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讲述这个连语句都不通顺的故事,总算有给我本熊带来一个帮助。
嘿,像我这样一头孤零零、住在狭小出租屋里头的熊,曾经也是有喜欢的女孩。
噢,我究竟在骄傲什么……如今我已经彻底忘记了名为“喜欢”的滋味。
我抱着熊脸,感到沮丧。
可惜,现在想要再去追求人家的话,对方已经是位老太太了吧?为什么忘了呢?想必都是因为我活得太长,打着路途离尽头还好远的想法,所以把这些宝物自作主张地给挥霍掉了。
☆
上次我有提到,我的朋友有架望远镜吧?
没有提到吗?
那么趁这时候说吧,兔子有一架望远镜,镜框是用竹子编的;镜片是用矿晶磨的。
嗯……现在想想可真新鲜,我欠它一句大发明家的称赞。
总之,我就借着这架望远镜,每天用它瞧……
唉,
我那时,
正在做一件很不良的行为啊!
唔……我好灰心,故事不能再讲下去了……
我得想个主意。
熊其实是暗中保护少女,所以才准备的望远镜。
嗯,这个可以有。
我用这个理由可没有百分之百的骗人成分,山脚下那片草原曾经可是有不少晃荡的狼群,自从被某头熊大人任性地划分成它的新领地,这些不良狼崽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熊的胖虎之力就是便利。说起来,烦熊的土拨鼠倒是因此多了不少,还经常跟兔子家兔丁突然兴旺的亲戚们吵得不可开交。这一切都是我的功劳哇,所以成天到晚一直霸占望远镜的举动,是合乎道义的正当行为。
啊,我得暗中保护这名少女不行。
这项隐秘而又伟大的责任感,在那时刻突然降在一头口水流得不停的英熊身上。我也是那时候患上了啰嗦的病症。
「啊,兔子,你知道……」
「嗯嗯……」
「啊,兔子,你知道……」
「嗯嗯嗯……」
「啊,兔子,你知道……」
「嗯嗯嗯嗯……」
我向兔子提问,自然不是投石入井的自打没趣,我所喜欢的姑娘家可养着一窝她的七大姑八大姨。然而现在老号的我只记得“阿尔梅兰妲”这一个像是名字的回复,那会是少女的名字吗?
不知为何,我仍记得那时的心情,似乎此刻的心脏正与之共鸣搏动。虽然表面上喋喋不休,整日干着尽是快活的事情。但我内心里其实住着一只名为「自卑」的毒虫,现在的我虽博学到足可指名道姓,致其上身的缘由,我却一时想不起来。
「你爱上她了,熊。」
「爱上?是啊,我爱上她了,兔子。」
我并不羞于承认,并且因为从兔子那知晓了崭新心情的姓名,而感到小有成就的快活。
那时,我的熊脑里还住着一个相当傲慢的想法。
现在,她穿着洁白的连衣裙,就像用百合花织出来的连衣裙,她在阳光底下,在我的望远镜下,悠哉悠哉地晒着衣裳。少女一家漫山遍野的羊群;少女一家在广袤草原上搭立的房屋;少女一家在聚会晚餐时流露的笑容,全都归功于我。她们的幸福全都源自于我。
像我这样伟大的熊,假使有一天斗胆去她们家上门提亲,伯父伯母也都会乐呵呵地同意,少女看着我一身茸茸毛发,可能不会太情愿,但我自信比世上所有的男子汉都要强壮、够资本给女孩子带来安全感。只要坚持不懈努力一下下,她一定会被我的诚意给打动的。农家最缺乏的就是像我这么优秀的劳动力了,我可以办到许多事,对他们而言,这几乎是一件优惠到跳楼的合算买卖。即使是现在,强壮的我都敢言熊中泰森至少也得敬我个八分。要知道,此前的我可是刚挑战了一百只大马蜂;站在山顶大声咆哮时,群狼对着夜空嚎哭的月儿都会被我的身形所遮盖。这件事在我心里,顺利的就该得像准点上升,准点下落的太阳。
「我会向她告白,我会跟她结婚,这些都是迟早的事!」
没成想,兔子听完,抬头盯着我说。
那双眨巴眨巴的红眼睛,我知道它们很无辜。
「可你是一头熊哇。」
啊,我是一头熊,我想起来了,我只是一头熊啊。
我被打败了似地离开那片山丘,之后的日子也再没有从那里出现过。我躺在山洞中的家里,大公熊与大母熊以孩子已经长大的理由早已离我远去。
我孤独的躺在床铺上,忘了吃,也忘了喝,忘记了兔子,也忘记了那位百合花似的姑娘。我的念头在重复唠叨着我只是一头熊。
自生而来便是一头熊,难道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吗?
