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晚上八点钟，有点冷。
远远的望过去，宁焰见到城市中林立着的高楼大厦正参差不齐的亮着灯火。
大多是白色或者暖黄色，断断续续的在长方形柱体上汇聚成古怪的符号，但那却是有人存在着生活着的证明。
而他这儿，天与地完美的衔接成平滑的一片，车辆匆匆驶过，转眼间就融入了漫无边际的黑色。
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他和程烟两人。
“宁焰同学……你真的喜欢我吗?”
四周静的可怕。
所以银发少女的声音异常清晰。
说完，她便绕着他慢悠悠的转起了圈圈，脸上还是挂着那副从容的微笑。
“当然喜欢啊!”
宁焰很困惑。不，应该说是非常困惑。
她为什么突然问这种问题?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吗?也对……今天她根本没怎么玩，还一直在给别人转棉花糖。
可是，就因为这个闹别扭?
怎么想也不可能吧。
隐隐的，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嗯，要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来，先仔细想一想我们都做过什么吧。”
沉溺在那软软的，添了几分撒娇意味的女性嗓音中，宁焰腰间一沉，这才意识到她从身后抱住了他。
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他能感受到那绵软之后她的温度，她的心跳。
咚——咚——很平静，和他胸口那急剧的加速完全不一样。
“我们……”
闭上眼，他想起来了初遇时她穿着白色连衣裙，光着洁白的脚丫；她喝完奶茶后，轻啄过来的那一个冰冷的吻；她睡着时翘起的一缕长发，像只呆呆的小鸟；还有刚刚她明明很害羞，却还是乖巧的任他戴上兔耳朵。
记忆的碎片在他的脑海里翻转摇晃，最后拼接出他最常见的，挂着淡淡微笑的少女模样。
在他有些浑浑噩噩的人生里，她的出现让他的世界得以改变。
“宁焰同学，你喜欢的是不是只有我的样子?如果这幅躯壳下是另一副灵魂，或者换成别的漂亮女孩这般对你……你也会喜欢上她，不是吗?”
或许是看他沉默太久，程烟开始发问。
“不是的，我……很喜欢程烟同学，世界第一喜欢，永远永远喜欢。”
“我不相信。因为你根本就不了解我吧?说不定，你被我骗了还不知道。”
“我……”
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正像她刚才说的，关于她的一切，他一点儿也不知道——她就像凭空变出来的一样。
迄今为止他只是隐隐觉得她有点像个对外界一无所知，但是又聪明伶俐的大小姐。
而且，她还很喜欢捉弄人，尤其是他。可是她最后又莫名其妙的成了他的女朋友。
“没关系……因为我也不了解宁焰同学。我们这样子的恋爱就像小朋友过家家一样幼稚。”
“我可以告诉你的!就像我答应过你的那样，你想问什么我都可以对你说……”
他有点慌了。
“诶?那我要问喽。宁焰同学为什么一直是一个人?宁焰同学为什么那么怕人群呢?宁焰同学的父母又去了哪里?之前听你说一直是个姐姐照顾你……”
“因为生病住院，之后一直是外公外婆照顾我，一点也不严厉……小的时候好像走丢过，很害怕……父母……我的爸爸妈妈很爱我，一直有和我联系，我们很好……”
说到这儿，他再也编不下去了，每个字都像扎在他的心头一样。
从小到大，他都在逃避着。如果不是这样，他根本没办法努力生活。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生活开始脱节的呢?或许，一开始就是。
父母因为想养小孩就生下了他，可是他偏偏是个百病缠身的麻烦小鬼，让他们操心的要死。之后被丢给外公外婆看管，二人家教又很严，从来不让他和别人出去。
时间一长，他也就没了朋友。而没朋友这事就像是疾病一样伴着他长大，直到他升上高中才好过一点。
但是他还是在逃避着，学习也只是其中的一种方法。
尽量不去想，活的没心没肺，让自己的生活被书本填满，即使察觉到什么也视而不见。
虚假的快乐也是一种幸福。
“宁焰同学……一直以来过的很辛苦吧?明明只是个高中生，还是小孩子呢。”
回过神，程烟一边用哄孩子的语气安慰着他，一边把指尖搭上他的肩膀轻轻抚着。
“我才不是，不是小孩子……”
“没关系没关系。谁都没有错，这只是选择。如果决定不去想，那就永远永远不要想起来。答应我，好吗?”
“嗯……”
但他知道，这样不对，也不可能一直继续。
“宁焰同学还真是脆弱啊。那么现在又回到了那个话题——你是真的喜欢我吗?还是说……只是因为你太孤单了，稍微有人对你好些，你就觉得这是爱?这样的话，其实换作谁都可以哦。”
“不是那样的，程烟同学是特别的……谁也替代不了。”
“伤脑筋……我可是个坏人哦，很坏很坏的那种。不过听到你这句话，我就可以放心走了。我，是独一无二的，对吧?”
说完，她忽地把他轻轻推开。
“你要走了吗?也对，这么晚了……”
“不是哦。准确来说是……离开。要多长时间我也不清楚，要去哪里我也不知道。人生往往就是这样的嘛。”
不知为何，他从她的语气里听出来了无奈。
“你……我不明白……”
他想转过身，却被她按住。
“宁焰同学，不要回头。”
他的身子一滞。
她要离开了吗?
还是说这也是在开玩笑?
一定是玩笑吧。
可是他为什么不敢回头?
“宁焰同学?你知道吗……如果把下雨的声音想象成是在煎鸡蛋，那就不会难过了。还有，我还想和你去电影院，去游乐园，去好多好玩的地方……”
她的声音逐渐越来越远。
“再告诉你个秘密~我也一直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我也哪里都没有去过……所以，你要等我回来……”
再之后的，他听不到了。
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他一个人愣在原地。
而他不知道的地方，程烟走出好远后，在一辆黑色车辆前停了下来。
唰——
车窗缓缓摇下，后座出现的是一对保养得当的老夫妻，好像是上过电视的有名企业家。
看着他们，银发的少女沉默片刻后笑道:“让我陪你们去打探竞争对手?真是大人的无聊游戏。”
“我说过，别用你那恶心的能力窥探我的想法，我们把你接出来可不是为了这个。”
老妇人冷淡的开口。
“是，是——奶奶。你不觉得今天真的很冷吗?比医院里……冷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