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住在韩风家的第二天，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我从沙发上坐起身。
昨晚简直是场灾难，韩风的房间再怎么样都是住着人的，脏乱也有限度。
可到了厨房的打扫时，简直是噩梦的开始。
先不提那些不晓得什么时候买的，估计通通过期了的调味料。我这辈子从来没想过，调味料瓶里头可以让液体和半凝固状的内容物共存的泾渭分明。
只看了一眼我就替韩风做了决定，把那些脏兮兮的瓶瓶罐罐通通扫进垃圾袋里。
冰箱里更不用说，冷冻库放着都已经冻得发出异味的谜之食物，冷藏柜则是干巴的不晓得放了多久的蔬菜，隔夜……不，起码是前天的剩菜。也就仅存一小块未拆封的奶油，和占据了三分之一空间的各种酒类算是保存良好的东西了。
经历了以上的洗礼之后，本以为已经没办法更糟糕了。
可那天真的想法只维持到厨房的柜子打开前，我就被伴随着霉味而来的景象教育了一顿。
蜘蛛网，发霉的米，疑似壁虎的木乃伊一样的物体，更久远前的调味料。
整个人在柜子前凝固的我，直到蟑螂从里头爬到脚边才产生了第一个念头。
让我死了吧？
之后的记忆已经不太清楚了。
只知道等我从厨房那个地狱爬出来，下了决心不能成为韩风这样不像样的大人。
整个人瘫在地上的我，被韩风碾进卫生间洗过澡之后，也没管睡得是哪里一躺下就睡了过去。
至于认床什么的？试试累的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怕不是连浴缸都能睡过去。
回想到了这边，残存的睡意也驱散的差不多。
意识才从记忆里回归，就听到韩风的声音，「你到底吃不吃早餐？不吃我就吃啰？」
然后是递过来仿佛还冒着热气的汉堡，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抬头看向韩风。
「哎？」
「哎什么哎，你都发呆要十分钟了。」
「睡傻啦？」韩风把汉堡放在小矮桌上，还喃喃自语的『我都不知道我家沙发这么厉害』。
早餐？
我看了看桌上那份早餐，和韩风拿在手上已经消灭一半的汉堡。
现在是早上……所以是早餐。
我当然知道是早餐，可是……
好像已经好久了，和人相席而座一起吃早餐。
不管哪一天，醒来永远只有自己一个人
「你怎么在家里？」我听见我这么问。
「不是吧我的小祖宗，你真的睡傻啦？这里是我家，我不在这里能上哪去？」
那妈妈为什么不在家里？沉默的，心中这么想着。
久违的早餐。不是在空荡荡的家一个人进食，而是和其他人一起吃饭。
可明明不是一个人吃饭，却依然和平时没有两样，味如嚼蜡般的。
像看出我有心事一样，韩风没有打扰我，一个人离开大厅带着热水瓶去了厨房。
双手捧着汉堡，没什么食欲的迟迟没有吃完。
正小口小口的消灭的汉堡的我，见眼前一只手拿着马克杯放了过来。
我抬头，看到的是拿着另一个杯子的韩风。
「苦瓜脸都让汉堡变难吃啦，别糟蹋店员的心血啊。」韩风喝了一口咖啡说。
看了看推到我面前的咖啡。
一手拿起来尝了一口，苦味和酸味在口腔中扩散开了让我直皱眉头。
「好苦……」我随即大口咬了一口汉堡，中和起嘴里的苦涩。
「黑咖啡当然苦，这可是很贵的。」
韩风坐到沙发另一侧，微微倾着身拿着咖啡一边喝着看向我。
「怎样，从自己的故事走出来了没？我的灰姑娘。」
「什么灰姑娘……」我明明是男人。
「你不问我吗？我在想什么之类的？」放下汉堡和马克杯，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
「你很想我问吗？」
我摇摇头，这事说着矫情，我不想韩风觉得我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喝吧喝吧，要不是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早灌你酒了。」韩风拿起我的马克杯塞到我手上。
『果然还是好苦。 』小口小口啜饮着咖啡，不知道是韩风的举动，又或者是咖啡的温度，心口渐渐的暖起来。可一想自己早晚还是得离开这里，那份温柔让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哪天想说了的话，大哥我就勉为其难听一下吧。」韩风伸手摸了摸我的头这么说。
「别把我当小孩子！」我扭了扭头甩开韩风的手，鼓着脸道。
「明明就还是小鬼一个嘛。」韩风的视线上上下下的扫过我的身上。
虽然不晓得韩风在说什么，但是我还是生起一股想给韩风一拳的冲动。
早餐之后我很主动的收拾了桌子，毕竟住别人吃别人，不做些什么实在说不过去。
但等我收拾好厨余和垃圾回到客厅，韩风又开始发疯了。
一本食谱被『啪』的一声拍到我的面前。
「高兴吧！你的新工作决定了！」
「……先说，我从来没进过厨房喔。」
