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芙妮尔辗转反侧。
竹驹神社的居住区同样有西式房间。房间陈设简洁实用,和旅馆的房间差相仿佛。和旅馆不同的是,房间四处埋藏着防护用的符咒,将房间防御得密不透风。
突然,一阵隐痛直刺心底,如刺骨之针从肩头径直侵入向下,法芙妮尔紧紧握住肩头,昨晚留下的剑伤由于“龙之毒”的影响迟迟无法恢复,殷红中流淌金色的鲜血又沾染了绷带。
龙之毒。
在传说之中,往往有着英雄豪杰智取危害四方的恶龙的故事。有些英雄以自身的武力和勇气正面对上巨龙,并战而胜之,打下了武勇之名,被作为战神或是豪杰而铭记。
与之相对的,则是以智谋称胜的英雄,他们的行为中,毒药或是美酒,都是不可替代的要素。
英雄以刀剑,美酒,智谋,剧毒击杀巨龙。
杀害巨龙的刀剑,被冠以屠龙剑之名,毒杀巨龙的毒素便是龙之毒。
龙之毒,其杀伤力并非指对物理层面上的身体所能够造成的巨大伤害,更加突出对具有龙之因子的神秘侧存在所造成的创痛。
“我只能做到这么多了。”白天里柳渭熊的表情出现在回忆中。“由于我个人的原因,我无法完全驱离你体内的龙之毒。”
法芙妮尔当时的表情非常震惊。
“剩下的已经不会危及性命。”柳渭熊合上符咒盒,“如果痛得受不了,也只能忍着了。哦,我不觉得莉迪亚的女儿,这一代的黄金会忍不了这种痛苦。”
他停了停。
莉迪亚,那是法芙妮尔的母亲的名字。此刻的法芙妮尔双眼圆睁,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为什么她会认识已经数年杳无音讯的母亲?
“你想问我为什么会认识她?”柳渭熊将桌面上沾满鲜血的绷带仔细收进盒子里,双手抱胸,似笑非笑的看着法芙妮尔“因为当年就是我和师父给她策划的逃离计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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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芙妮尔从回忆中退出,手背贴着额头,肌肤冰凉。
灼痛已经退去,她开始思量自己这次冒然出逃是否能够达成目标——脱离莱茵家族的控制,远走高飞,以及找到自己的母亲。
然后,她发现自己对于之后的事情完全没有打算。
龙之毒的痛楚让她清醒地认识到自己依然活着,也让她警醒鲁莽的行为。
如果徐飞廉没有推开她,那么淬毒的剑就会穿过她的心脏。
如果柳渭熊没有及时援助,那么两个人就都会死在那里。
太多的不确定性通往名为灭亡的未来。
更何况现在。
徐飞廉还没有适应自己新获得的能力,所以没能发现整座神社的奇怪之处。
在法芙妮尔眼中,这座神社简直就是笼罩在层层叠叠,无缝可钻的“网”之下。追迹封锁,风水轮转,魔力供应,镇压邪祟——从西洋占星魔术到本地的阴阳术数无所不容,各种各样的防御式术法将神社包裹起来,不知不觉之间,带伤的法芙妮尔和生涩的徐飞廉已经被保护在咒术要塞之中。
想要闯破这座要塞,难度相当于空手突破驻扎在这个国家的外国海军基地吧。
法芙妮尔胸口泛起某种伴随苦涩的欢欣。
神社被如此之多的防御术式所保护,可以想见布下防御的术者是一个,或是一群极其高明的咒法师。“八云若紫”,和她的母亲交情很深,同时也参与了九年之前毁灭性的一战的巫女,能够拥有这间神社,肯定在其中占有一席之地。
法芙妮尔的打算非常简单。借助八云若紫的势力来搜寻失踪的母亲,同时还能获得势力的庇护,一石二鸟。
再加上,八云若紫一向无法无天,随心所欲,刀子嘴豆腐心,法芙妮尔判断她有很大可能会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庇护她。
但八云若紫已经不在此处,只有一个神秘兮兮的徒弟留在神社中。
此地已经易主,新主人能否看上她所准备的筹码?
在法芙妮尔心中,毁灭的种子早已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生根。每个拥有“恶龙”之血统的神秘侧成员,胸中都环绕着毁灭的阴影——无一例外。
不知何时,法芙妮尔已经起身蹲坐在打开一条缝的行李箱旁,愣愣地盯视着箱子中纵横盘绕的咒符。
在箱内狭窄的空间之中,咒符的密度甚至比起神社防御阵都不落下风。
法芙妮尔伸出手指,挑开外层已经失去力量的咒符,抚摸着经过岁月流逝,也依然锋锐晶亮的断剑。
屠龙者之剑,格拉姆。传说之中的这把剑被冠以荣耀与死亡之剑,是可以和英伦之地传说中,伴随亚瑟王长胜不败的胜利之剑媲美的宝剑。
这把剑的第一个牺牲品,是久远岁月中早已被遗忘的某头被奥丁所庇护的恶龙。第二个牺牲品,就是持有它的英雄本人。这两个死于同一口魔剑的倒霉家伙,只是魔剑“胜利之剑”的开胃菜。
第二个持有者,就是大名鼎鼎的“屠龙英雄”齐格弗里德。
而死在齐格弗里德手中的恶龙,就是守护着莱茵河中黄金的毒龙,法夫尼尔。
齐格弗里德在激战之后,被龙血所灼伤的他急忙将手指放入口中**,从此便成为不死之身的屠龙英雄。
法夫尼尔,法芙妮尔。
总有一天,这把剑会一如传说中所言,贯穿她的心脏,同时也会贯穿她心中的噩梦吗?
法芙妮尔半是惊恐半是狂喜。
魔剑格拉姆,将会带给持有者英雄的辉煌,以及壮美的牺牲。
恶龙都是酷爱毁灭的。
毁灭大地,毁灭流水,毁灭贵族,毁灭平民,毁灭一切都可以毁灭的事物之后,自己便被当做祭品杀死。
作为“英雄”们辉煌传说的祭品。
“英雄”斩杀了“恶龙”,传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那么——
法芙妮尔的心中,猛然跳出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如果,就在此时,在此地,将这把比匕首还要短小的魔剑,插入自己的心脏,那么,传说会不会毁灭?
此刻法芙妮尔甚至开始考虑,这把杀龙剑是从胸前两个半球的哪个位置插进去,可以简单省事的一击致命?
法芙妮尔抚摸着锋利的剑身,连手指被割破都没有察觉。
屠龙剑得尝鲜血,光芒四射。
深植入血脉之中,对天敌的畏惧之感将法芙妮尔猛然打醒。
属于人类的部分和属于恶龙的部分都被席卷的恐惧打倒。
法芙妮尔猛地合上箱盖,缩回被窝,任凭魔剑在箱中闪烁光芒,她的心里只剩一个想法。
“我不会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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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
醉得一塌糊涂,被扔在被褥里的徐飞廉身体上再次出现灰黑烟雾铠甲。
在紧贴着被褥的后背上,层层绷带下,金红色火焰正在缓缓灼烧。
今夜有飞龙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