眼前黑暗,肚子又饿,却懒惰得完全不想动弹。假使下一页的记忆书本里没有记载之后的事,我就可以断言就是此刻我丧失了追求一切的动力。
我是一头熊哇……
好在过了几天,兔子来找我了,这也是目前我正对孤独感到可怕厌恶的理由。它抱着一个大药罐子,那个大药罐子只有我的巴掌那么大,但对它而言就是一口大药罐子。
「熊啊,熊啊,你是最近哪里不舒服了吗?」
即使我是再怎么没常识的一头笨熊,也知道那口药罐子医不好我。而我当初可认不得“相思病”这个摩登新词,我能回答什么呢?
「蜜蜂它们又蜇伤你了吗?」
那药罐涂抹患处,不消半刻便能病除的药效我是见识过的,可是又有什么用?
站在洞口,一脸失望地看着怀中陶罐的兔子,令我感到……嗨,这个心情可真新鲜,我尚还不知道它的名字。
「你治不好我的,这帮不了我,兔子。」熊躺在床上说。「除非是全知全能的造物主他愿意把我变成一个人。」
「做人有什么好的哇?」兔子歪着头,不解地问。
我叹了一口气,脑海中不禁浮现起了那个姑娘小小的脸庞,虽然现在全然忘记了五官的模样,
但她是目前唯一能令我感到伤心的一样符号。真可笑,在讲这个故事之前,假若没有提到,我已经明明白白把她的存在忘了,为什么还会伤心呢?我可不想描述我当初掉眼泪的情形,我想,也没有熊会愿意描述。我已经丢脸到不想用第一人称了,想把过去的我跟我分开。爱上某人可能已经对如今的我来说变成了一件羞耻的事;或者说是爱上什么这项行为本身。我想,世上除了把我搅碎成一团红糊糊的肉酱以外便没有了比这更让我难堪的法子。
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想知道答案,其实只有那么一点想。
☆
只见站在屋外的兔子,通过窗口望着熊,在问过那个问题之后,见到它这样伤心便急忙喊道:「熊啊,熊啊,你肚子痛吗?我这里有……」
「不是。」
「那样的话,我这里还有治……」
「不是的,兔子。你记得前几天你说……」
熊又哭了。
「熊啊,先不要哭,我知道森林里住着一位女巫,大家都说她能治好世上所有的病痛。」
「治好所有的病?」熊吃惊地问,「那么厉害的话,那她能不能把我变成一个人?」
见熊探出了窗子,兔子高兴地回答熊说:
「当然!呃…不……」
「嗯……我们还是先问问……试试看吧?」
☆
唉,这种写作手法呈现的效果真糟糕,我已经感觉到胃痛了。假如我更秃点,就能看到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了。自卑虫在咬,但我想不到更好的法子。
纵使我的手艺拙劣到这种地步,但我还得将故事继续,因为倘若没有终点,万物便什么都不是,这是最值得可怜的,想想那些困夹在肠道内,不能下落的未吸收固质吧。想到这,我双爪按住脑袋,一边滑稽地嘟囔哔哔biubiu的不明咒语,妄想将我那点已剩不多的记忆胶片延伸下去。它们都是一些零碎且无聊的片段,我不得不掺杂点什么。
总而言之,我讲到了熊为了变成人类,与心爱的姑娘厮守,便与兔子一齐踏上了寻找女巫的路途。它们要去往瀑布底下那片森林的最深处,一路上光线暗淡,四周到处都是长着诡异面貌的树木。往日那些娇小可鄙的鸟儿,展翅掠过树空碰擦渲染出可怖的声响。灌木林的暗处有无数野兽张起獠牙,不计其数的眼目默默蹲望。我让兔子骑在我的脖子上以规避重重危险。之后,我俩又一起艰险地跨越过冒着毒气的沼泽地带,终于来到了女巫婆婆的家门前。
呼,这样才对嘛。
我抹掉了额头上一点都没有的汗水。回忆这段冒险经历的同时,使我身上流淌的血液像熊贼王一般灼灼燃烧了起来。可又想起完全没这回事,事实上,我们只是很普通的来到了森林的最深处。一盆冷水就又把出租房里的热度给浇灭了。
为什么,为什么现实这么平淡普通……
值得一提的是,当熊撩开树杈,光线犹如舞台效果般冲我们打了下来,眼前的场景就像太阳在森林里开了一口直通便利的天井般开阔晴朗,光束是泛紫色的,好似被头上连串的紫藤萝染过。这地方到处长满了五彩斑斓的蘑菇,一株巨大的斑点紫蘑菇依附在正中央的树下,白净的蘑菇根上镶有一扇木门。
兔子说这就是女巫婆婆的家了。我心想这可真是新鲜漂亮。想到我亲眼见识过这地方又令身处大厦林立的现代建筑的包围网之中的我不免骄傲了一番。这可不是在画上或者显像荧幕可以见到的哟,我不愧是头见多识广的熊。
兔子替怕生的熊敲开了门。
「女巫婆婆,女巫婆婆。请开开门,我是住牧草田上的兔子。还有我的朋友,住在蜗蜗洞的那只大熊。」
