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
弗朗西斯·莱茵汗如雨下。
手脚颤抖,两股战战,金发湿黏,背脊浸湿了一大片,被女人们痴迷的表情也因为恐惧所扭曲。
被斩出难以计数的伤口,从遍布全身的伤口处渗入了对他来说伤害严重的毒素,龙之毒。
但是,令他恐惧的原因并不仅仅是这个。
他抬起目光,战栗着尝试直视眼前的废墟。
这片废墟本来应该叫做“鸣上镇”的“天城屋”。由于在里世界,这片废墟理所当然保持着死气沉沉的灰黑和荒无人烟。
本来应当是如此的。
空气中弥漫着瘴气,火焰,以及魔物之血混合的腥臭味。
在法芙妮尔肆虐一通后,还保留着主体建筑的天城屋现在却被彻底的夷平。
现场的情况只能用惨烈来形容。
木结构彻底烧成炭火,典雅精致的砖结构被打碎,活像战败者的尸骨被填埋在地上,堆起的土丘活像是某种未来邪恶的目的所烤制的蛋糕。
由毁灭所烤制的“蛋糕”上还插着“蜡烛”。
曾经是旅馆主体部分,刨面泛着金黄色光芒的柚木直立起来,用线缆捆扎成一支五人高的立柱。
像棒棒糖顶端的糖球一样被插在立柱上的,是【Golem】那巨大的头颅。
而绑缚在立柱上的,则是被称作【雾魔】的生物。
成群的雾魔被倒吊着绑在立柱上,蒙着白面具的右眼被木桩,木条,亦或是一支简单的管道所贯穿。
北欧神话中有奥丁献出右眼并九日九夜倒吊在树上以获得智慧的传说。
“见鬼——这是怎么回事!”
佛朗西斯愤恨的吐出咒骂。被称为息吹的女性喘息着,同样是一身刀伤,她只能勉强依靠着背后的残垣断壁。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息吹!”
“这……这是在下的失误。”
息吹背靠着只剩一半的墙壁,艰难喘息着。
“在下确实得到了此处‘鸣神镇守’离开守护位置的消息,所以才冒着这样的风险,和您一起来到此处。”
息吹将手掌从肋下的伤口处移开,再次握住腰际斜插的短刀。
“但是……这个东西完全不在考虑之中。”
感受到了息吹所释放出的敌意,至今为止都默默地守护着那立柱的【这个东西】僵硬地转过身,直面着被轻松打倒的二人。
乍看上去,那是个高瘦堪比竹竿的,瘦弱至极的人。
随着转身,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冲破寂静,仿若绞杀之绳索的白巾在颈间飘舞。
给人的第一印象是穿着黑色狩衣的囚犯。
被认为是人类的身体上,到处都设置着好似刑具的金属,连面容都被铁面所遮蔽。
浑身缠绕着好像电视机信号不稳时的波动,这种现象说明能源快要耗光,毫无疑问属于被某个阴阳师所使役的【式神】。
从【灵格】(神秘度高低)上来说,式神这种被使役的东西,和雾魔的灵格不相上下,都是【人之下】的低灵格。
但是,这种东西却能以一敌二,将弗朗西斯和息吹打倒。
弗朗西斯·莱茵吐出一口混杂着瘴气的鲜血。
太大意了——只能这么评价。
进入这个世界的第一次呼吸,就已经将对他而言几乎致命的龙之毒吸入了体内。
“咕呜。”
脸上到处都浮现着青筋,龙之毒的药力在血管中肆虐。
“请,请您速速离开,趁着式神还未发动第二次攻击——”
弗朗西斯下意识地举起右臂,便看到剑光绽放。
从刚才开始就握在式神手中的薙刀,不知何时已经将刀尖刺入了右臂上浮现的鳞片。
这种速度——!
息吹跃上天空,手中寒光乍现,直击式神暴露出的后背空门。
下一刻,被轻松阻挡。
那是一堵钢铁之墙。
式神的狩衣无风自动,下摆伸长开来,成为保护本体的屏障。息吹手中肋差刺中表面便浮现出钢铁,完全无法越过雷池。
式神把握住空档,向前猛踢一脚,借力同样跃上空中,弗朗西斯被踹倒在地,随即爬起来做出应战自姿态。
息吹已经消失。
式神停留在半空,身体依旧闪动着,它将左手握上薙刀刀柄,左手移动到右手后方,右肩向前挺出。
对着弗朗西斯的背后空门大露。
如果式神由不知在何处的人类操纵,这种行为就是对弗朗西斯孱弱战斗力的蔑视。
“你……!”
