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4/14
起床,洗漱,晨练,早餐。
毫无新意的一天正以十分平常的方式展开。硬说有什么不同的话,早晨六点便离开家的父亲实在是让人觉得意外,还有就是为了整理耷拉在头两边的长发用去了不少的时间。
与暂时寄宿在家里的师父打了声招呼后,我便一如往常地打开了玄关大门。
“哟,早啊伍绍。”
“早。”
简短的问候,我们无言地走在上学路上,周围经过的学生们似乎都因为秋日的凉意而有些放松,闲聊的话题当然也开始变得丰富多彩。并不讨厌这样的喧嚣,只不过同时走在我旁边,以前应该作为话题发起者的伍绍辉却貌似有着什么心事。
该询问原因吗?
会被认为是啰嗦的人吧,可是既然是朋友,也不会夸张到一句话就绝交?
但是给人留下坏印象也不行呢。伍绍明明是个十分理智的人才对,从来没见过他思考心事到旁若无人的程度啊?
我一直犹豫不决,很难下定决心去打扰貌似思考着什么的挚友,只不过他一副就连前面的那根电线杆都会撞上去的表情,沉默地迈着步伐。
“咣——”
“咿啊!”
伍绍就这么摆着一副“思想者”的姿势,连头带身子整个扑到了杆子上。随着他一声奇怪的惊叫声,正在上学中的学生们纷纷驻足观望,实在是想一头钻进地洞里去的我也不能就这么丢下同伴不管,只得拉着他的手赶紧小跑步前进。
经过的人潮中有听见一些关于“双辉”的细语声,我总算是忍住没有去反驳,好不容易来到校门口,回头才发现,被我拉着跑的伍绍早已气喘吁吁。他甩开我的手,双膝微屈,就这么“哈呼哈呼”地大口喘着气。大概半分钟过后,伍绍才用手撑着锈迹斑斑的漆黑栅栏门站起身来。
“我说啊阳晖,你是体育生,我是理科生,能不能不要以为每个人都和你一样那么有活力啊!”
“对、对不起……”
被骂了,不过这也对啊,都怪我没有好好地考虑他人的感受,以为自己体力好就嚣张起来了。
我还不够成熟,明显的,我还没有像伍绍一样一人面对世事的勇气。这也是我总是依赖伍绍的原因之一吧,像是生态系统中的共存关系一般,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我单方面依赖伍绍,而自己却没有给他提供任何哪怕是一丁点的帮助。
如同“羽阳晖”般没用的人,我想世界上也许也没有几个了吧。
“说什么呢,生态共存是永不会被打破的双赢关系哦。”
“诶?”
我稍稍低下头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伍绍被短发覆盖的后脑勺。
他放下书包的一端,灰色背包上可收缩的绳带立马交替了位置,变成可以单肩背的轻便模式。
“好了好了,走吧,上课迟到就不好了。斯——鼻子好痛啊,是不是肿起来了呢……”
我赶紧跟上了伍绍的脚步,一边看着他轻声抱怨的样子,一边在心里偷笑着。
那之后的一整天,伍绍临时当了回红鼻子驯鹿……
**
再次被星冰乐学姐打扰的教室充满了不安与危险的气息。与以往一样接下她的招数——这次是以很夸张的方式,双脚蹬着走廊的矮墙冲进来的。好不容易接下了头槌,被那黑色墨镜磕到的部位还隐隐作痛。
紧接着我们伴随着同学们的奇怪视线踏上各自的归途,因为我的家离学校是最近的,所以在第一个十字路口就和伍绍以及星小姐分开了。
听说他们两个是住在同一栋公寓里的?虽然没有核实过不过应该是真的吧,说实话,在这个方面我还是挺同情伍绍的,要和拥有如此力量并且经常滥用的人相处,怎么想都是一件十分辛苦的每日劳动。
可转念一想,既然是伍绍的话,总有他的调解方法吧!嗯,不用担心。
放下心中的石头,我一边向邻居打招呼一边慢悠悠走回家,与平时无异。
可是,描绘这样的日常,到底对故事的发展有什么帮助呢?