熊的爪子在背后打架,它在担心。「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怕我这样一头……」
「喔?第一次来这的小客人?请进请进。」
门开了,是一位笑容和蔼的老奶奶,脸上的鼻子尖长得像啄木鸟的喙,她慈祥的笑容不禁令熊怀念起了自己的熊奶奶。女巫婆婆热心地将它们迎了进来,还给它们沏了茶,招呼兔子和熊在桌子前坐下。
坐下来之后,兔子与女巫婆婆有一语没一语的寒暄着。不懂礼节的熊呆坐在一旁,好奇地打量这起座整洁明亮的屋子,墙壁上挂着不少婆婆年轻时候的画像,还有看似她和朋友、家人的合像画,画上的她穿着跟现在一样色的灰紫袍子。
谈话进行了一阵子。不久,椅凳子下,一对脚掌快搓出了火,熊感到心急,又苦恼着该怎样开口。
好在兔子看出了熊的着急,它放下了捧着的茶杯,终于说:「女巫婆婆,女巫婆婆,我的朋友熊,它很想变成人,这可以办得到吗?」
「唔,熊先生想变成人吗?这可真是个少见的愿望。」女巫婆婆抿了一口碟子里热气腾腾的茶,随后抬着眼珠,回想着说,「我是有做过能让动物变成人的药。这可以是可以……」
「太好了!」熊跟兔子一起欢呼了起来。
「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兔子睁大眼睛一脸期待,后头的熊也兴奋难耐的探过身来。
熊随即看见婆婆那紧锁的眉头,她看着茶杯,苦恼地说:「只不过我手上正缺这个配方上的药材……现在要想凑齐它们,我这把老骨头要……我的小小朋友们,你们还是等着下次来好了。」说到这,她像是讨饶一般,对它们露出了熊婆婆哄熊娃娃时的笑容。
「下次……」兔子担忧地看向身旁的熊。
「要等多久?」熊耐不住地把头探到前面询问道。
「多久么?呃……我上次做同样的药……」女巫婆婆回想着说,「好像用上攒了十来年的收藏吧?唉唉!?我有用这么多吗……」
「十来年?」熊双掌拍着腮帮子叫了出来,它灰心地垂下了肩膀,姑娘迟早会嫁人,它可等不了这么久。
「毕竟我也都到了这把年纪了。」女巫婆婆看着兔子与熊的失望样,端着茶,有些生气地说。
「不过我这回足够专心的话,说不定两三年就够了……」女巫婆婆不服输似的补充道,最后却又没了底气,「……可我又实在很老了,最近又闪过一次腰……哎哟……。」说着,她捶了捶自己的左腰。
「两三年……」熊的眼泪又快要流出来了,茸茸茂盛的毛发几乎瘫成一团水。
兔子跟着又问:「是缺药材吗?」
「嗯,东西全的话,只要一晚上我就可以把药水给熬制出来。」
「那婆婆,你需要的是哪些药材?我们该到哪去弄这些药材?」兔子看着熊说:「让我们来找吧。」
「我们来找?」听了兔子的话,恍然大悟从凳子上坐起来的熊,身上的棕毛刷刷竖立,模样精神抖擞。
女巫婆婆也同意地点了点头,找来一张纸,她用那干哑的嗓门边写边念道:「山羊头生子的毛、秃鹫的蛋、癞蛤蟆的鼻涕、大海里的灰琥珀、长在半山腰的魔鬼草、独角兽的角或龙的脚趾甲……」直到夜晚,长长直拖到地上的单子令熊跟兔子都不禁打起了瞌睡。
「……最后,最后是……」
在次日的清晨,兔子卷起女巫婆婆给的药单,与身后的熊一起出发了。
一兔一熊就这样开始了一段旅行。
☆
我实在记不清中途发生的故事。
我有用腋下夹抱过满是梆硬鳞片的蜥蜴脑袋,跟它推搡的印象,结果是我们之间好像有过什么误会……跟自称魔鬼的大叔见面是有的;追着飞翔的独角马满山上跑这件事是有的;花了一番心思让蛤蟆感冒也是有的;记得山羊大哥很好说话,秃鹫的尖喙钉得我很疼……
我除此之外,对单子上的其他药材一点都没有印象,现在都觉得稀里糊涂的。好在一切是兔子当领队,我只要负责苦力的部分对此来讲不要太轻松。癞蛤蟆有鼻涕?灰琥珀是啥?魔鬼草又是啥?更别提其他更多名字稀奇又古怪的东西了。我既不识字,也不认得兔子手上那张地图上的叉子、钩子、圈子都代表什么意思。
犹记得出发时,兔子貌似表现得比我还要兴奋,戴着一顶卡其色的帽子,打扮成探险家的模样。
唔,我实在记不得接下来发生了什么,这样说可能不太准确……回忆这项行为令我愈加感到阻塞,并伴随有一种电刺的疼痛。假如说开始是抬着小气到只有一条缝的闸门。中途就是我戴安全帽,举着十字镐在隧道里挥洒汗水,大刀阔斧开干。那么现在就跟拿着一根针凿地板似的到处戳,却造不出一点痕迹来的难。都怪我没有预先准备好,导致讲着讲着老是停下来,我的故事明明还有很多,怎么可以就讲到这呢?