弗朗西斯一把撕开身上的西装。在高级服饰下所掩盖的,是遍布全身熊熊燃烧,仿若熔金烈焰一般的纹身图案。额头浮现出纹路,将全身的纹身合并为一套完整的魔术回路,魔力在后天植入体内的回路之中冲刷鼓荡,集聚于直指式神后背的右掌心之中。
“别小看人!”
数发魔力弹从掌心中发出,随便一发都可以媲美大口径狙击枪的破坏力,还是不停止的连续放出。对普通的魔术师而言,这种火力与密度并重的魔力弹需要一段时间的咏唱,同时还需要某种代价——弗朗西斯·莱茵,将那些全都破弃。
魔术师的世界里,天赋的强弱一目了然。
魔力弹爆发出令人心悸的呼啸声,在空中飞速变轨直击式神后背,如果命中的话即使是状态完美的式神也不会选择直缨其锋吧。
然后,在即将吻上式神后背的一刹那,魔力弹被一道白瓷之墙壁所阻挡。
[——]
从黑衣式神的后背,新的个体露出上半身。
整体感觉就像摆在儿童玩具箱里的白陶瓷人偶。
仿佛人偶的球形关节连接着陶瓷材质线条圆滑的胳臂,黑瓷所制的手掌中握着刚才挡下魔力弹的竖琴,已经绽开了密密麻麻的裂缝。黑瓷的人面从乱发下透出,不带一丝感情的魔偶之眼俯瞰着弗朗西斯。
半空之中,白瓷魔偶[Golem]和黑铁式神[shikikami]背靠背。
这已经是弗朗西斯·莱茵和息吹无法逾越的高墙。
[——那么,弗朗西斯少爷。]
突如其来的苍老男性声线以魔术通话的方式出现在耳边。
咯,咯,咯。
[关于前日所商议的合作事项,不知您是否有所考虑呢。]
咯,咯,踏。
以谦恭口气同时不带一丝感情的诉说着,一位老人穿过灰黑的世界,缓缓停在弗朗西斯身侧。
“我同意协助你们——但是,有个条件。”
“愿闻其详。”
“与你们的协作,仅限我一人,和我的妹妹,以及家人无关!”
“成交。”
飒——
纸片划过空气的声响。
弗朗西斯盯住眼前划过一道轨迹的空间,一张纸牌浮动在空中。
在白瓷人偶反射月光的照耀下,边缘处发出光芒的纸牌凌空旋转着,是黑桃A。
……扑克牌?
“Ace!”
近乎言灵的咒语。
从浮在空中的扑克牌中,在一个眨眼的时间内,飞旋出不可能存在的第二张,第三张,第四张……随着老人招手,卡牌飞旋而出,数目不断增加,在弗朗西斯和息吹面前环绕成纸牌漩涡。
群居而起的卡牌骤然指向一个方向。
云集的卡片怒涛,将黑铁和白瓷冲刷覆盖。从式神和魔像身体中散发出的瘴气被驱逐四散。
成功了?
并没有!
从纸牌风暴中一点寒光急速而至。
瞬间。
薙刀的前端,停留在一张joker的中心,随即式神与魔偶消失无踪,化为里世界的基本组成——以太,只留下消失时伴随的苍蓝火焰。
“果然还是年纪大了。”出手相助的老人将手套指尖用手帕擦拭。
老人的声音音调诡异而不带感情。
就在目光所及,苍蓝火焰熊熊燃烧的天城屋废墟之前,站着一名老人。
一丝不苟的黑色西服套装,以及与之相配的深红衬衫,深红镜片下的面容毫无表情。
在摇荡的火焰照耀之下,老人散发出宛如幻想世界住人的飘渺存在感。
“两位贵安。”
老人轻轻行了个礼。西装的衣襟上以金线绣着倒五芒星。
“奥斯瓦德·洛肯·卡内特,前来助二位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