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栋废弃的宅邸。
在黑暗中,一名男子正在通过耳上挂着的通讯装置,与被其称作“Armory”的人物对谈。
“……‘Armory’吗,真是熟悉的名字啊。”从耳机中传出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愉快,“那么,我应该叫你‘Crow’吗?”
“这就免了吧,Armory。”男子苦笑着答道,“现在的我,没有办法回到过去的那个身份。”
“好的,我明白了——‘Ghost’先生。”对方毕恭毕敬地念出了另一个称呼,“时隔如此之久,这次的联络,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是的。我这里的事情,就快要结束了。如果你那边还有什么关于郎世乐的机密需要我去发掘,趁现在告诉我比较好,不然以后可能就不会有机会了。”
“关于这方面,对手的情报对我们来说,再多也是值得欢迎的。”对方打趣般地回答道,“不过,你真的不考虑一下亲自执导以后的行动吗?我认为,想要与这个巨大的势力对抗,你的才能会发挥很大的作用。”
“那不是我能插手的事情。”男子断然拒绝。“我只不过是一个见不得光的死者,是不能与你们一起,去推动那真正称得上是正义的事业的——我会成为其上的污点。”
“可……可是……”
“没什么‘可是’了,Armory。我是恶人,而你们将会成为英雄。如果你们需要一个出谋划策的人,我倒是有合适的人选,但那不可能是我。”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那么我自然会听从吩咐。”
“这样就好。”男子轻声叹了口气,“那么,为了确保我这边一些事情的收尾问题,我之后会把需要你帮忙准备的事项的资料发过去。之后,你就不需要再管我的事情了。”
“……可是,难道,我们就不能再见到你了吗?能不能再多考虑考虑呢?”
对方的声音突然微弱下来,语气里也多出来一些近乎请求的意味。
“关于这点,我已经深思熟虑过了。”
如此作出回答之后,男子将通信掐断,转身走进了一间灰暗破败的房间。
墙壁上挂着的镜子已然布满损伤,然而龟裂的镜面,却仍能将来客的身影映出;仿佛厌恶着映出自己形象的镜子一般,他对其猛击一拳。
刹那间,玻璃粉碎的清脆声音响起,镜子化为大块的碎片崩散,露出隐藏在其后的东西——两扇巨大的金属门。
随着他的目光落在上面,看似厚重的大门立时开启,将一只全副衣装的假人推到了他的面前。
先是质地怪异的黑色连体衣、再是带护膝的长裤与一对长靴,以及镶嵌着防护片的马甲;当他最后将内衬装甲的长风衣披在身上,并戴起灰色的头盔时,他就终于恢复了“幽灵”的本来面目。
幽灵从自己的更衣间缓步走出,抵达屋子原本作为客厅的位置。这里的萧条景象比之前的房间更甚:一面墙壁已经开裂将倒,脚下只剩了木地板被灼烧后的遗骸。
而在客厅的中央,一名一脸惊恐的中年男子被绳索结结实实地绑在了座椅上。
“盖尔先生,让你这位贵客,看到敝舍这样破落的一面,实在是我准备不周。非常抱歉。”幽灵的语气中透露出冰冷的讥嘲意味,“不过,我希望你能够理解——若不是你和你的同僚曾经放的那把火,这里原本会好看一些的。”
“……是你……!”被绑住的男人颤抖了起来,“……怎么会是你?你……你明明是……”
“我明明已经死了?你是想这样说吗?”
“……不……不……”男人突然奋力地扭动了起来,“我……我不知道是你……我不知道你其实是那个……”
“没关系,我也并不希望你们这些人过早知道我是谁。”幽灵逼近了几步,男子的挣扎就停住了,“我希望你们恐惧,希望你们在过去的阴影下瑟瑟发抖,最终昏了头而撞到我这里来。你做的很好,完全符合我对未来的预期。”
“……我……我对那时候的事情,非常抱歉……可你还要我做什么?我已经全都说了……全部都说了啊!”
“看来,你还是对之前的那个话题更感兴趣,是吗?可那已经结束了,我对你没什么再问的了。没错,我承认你全都说了。”
“……那……你能不能,放过我……?