答案是没有。可是也正因为有着如此平凡的日常,我们的故事才会拥有基甸,才会诞生渴望平凡的少年少女。
那么,也许真正的故事从现在才刚刚开幕——
回到家中,了了做完没在学校中完成的作业后,住在楼下房间的师父来到了我的门前。师父与我们家也已经是老交情了,原本三十岁出头的中年男人,在某个时期剃光头发之后瞬间就老了十岁。现在也是留着一头令人分不清楚叫法的浅发,如果说是光头的话,其实是有那么几根毛在,但如果说是短发的话,那这些头发的势力也太过渺小了。
先不说外观特征,师父本身就是个不高的人,与一米八五的我比较起来则更显他的瘦弱,可是他身体内部的爆发力可是无人能及的。如果以身高差来评判他与我实力差,就大错特错了,与其说师父胜我一筹,不如说要不是有“身高差”这一身体优势,我和他对峙时指不定哪天就魂归西天了。
“哟小哥~来战呗!”
很可惜的是,武功如此高强的此等圣人,却是一个整天游手好闲,一点也不正经的花花公子。上了年纪,再帅的小伙也无法继续风光了,因此师父如今残留下来的性格因素只剩下玩心重这一点。
偶尔会有兴致与我切磋,顺带教导我心得——这是师父仅存的优点。我都开始怀疑他是否还能像个对社会用贡献的普通人一般继续存活在这世上。
燃油耗尽的一刻总会到来。
当肚子里的墨水空去时,哪怕是曾经拥有再辉煌人生的文官,斩首之时也指日可待。
可是我在这儿烦恼个什么啊?明明是最应该考虑今后生活的人现在正笑嘻嘻地拉扯着我衣服,让我随他一起到武术馆去。作为学生的我,本分就是尽量一滴不剩地摄取老师传授的知识不是吗?那么,在武道上,也应该保持这样的态度才对。嗯,这就是我的武道!
“哎呀,好久没有活动了害的你师父这一身老骨头都松了呢!小哥,准备好了吗?”
“是的,师父。随时都可以。”
“嗯嗯,小哥你无论什么时候都一副认真样呢,偶尔学会放松一下也是必要的哦!”
“是的师父。”
“哎呀。”
进行着惯例的对话,我和师父都已经换上宽松的红色布衣,赤着脚在武术馆内黑白相间的垫子上各自做着准备运动。这间武术馆是父亲为了我而专门租下来的,因为地方就在家附近,步行五分钟以内的一个小型建筑,所以当做平时练习用的武术馆再合适不过了。
每天我都会为了加强自己的体能而在这里做单独的训练,而每星期不定时的会像今天这样,与师父切磋。这也算是我最为期待的一个环节。
差不多准备完毕了,我和师父都摆正了姿势,相互隔开十步的距离,紧接着开始屏气凝神。
三——
二——
一——
“喝啊!”
我与师父的身体几乎同时动了起来,但是这并不是因为我们俩多年以来培养出的默契,只不过是在我行动的那一瞬间,师父也已惊人的反应速度做出动作罢了。
先是一个猛跳缩短我们之间的距离,在落地后大跨步向前,同时用右手的手刀对准师父的下盘砍去!师父并没有抵挡我的攻击,而是在我的手刀命中前一刻抬起原本被当作目标的左腿往我的腹部踢来——以攻为守一直都是师父的风格呢!
勉勉强强将身体往后拉,算是防御住了这一击,可是相对的,一开始是主动方的我现在已经完全处于下风了。
“啊啦啦,刚才那一击,击中了的话我的左腿好像会直接骨折的样子呢?小哥你也挺认真的嘛!明明只是个练习。”
“随时保持警惕,使用自己的全力——这是师父教给我的。”
“什么时候学会用这种口吻和我说话了呢……最近的中年人好像越来越不受重视了啊,这可不行哦,我还年轻嘛!”
嘴头上说着前后矛盾的话,师父全身的气却早已聚集到了一处,稍微弯曲了双腿,将自己的攻击力量完全转化为防御冲击的模式。
也就刚好在我完成转化的时候,师父用青筋暴起的小腿往地上一蹬!眨眼间便冲到了我的面前。
“唔!”