「没事，一回生二回熟嘛。」韩风倒是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
「你可是也要吃的。」我甩了个白眼过去，拿起食谱翻了起来。
「到时候我会自己一个人叫外卖。」韩风说。
言下之意是只叫他的份，一下子突然感觉到了生命危险。
我不会被自己毒死吧？
之后的几天，我除了韩风给的营养品以外，吃的最多的是『胃药』。
韩风那个混蛋还真的一个人叫了外卖，我只能想办法把自己的杰作弄成能吃的程度。
至于味道？不是太硬就是有一股焦糊味，调味更是不用说了。
都是泪。
等到韩风终于肯动一下筷子，已经是住在韩风家第五天的事了。
一下子在菜里用筷子翻来翻去、一下子捞起汤里的冬瓜戳个通透，等到他终于把明显水放多了的饭夹了一口送进嘴里时，我已经黑着脸在心里把韩风掐死五次了。
「怎么样？」虽说不满韩风手上的动作，但我还是期待的问道。
韩风挑了挑眉，但没说什么。
只是一口饭一口菜的解决着我的料理，见韩风淡定的盛了碗汤我心里像有头猫在挠一样。
就算不好吃也给句话啊！我终于明白什么叫『既期待又怕受伤害』。
「嗯……」韩风放下碗。
「怎样？好……咳，我是说还可以吗？」
本来是想问好不好吃，但看那卖相和自己试吃的味道，说好不好吃实在有点自欺欺人……
「你真的蛮没有料理天赋的。」韩风说。
「给我吐出来！还我！」
「食材是我买的……」一听气的我把食谱甩到韩风脸上了。
韩风像怕我气得太轻，又开始数落着饭太软、菜太老、汤的味道和水没两样一类的话。
结果我怼了一句『你行你来啊』过去之后，韩风居然就真的卷起袖子自己上了。
我愕然的看着桌上一模一样的菜色，可怎么韩风做起来，三两下的就**打我的料理了？
还在自我怀疑的我，夹了韩风的炒青菜放进嘴里，差点没被打击的当场自闭。
化悲愤为食欲下，气愤不已的横扫着桌上的菜肴大块朵颐起来，恶狠狠的嚼着韩风的料理。
可恶……韩风料理居然那么在行的吗？
「你这么会做菜干嘛还要我煮！」我不顾脸上还沾着饭粒，一拍矮桌指着韩风的鼻子问。
「我懒啊。」
韩风一句话直接让我当场裂开，我居然输给一个，宁可叫外卖也不想自己下厨的懒鬼。
那之后我一边刷碗一边诅咒韩风睡觉落枕。更气人的，吃了韩风的炒青菜之后，再试了下自己做的炒青菜，只有种自己是不是在吃狗食的错觉……
平平都是人怎么，同样的东西用相同的步骤，做出来会差那么多呢？
这几天，除了自个儿研究食谱和收拾卫生以外，我就没什么事了。
但倒也不怎么无聊，韩风从储藏室搞了一台笔记型电脑来，不仅有网路可以用，里头还已经装好了黄昏和帝国2的游戏。亏的这样，我的小战士等级在打发时间中飞也似的窜升。
因为奇怪没见韩风出门过的关系，问了之后才知道韩风是在家里工作的SOHO族。
好像是程式设计一类的工作，虽然不是多稳定但报酬挺不错的……韩风是那么说的。
「至少多养你一个没什么压力。」这是原话。
讲的和我被包养了一样。
呸呸呸，大男人的说什么包养，我这是暂时寄宿。
是啊，暂时……
其实我早就可以走了，明明没有什么理由继续住下来。
找的到的像回报韩风的照顾、不想回家或是讨厌去学校都只是在给自己找借口。
我只是，想尽可能长的留在这边而已。
明明才生活了不到一个礼拜，但我居然觉得这里比那个『家』还有家的气氛。
虽然韩风总是嘴巴很坏，而且对我呼来唤去的。可我又怎么感觉不出来，那其实只是用来关心我的方式？韩风总是用满满的『工作』，名义上要我付出劳力，却是让我没有空胡思乱想。
一直把赶我出去挂在嘴上，但其实已经做好了让我长久住下来的准备。
这份温柔和关心，令我贪恋不已。
哥哥……？
只是这样吗？真的只是大哥和弟弟的关系？
想到这里，我的心中也迷茫起来。
一日一日的，在网吧见面的日子。
从一开始只是个赌约，到我真心认可对方『哥哥』的存在，韩风总是用他的方式关心着我。
不知不觉的就越来越亲近他，越来越不想放开这段关系。
直到寄宿到韩风的家里，一下子就像是哪里起了化学反应一样。脑子变得没办法思考了。
『韩风，我可以这样一直住下去吗？ 』不经意的，把这段话在游戏中传送出去。
『你要住到什么时候都行。 』韩风这么说。
文字太过冰冷。隔着一条网路线，只是客厅到卧室的距离，却感觉不到其中的感情。
韩风，实际上是怎么想的呢？
默默的盖上笔记型电脑，躺到沙发上拉起被子瑟缩在里头。
「好想……一直这样下去。」我自言自语着。
哪怕我其实明白，即使人再怎么努力想沉醉在梦境里，终究是要醒的。
怀着心事，沉重的眼皮却开始催促我进入梦乡。
如果我是『灰姑娘』的话，那么我的玻璃鞋会带着谁到我的面前呢？
在意识模糊前，韩风说的话，莫名的从脑海中浮现。
熟悉的湖泊底部，不知何时有了一片黝黑的淤泥，和清澈的湖水形成强烈的对比。
我漂浮在上方，视线透过闪耀桃红色泽的湖面，好像有『什么』从淤泥里发芽，探出头来。
隔着碧波嶙峋的水面，那事物是那样的朦胧。
无法看清其真实的样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