“看来,你对我有一点……误解。”幽灵又逼近了一步。“你以为,只要再像之前那样出卖掉什么人,就能得到好处……不,不,不。在我这里,这行不通。”
“可是……”男子的眼中透出某种哀求的神色,“你……你之前明明承诺过……”
“承诺过?你想想,我承诺过什么呢?你可以复述一遍。”
“……你说……只要我把,郎世乐那边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你就放了我……”
“错了。我说的是:只要你把郎世乐那边你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我就可以考虑对你稍微仁慈一点。”幽灵的眼中闪动着绿色的火光,“现在,听着我的补充说明吧:在你把事情说完后,你就能得到我的准许……去死。”
“……不!”
“看着那儿吧!”幽灵猛然上前,揪起男子的头发,逼迫他向一面较为完好的墙壁看去。
在那面墙上,密密麻麻地张贴着许许多多的照片;它们都被黑色签字笔所画下的线条相连着,在它们的空隙处还写着好些备注文字。
“看看吧……这些照片中,你能看到有的已经被画了红叉吗?你有读新闻的习惯吗?你消息灵通吗?你应该知道,这些人现在都是死者了。
看仔细吧,那边的几个,是不是你当年的同伙?看看他们中还剩下几个没有被打叉?你还记得其中的一个吗,就是那个后来整了容,改名叫戴夫的。他费了这么多的麻烦,最后有活下来吗?
——看着那个红叉告诉我:他,从我手中逃开了吗?”
起初,幽灵还只是对男子低语着,然而他很快就几乎是咆哮了起来。
而对方,此时已经吓得浑身僵硬了。
“现在,看完了这些照片,你就应该明白自己的命运了……不,我想,在我准备的时间里,你就已经看过了吧?你早就明白自己的命运了,只是你暂时不愿接受它,祈求着有什么能改变它。“你就准备好上路吧,以后还有三个人会跟上你们的……”幽灵的声音再一次低了下来,“还剩下威廉•利伯特和他的妻子……以及他的儿子奥威尔•利伯特。”
说到这里,他从口袋中掏出一只毛巾,堵住了男子的嘴巴;然后,他从墙角拎起一桶汽油,在整个房屋里泼了一遍,最后将剩下的一点倒在男子身上。
伴随着幽灵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中,烈火席卷而起,将男子和房屋一同吞没了进去。
………………
从沉沉睡眠中转醒,克里斯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对他来说,这样舒适而充分消解掉疲劳的休息,是很久以来所从未有过的。多年以来,由于受到疾病所折磨,他只能通过服用助眠药物来获得充满着不适与苦恼的浅休;事实上,他已经记不清楚自己上次自然入睡是什么时候了。
用着尽可能轻的动作,克里斯将芙洛尔搭在自己身上的胳膊移开,然后下了床。望着芙洛尔那安详的睡脸,他意识到,自己的生命中十分重要的一部分,已经随着自己之前的决定而永远地改变了。
克里斯很清楚,在过去的数年间,自己的人生都如同仿佛过负荷又脱了轨的列车一般,原本是早应倾覆毁灭也不为过的——不,也许早已经覆倒了也说不定。然而,尽管如此,他却仍然无时无刻不在逼迫自己,想要让自己尽可能地更加绝望、更加痛苦,以此来自我惩罚、自我折磨。
一直以来,克里斯都以为自己能够忍耐,或者至少能够撑到迎来最为凄惨的下场为止;然而,他却未曾想到,自己居然在一次走投无路之中,终于无法承受而接受了他人的温柔;而他更没能想到的是,像这样不堪的自己,竟然得到了接纳和包容——
而这份包容,居然是从被他所利用消费的人身上得来的。
违背了强迫性的自我责罚后,又再辜负芙洛尔的信任,那样的事情克里斯绝对无法做到;一旦向着光明伸出了手,那套将自己与绝望绑定的说辞就成为了笑话。某种意义上而言,过去的克里斯已经死去,而现在的克里斯,则已经没有借口再次回头。
对现在的他而言,真正重要的只有一个:为了自己与芙洛尔的未来,去开辟出一条道路。
而为了实现这一点,他要做的事情,也已经十分明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