这一下,很可能防不住了。
要说为什么的话,原以为会瞄准我要害的全力一击,却是朝着我的胸口直冲而来,为了防御力的集中,在胸口就自然不会有任何的墙壁——如同纸篓一般被一捅就破的我的未来仿佛近在眼前了。
“师父!”
“什么!?”
“BANG!——”
不知为何会发出欧美式音效的天花板就这么华丽丽地在我们头顶被贯穿了。
为了保命的师父不得已之下停止了进攻,向后跳去,在下一个瞬间天花板上的石砖就已经在我与师父中间立起了一道高墙。
还没有从千钧一发的危机中反应过来,我就这么站在原地呆呆望着天花板上的大洞。
……
“咳咳!”
终于回过神来了。空气中分布着的尘埃使我的肺部不得不开始自我防御,明明刚才还发出震耳欲聋声响的武术馆,霎时转变成连咳嗽声的回音都能够欣赏到最后的静谧空间。
我一下没站稳,直接坐倒在地,抬头仰望着从中透出泛紫光芒的空洞,启明星已经高高地挂在天上了。
耳边的几缕黑发骚弄着脸颊,视野不知什么时候受到了阻碍——我心爱的橙色发夹不知何时失去了踪影。不过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还在意细节,会被当做像伍绍那样的怪人的吧?
啪啪地拍了拍脑袋,我提醒自己清醒过来面对现在的情况。因为没有听见任何的声音,所以我大概是指望不上联络师父了。手机以及其他的物品也都在对面,虽然有些不知所措,但是要说选项的话肯定是只有一个了——
翻过面前的这座瓦砾山。
“那么接下来,心动不如行动,为了世界和平我也不能在这种地方就死去啊!”
试着说了一句伍绍风格的话,我站起来,在附近找到急救箱之后利用里面的绷带缠住双脚。这样至少也加强了一些脚底的耐久度,爬几步就出血的事情总算是不会发生了。
好不容易从一条比较平缓的路沿着碎石爬到了空洞的下方,跳高一点就能够到达屋顶上的地方。
在那个地方,我发现了。
发现了“那个”。
那绝对不是人类,因为人类不可能做到一口气破坏钢筋水泥房的屋顶,当然也没有人会这么去做。
“那个”就站在屋顶上,好像带着淡淡忧伤般眺望远方。感觉如果是人,一定是位十分以自己为中心的小姐。
只可惜在披着人皮的外表之下,有什么不该存在的气在流动。经过师父锻炼的我,只学会了点皮毛,可是如此异常的生物总是可以察觉得到它内在的。
“哟小哥,你也在啊。”
“师父?”
好像是被吸引太多注意力了,连就在我身边几米处的师父都没发现。看样子他也是和我一样爬上来的。
师父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根烟,中*牌的那种,点火之后十分随意地塞进了嘴里。紧接着开始吞云吐雾。
“啊,对了小哥。这正是展现你至今所学到的功夫的时刻!就当是本学期的期中测试吧,所以你师父我先撤了,等你顺利归来哦!”
就这么轻松地跳下了屋顶。嘛,这种高度哪怕是一般人都摔不死,更不要说师父了。而且回头也得感谢师父给我这个机会,展示自己学习刻苦之处的时候到了!可是师父你不看怎么行呢?
“少年,你被耍了哟!”
“咦?”
眼前的生物突然发出了声音,发声器官应该是近似于嘴巴的某样东西?
“那个糟老头,只不过是自己嫌麻烦而已,看看你老实巴交的就这么将‘麻烦事’推给你了。”
“诶——”
振作起来,羽阳晖!敌人的话有什么可信的!师父只不过是有些游手好闲,又略喜欢花天酒地,从来没有认真过罢了。这样的师父怎么想也不可能做出丢下徒弟一个人跑回家这种小人干的事情!
师父一定现在也和蔼可亲地笑着在楼底下等我!我不能输!
“不过,你的师父也有够傻的——就这么将徒弟当炮灰什么的,是我就不会把手下留在未知敌人的面前。况且,现在对你们来说可是最坏的状况呢!”
