·来——砸烂!”
电视的另一头,主持人正肆无忌惮地把他们稿子上的事实一字一字大声念出。
“事实上,我还听说她曾经为了填饱肚子而出售身体给乞丐。”
“我还以为她会亲自去翻垃圾堆呢——?”
电视台上的两个人爆发出了令人作呕的高音笑声。
“不过,那又有什么区别呢。”
“正义总是会得到伸张的,你说的没错,噢,鲍勃。”
“这里是第一时间电视台,为正义代言,马上回来,请勿离开~”
汉克一路跟着空中悬浮的无人机跑,心里无数个急躁猛兽飞奔而过。
“靠靠靠……靠!我怎么才能把天上飘的玩意打下来呢?!”
明明知道对自己而言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但迫于少女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汉克不得不摸着墙根行动起来。
“要是当面拒绝或者逃跑的话,肯定会被她追上了撕成粉碎的吧。”
脑海里光是闪过想象的画面,他的浑身肌肉就触电般忽地一下紧缩打颤。
“呼,想点好的……想点好的。你能行的。呼……”
汉克用手擦去额头上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的脏兮兮的冰凉液体,甩手,深呼吸,重新抬头望向至少离自己有两个楼层高的无人机。
它完全把注意放在了主场的少女打斗之中,而对自己底下的,像是流浪汉样的汉克浑然不知————似乎无人机暂时停止了大幅动作,只是贴着这片商场的外壁玻璃慢慢浮动。
(也许这是它认为的最安全距离。)
(可就算它几近静止,我也难得够到它呀。)
(除非……?)
汉克贴着大厦玻璃,脑袋里忽然冒出一个让自己都有些毛骨悚然的决策。
————走到四楼的高度,然后从大厦离跳下去。运气好的话,可以扒在无人机的机身上!!
如果,如果无人机碰到这层大厦的显像玻璃……这层玻璃内含的交流电路破碎瞬间激发的电弧会作用于无人机上,也许会让他宕机。
汉克每一次呼吸都愈发沉重。
(如果我能像她那样没头脑地冲就好了。)
(什,什么嘛……是和那家伙呆久了,自己也变奇怪了么?)
这巨幅的、弯曲弧度的大厦玻璃,在雨水的冲刷下不断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与远处战斗的刀具碰撞声混在一起,不断地、紧凑地敲在汉克的心上。
心中的鼓点让他觉得呼吸困难。
胸口越来越闷。
汉克再次深吸一口气————这样走下去,自己过平常日子的计划就彻底泡汤了。
而且,再也没有回头路。
而且,自己只是个上班仔,电视剧里那种夸张的英雄操作也与自己无缘。
而且,这也不是沉浸式游戏,自己掉下去就会摔成一团可笑的肉泥。
而且…………
………………
好多的“而且”困住了他。
但已经没机会了,汉克惊愕抬头发现——
——从拐角处突然闪出一个机械警察,它举起带着实弹的枪对准了汉克的眉心。
“结束了……”
汉克在懊悔之中抬高双手,准备单膝跪下向这个大企业的傀儡投降。
“都结束了,还是我想太多啊。”
亮着红蓝警示灯的机械人似乎愣了2s,但之后它立马用枪托狠狠朝汉克的肩膀挥出一道刺击——汉克像脱线木偶般一声倒在了地上——溅起一小股水波。
“闪开!”机械警察的头部传来统一的、没有任何感情的声线,接着它便扣动扳机。
“滋-哒哒哒——哒哒!!”
凌冽刺耳的枪声几乎要震烂汉克的耳膜,他下意识抱头护住自己最重要的部位。
汉克咬紧牙关,等待着一连串的剧痛以神经突触为通道贯穿自己整个身体,直至在大脑皮层撕出一道不存在的伤口。
然而并没有任何痛觉,一点儿也没有。
枪声停止的那一刻,他身后也同时迸出噼啪哐当的废铁砸地的清脆响声。
汉克用地上的雨水洗了把脸,这才敢慢慢睁开眼。
自己后面不知何时跟上的三四个实弹机械警察,被面前这位“同僚”打成了筛子。
“怎么……怎么回事?!”
“内讧了?还是……程序出错?”
“你刚才是想投降么?火种。”那位机械警察依旧用不痛不痒的声音问道,“我警告过你了,放弃所有幻想,现在只能战斗。”
汉克惊讶得张大了嘴。
然后他压低声音,试探性地伸头问:
“……L?”
“看来你还认得我。”
这副傀儡并不是那些企业的——至少现在不是。
“来点作用啊,火种!别傻愣着!!”
L的机械警察扛起冲锋枪继续前进,头也不回从汉克身旁路过。
“我没法进入以无人机半径来算10米以内的范围里。那样会让我这个本就不稳定信号挂掉的。”
“L”也贴着玻璃幕向上张望了一番,扭头说:“我在这里为你殿后。那些警察的指挥系统现在还没反应过来。所以暂时无法选定友军作为攻击目标。”
“你一定要来点作用啊火种,我和C都在为你战斗……你别犯傻了。”
“所以,所以,火种你绝对、绝对不能死在这种地方!”
“我……我明白了。”
“抱歉刚才动了投降的心思……”
“嗯。一定要活着见到我,好么?答应我。”
“我,我大概会努力的…不,我会的。”
在机械警察的帮助下,汉克扶着玻璃墙缓缓起身。
在刚才又一次经历生死界限的体验后,原本胸中的沉闷感觉居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在这个世界上,自己或许曾经邋遢、胆小、见风使舵……是最底层,最没骨气,最不被人期待,不被任何人所铭记的垃圾。
但此时此刻,自己正被人需要。
他正和L和C两位少女共同战斗。
(第一次,我真正意义上被人需要。)
(第一次,我感受到真正活过的证据。)
(第一次,我被其他人依赖与信任。)
(没错,确实有许多的“而且”,有一万个借口我踏出这一步。)
但加入战斗的理由———只需要一个就够了。
不去做的话,什么也不会发生!!!
即便要赌上性命,和无人机同归于尽也算是轰轰烈烈啦!
(——但是,L和C不许我随便去死。我最好注意点。)
汉克抿了抿嘴,因为过度紧张而干涸的外唇里透来丝丝的甜味。
啊……是血的味道吧,他这样想着,快步爬上了停摆的自动扶梯。
一路朝上——朝上——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