我记得我们合力推倒过一棵枯树,乘坐其中被啄木鸟用嘴凿出的那部分坑洞,作船在湖面上划动。我记得我们撑着荷叶,慌忙地在一颗颗树下来回避雨。我记得兔子的望远镜在一次攀岩上山的时候被砸坏掉了,站在山顶上,我们造旧用它瞭望远方的一座小镇。我记得有一天晚上,我的天花板还不是苍白的油漆并坚固的凝土,而是比蝴蝶花纹还要漂亮的群星与月,以及朦胧且细碎透光的云絮的那天晚上。兔子睡眼朦胧地对我说:「谢谢你,熊。」
它为什么要说谢谢我呢?
「没认识你,一只兔子走不了……走不了一场这么远的……你知道……世界上从来没有……这样一只……」
我看着趴在我毛茸茸的肚皮上的兔子,它睡着了,惬意的鼻息一张一合,看得我都羡慕,而我仍然因为在想着百合花姑娘睡不着觉。
老实说我不太懂。它到底为什么要谢我。可能在朋友之间,道谢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我扯下旁边一株满是树叶的树枝盖下来,也跟着阖上了眼睛。
我们最后的确收集齐了单子上记载的所有药品,我至今都觉得不可思议。我亲眼看着兔子一行行将那些名字用红墨水划掉,伴随着我背筐里的物品越来越重。目睹最后一点长的纸张全都是预留空白时的为之侥幸欢呼的情形油然在目。
我们到了家,我记得我们期间还从未迎来过一个冬天,至少没有见过雪。
我沿途见到我心心念念的姑娘还住在那座山脚下的屋子,除了雪白色的裙子以外,她和她的笑容一点都没有变。
兔子跟我重新来到了蘑菇屋子前。
「咚咚,婆婆!」
「嗨!」
开门的女巫婆婆还是那位女巫婆婆,嘴上牵着和蔼的笑容,只是看起来有些更老了,她有一瞬间还没认出我们来。接着,她高兴地从我手中接过去,装着满满一大堆东西的竹篓子,放在桌子上一件件比对,一边说道:
「没想到你们真的办到了!」
兔子骄傲地笑了。
接着……
☆
呃……
抱歉,我又得打断了。这太糟了,我一定是位糟糕的讲故事熊。我不得不承认我已经是头年迈的熊,忘性跟还未补天过的窟窿一般大。这点貌似跟我当下的行为无关……那么就当我在使借口原谅我吧,唉唉。
讲到这,令我不禁怀疑我的故事是否出现了错漏。
我从抱胸沉思中,伸出一只手掌。看着右手掌上头的肉垫,以及五根粗利的指甲。啊,不剪断它们可不是因为我不讲卫生,可以的话我也希望能够将它们洗得跟猫咪的一般粉,更受人欢迎。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我必须留着它们,用其中一根指头小心翼翼去触碰面前这台打字机器上的每一枚字母按键。众所周知,这些按键排布得又紧密又小,却设计得十分合意人的习惯,而不是熊。
硕大强壮又有弹性的身躯,黑溜溜的眼珠子,软得像棉布块的耳朵。
我还是一头熊啊!假如我和兔子真的把变人药水的材料都收集了起来。我为什么还得东躲西藏在这座城市的眼目之下呢?