少年,你真是不幸。
这么说着,“那个”转过了身来。
清爽脸孔与大大眼睛,纤细的四肢与白皙的皮肤,组成了在人类中算是上等美女的外表。很可惜拥有者却不是人类。不过为了区分性别,目前暂时还是称“那个”为“她”吧。
她留着一头古怪发型,也就是在某些特定的电视节目中能够看见的双钻头。至少我从来没有在现实生活中看到有人留如此的发型。
不知为何,今天的月亮散发着一股妖气,太阳已经完全坠落,夜的佼佼者们闪着光芒支配了整个天空。——明明应该是这样才对,方才的紫色天空到现在还没有被黑色穹幕代替。
她慢慢从屋顶的边缘走向我,然后停在了我可以清晰辨认她的瞳色与发色的地方。
不知是不是缺少某些微量元素的原因,它们都被赋予了如栗子一般的颜色。
“今天的月亮不错呢。”
“是啊。”
“——刚好能够为你们庆祝。”
“……庆祝?”
“对对,没错少年!庆祝你们被列入本姑娘的麾下哟!”
是我理解力的问题吗?完全不知道眼前的她在讲些什么。难道你是来征收土地的将军吗?从战国时代活到现在的妖精?
不不,东方可没有叫做妖精的传说,幽灵啊僵尸什么倒是有很多。
“啪擦——”
她慢慢地移动双脚,摆出了类似于马步的某种准备姿势,而脚边不幸的树枝则被应声两断。
是要攻过来了的样子,她的眼神也提醒我快做好准备——堂堂正正地来吧!——这种感觉。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唔!”
我一跃飞过我们中间隔着的大洞,以下劈腿的姿势将整个人的重量压了过去!
本来似乎是一位我会从正面过去,所以她稍微吃了一惊,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她转眼开始行动,以两只手交叉的姿势接下我的劈腿之后,又利用惯性,以受身的方式直接倒地,双手将身体倒立着撑起,用夸张的姿势往我的腹部踢来!
防御,攻击;防御,攻击……
一直不断持续地来回、交替着,用古人的说法,也就是交手了“九九八十一个回合”之多,可双方目前仍旧势均力敌。可以看得出啦,她的脸上连一丝汗迹都找不出来,虽然有在大口喘气,她的体温却没有什么变化。
果然不是人类。
哪怕像我一样经过不少训练的人,这个时间点上都已经被体液浸湿了全身,还可以隐约感觉得到从自己身体里散发出来的阵阵热气。
在这么下去,恐怕我就快要不行了。
“少年,是快要不行了吧?”
“怎么可能……”
我们再一次回到了空洞的两边——开战初的位置。
“是呢,少年能和我打成这样,我的眼光果然是没错啊!不过,也差不多该做个了结了。”
“诶,真是巧啊,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很满意地交叉着双手,她十分从容地继续说道:
“那么,为了将来要变成我臣子的人,就破例展现一下我们的力量吧。”
那是什么?“我们的力量”?
听起来就像是不识趣的奥特曼准备使用奥特光波一般。难道这位小姐只能在地球上待三分钟吗?可是已经三十分钟咯?
站在我对侧的她没有理会我的疑问,而是从口袋里拿出了两样什么东西放在她面前。煞有其事地单膝跪地,作出单手扶地的姿势。
简直就像你能够召唤魔法阵一样啊小姐。
还有一点,我可不是那种好心到等待敌人变装发大招的炮灰,而是有自信有自尊的炮灰!
将全身的力量集中于我的右侧膝盖上,我奋力一跃,跳起到正常人不可能够到的空中,整个身子一翻,如同陨石般坠落到对面,紧接着利用反冲力顺带自己的跳跃力一起往离我只有五米的她冲去!
眼前突然开始爆出白光——在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又一次飞上了天空,直直地摔倒了空洞底下的瓦砾山上。
“咳啊!——”
血的喷泉,从我口中不断涌出。视线渐渐模糊起来了。最后一眼瞄到的只是,她手中拿着巨型锤子站在高处的身影。
由此,我的日常,宣告破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