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上公交车坐了六站地,宁焰强忍着晕眩下车,又走了将近一千米才看到公寓楼的影子。
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叶舒婷给的糖含在嘴里,他稍微好过了一些。接着,他又去超市买了两捆挂面和一盒鸡蛋,今天实在没有精力做别的了。
一路走上三楼,他犹豫半晌才拿出钥匙打开了自家大门。
咔嚓——门被推开,屋子里弥漫着香烟和酒精的气味。
橘黄色的灯光闪烁不定,灯泡里滋滋作响;
电视没有关,隔着一道墙传来狗血言情剧女主角稀里哗啦的哭声;
一抬脚,他还差点踩到随意丢弃在玄关的女士内衣。
“我回来了。”宁焰放下书包和手里的东西,第一件要做的事是给这糜烂的空间透透气。
绕过散乱堆放的衣服靠垫,他熟练的收拾好酒瓶与香烟。再径直走到窗边拉开纱窗,风终于吹了进来,努力驱散这偌大空间的颓废气息。
窗外,天色已经有些暗淡。随着一阵阵汽车鸣笛的声音传来,对面大楼也亮起了盏盏灯火。
远处的小摊上,一众摊主正紧锣密鼓的准备着。拥挤的人潮在街上穿行,一家三口欢声笑语,小孩子蹦蹦跳跳,鞋子踩得吱哑吱哑的响。
宁焰摸着瘪下去的肚子收回目光,有些茫然的环视了屋里一圈,四周静的可怕。
对了,是时候做饭了。
回头看向沙发上的女人,她只穿着黑色吊带和热裤,头深深埋进了抱着的一人高的熊玩偶。
玩偶的脖子被她狠狠勒着,以至于头部都有些变形。她那雪白的长腿也紧紧夹着玩偶的身体,宁焰一时之间觉得那熊熊有些可怜。
从她手中轻轻取下摇摇欲坠的遥控器,关上电视,再给她披上一旁的薄毯,他接着忙活起来。
微微烧开水,把买来的面条放进去轻轻搅拌,加进去一勺醋,水烧开时再添上一碗凉水,不多时面条就煮好了。
再等上一分钟,从旁边的锅里取出两颗鸡蛋,这就是今天的晚饭。
等等,好像冰箱里还有昨天剩下的香肠?
打开冰箱,里面却空空如也。任缥缈今天又偷懒没去市场,还把仅有的余粮吃掉了。
叹了一口气,在客厅里支起小桌子,他把碗筷都端了过去,接下来就只剩把女人叫醒了。
“阿姨?呃,姐姐?醒醒……”他把酣睡着的任缥缈翻了个面,小心试探着她的鼻息。
“啊……回来了?”任缥缈弹起身抻了个懒腰,又重重的瘫倒在玩偶上,“稍等,给我点时间。”
嚯——呀!”她做出仰卧起坐样子艰难撑起身子,双脚在沙发上踩了几个来回。
活动手脚关节,又来回转了转脑袋,她比了个飞行的姿势,“复·活。”
宁焰捂着脸,虽然不想承认,但面前这个女人的的确确是他妈妈的好朋友——任缥缈。29岁,职业是小说家,貌似还算小有名气。不过最近陷入了低谷期,没什么灵感,现在自称半个无业游民。
在国外的父母实在没办法才把他托付给了任缥缈,并且每月定期寄来足够的开销。加之任缥缈本身有一笔数目不小的存款,所以两人的生活不成问题。
但她这人实在太过随性,偶尔抽烟喝酒解闷,在家不修边幅,还强迫他叫她姐姐。可以说,如果有别的选择,宁焰绝不想呆在她这儿。
“发什么呆啊?”任缥缈把长卷发扎的低低的,只留两缕从光洁额头垂下的长长碎发。
“你又喝酒……”
“灵感和我分手了,我在把它追回来。”
她盘腿而坐,把面条夹在碗里吸溜吸溜。
“今天学校里有什么新鲜事吗?”停下动作,她开始发问。
“嗯,有转学生。”
“男的女的?”
“女生。”
“挺漂亮吧,有机会让我看看当个参考。”
“……你怎么知道,我要是说不呢?”
“那你就不会提了。”
咕噜咕噜——一大碗吃完,她挑起剩下的溏心蛋。
“真是……”宁焰小口吸着面条。
晚饭过后,任缥缈去洗了澡,宁焰则坐在沙发上被迫看着电视里面的狗血言情剧——一会儿还要和他阿姨复述一遍。
但他最终还是没能做到,夸张的服化道搭配上阿宝色滤镜,拙劣的演技配合上五毛特效,他只觉得头异常沉重,眼皮也开始睁不开。
冥冥之中,他总感觉自己忘了什么。
直到感受到来自后背的一阵打击,他才清醒过来。
“睡着了?”任缥缈越过他,把吹风机插到电源上嗡嗡的吹着头发。
湿漉漉的头发搭在她的白色浴衣上,热风把她额前的碎发吹开,那双美目下的黑眼圈有些扎眼。
“可以转过去吗?我一会要换衣服。”
宁焰只好尴尬的移开目光:“我去做作业。”
“去吧,明天我来做饭。”
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他重重的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
来这里半年,他还是不知道怎么和任缥缈相处,明知对方遇到问题,他也不知道如何帮忙。二人每天的交流大多只发生在饭桌上。
在学校里也是这样,他不擅长与人交往,以至于现在也没能融入集体。
别人的15岁也是如此吗?
他只知道自己是个怯懦的胆小鬼。
一顿胡思乱想后,他瞥向床头柜。滴答——柜上的闹钟上指针已经指向了八。
一如往常,他翻开放在枕头上的小说,毕竟作业早就做完了,看完剩下的几章再洗个澡,他就可以睡觉了。
……
两个小时后,从浴室里出来,他咕嘟咕嘟的灌了好几口牛奶,在黑暗的空间里小心踩着步子拉开房间门。
看来还有时间干点别的事。宁焰从书包里拿出手机,幽蓝色的光线照亮了一小片房间。
小企鹅在手机顶端闪烁,【正德老年活动中心第九班】亮着刺眼的99+——那是他们高一九班的班群。
“发生了什么?”宁焰皱着眉,手指一路上滑,这都快999+了。
班级群里聊的热火朝天,但仔细看去,似乎大部分都是一个主题:程烟什么时候来?
他想起来了,女子小团体曾经邀请过她,怎么,她还没加吗?
算了,那也和自己没有关系。
刚想退出企鹅,他才注意到联系人那里的小红点——有人加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