我对着机器,突然愣住了,惊慌地左顾右看。
咦?这台机子我是怎么买到的?屋子又是谁租给我的?我干嘛又混进了人的地盘里去了?
啊啊。
啊啊。
啊啊,我明白了。
记忆闯入了我的脑内,它们滚涌而入不禁令我脑浆发烫,假设它们的确会发烫冒泡得跟岩浆似的。我意识到关于我的一切正不可遏制地逐渐瓦解,分崩离析得犹如一座无法自全的孤岛。脑海中浮现出来如雨点一般多且细的镜面碎片,里中的每一片向我呈现的映像都有所不同,但正掉落在地上迸碎飞溅的它们无一不在对我申诉,这些都是我必须面对的事实,我一边抗拒、斗争、否定。但这些过去是我,全都是我。我如今过得很是消极,我想道歉,却始终不知该从何谈起。
事件的详细经过是这样的。
☆
「要等多久?」熊心急地看着女巫婆婆手下用长勺搅拌的黑锅炉。
「这药水熬制起来倒很快,你们再等等。」女巫婆婆说。
熊的那双眼睛仍然直勾勾地盯着她,长鼻子婆婆拿着长汤勺,熬着那锅水直搅拌了一天一夜。兔子越来越困,眼皮子跟它走起路时的样子一样,蹦几下又弹几下,最后它终于躺在女巫婆婆家的沙发上安静地睡着了,仿佛在睡梦中品尝着不知何物的美食,吧唧吧唧地打着嘴。
女巫舀起了锅里熬制剩下的最后一点汤液,倒进了玻璃器皿里。
「唔,颜色不对……」女巫婆婆此刻举着装有蓝紫色液体的玻璃瓶,端祥着说,「……好像是还差最后一味药。」
心急如焚的熊却一把抢过药水。“咕噜咕噜”地倒入自己的口中,一会儿过后,它看着自己的肚皮仍然是毛茸茸的,想起她刚刚的自言自语,熊那因困倦而布满血丝的双眼瞪视她说:「什么?你刚刚说还差什么?!」
「不要心急,现在补上去应该还来得及。」女巫安然自若地说道。
「那就快说!药缺的最后一样到底是什么?」
只见女巫婆婆迈起静悄悄的步子,凑到它的耳前,一边把自己的眼珠子撇到另一边,说:「你最好的朋友。」
熊看向沙发上熟睡的兔子,它粉点小的鼻子正吹着泡泡。那时候的熊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像从前一头陌生的熊遇见了一只陌生的兔子,它不加思索地一把抓起兔子的耳朵,塞进自己那如井口深的嗓子眼,不带咀嚼地囫囵吞进肚里。
随着喉咙里「咕咚」的一下吞咽声响后,眼睛变得明亮的熊立马用爪子扣进嗓子眼,它往地上干呕,但呕到内脏疼得快跳出去,大大的爪掌几乎把嘴角撑破,也什么都没吐出来。它绝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号啕大哭,两边眼里仿佛涌出了喷泉,不绝的泪水迅速在蘑菇屋里涨成了河。
之后,女巫轻松地便把它关进了笼子里。
在铁笼外,她哈哈大笑着,以致于她脸上的每一块肉褶皮子都在颤动。她随后从怀中掏出来一瓶药水在熊的面前服下,她头上的白发立马变得乌黑发亮起来,转眼间变成了一位肌肤光白的可爱少女。
「你骗了我。」熊坐在笼子里,用沮丧的声音对女巫说。它仍旧是一只毛茸茸的棕熊。
「不,我没有。」女巫微笑着对熊说。
听到这个回答,熊抬起了脖子,它双目有火,眼上的那对眉毛却又同时向上揪起了八字。它疑惑地看着她。
「我刚刚喝下的药,跟你喝下的药,只差了一样。」女巫得意地翘着食指,又耸起肩膀:「它们的效果大同小异,却又天差地别,而这药的名字就叫作……」
女巫像是只动了动嘴唇,对熊轻轻地吐露了那两个字。
熊听了以后,那光润如纽扣一般黑亮的眼睛睁大起来,它惊讶地张着嘴巴,转眼间又面目狰狞地向女巫怒道:
「骗人……骗人,骗人!明明我身上什么都没有变!」
「还不明白吗?」
女巫听到熊的话,她翘起了一边眉头,俏鼻子下的一抹红线,随后紧跟着弯得高高的。
「会为了欲望而努力。」
「也会为了私心而背叛。」
「最后又为良心的惩罚追悔自责。」
「你说,这样的生物,不是人,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