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会老。
在小学初中的作文里,每当要写时光飞逝先怀恋从前再展望未来这种作文的时候,无数学子在写完题目之后,总会这样下笔。
“时间飞逝,日子匆匆的如沙漏般飞速流逝,千篇一律的日子还是照旧演变着……”
略有不同的恐怕只是比喻——时间如白驹过隙,或者时间如奔流不息的水,一去不回~
大概就是这样。
所以,时间如奔流不息的水,一去不回,时无重至,华无再阳。
人的年岁随着时间增长,人的一切却不会像时间一样一成不变。
婴儿,小孩,少年,青年,中年,老年。
每个人都要经历这些阶段。
从朝气蓬勃到垂垂老矣。
人一到老,或儿孙满堂,颐享天年;或孤寡老人,独守空房。
老人,是需要照护的。
也许是嫌麻烦,也许是为了给老人更好的照护,养老院的顺理成章地出现,满足人们的需求。
雾都就有一个养老院。
名字奇怪,就叫养老院。
收老人的标准也奇怪,不看钱,看缘分,看院长的喜好。
“将军!哈哈,又输了你。”
随着一子落下,黑棋已彻底被红棋将死,无力回天。执红棋的光头老人笑了,皱纹都挤在了一起,看得出来非常高兴。
“唉,又输了。”执黑棋的白袍老人无声笑笑,没见多少失败感,好像已经输习惯了。“棋老头,我们多少胜负了?”
被叫做棋老头的人扳着手指头想了想,然后笑着竖起手指,比了五,又比了个七。
“正好,算上现在,五十比七十,我七,你五,哈哈哈。”
“哈哈哈哈。”见棋老头笑得那么开心,白袍老人也不禁笑出了声。“看来我棋艺还需要多多磨练啊。”
“你这已经算是进步神速了。”并不是出于礼貌的客套话,而是真心实意的称赞。“以前和你时下还轻松的很呢,现在,想赢越来越难咯,我看家本领都快被你逼出来了。”
“哪有哪有,还差得远呢。”白袍老人谦虚地摆摆手,从棋盘边站起。“今天先这样吧,我还有点事。”
“行,那我让小何陪我下。”说着,棋老头开始收拾棋子,白袍老人也帮他把棋子放入棋盘。“行了,我先走了。”
盖上棋盘,把棋盘放在腿上,接过护士递过来的大衣盖在上面,棋老头对着白袍老人打了个招呼,然后就推着轮椅走出凉亭,护士在后面慢慢跟着。
“真是个倔老头。”白袍老人看着小心翼翼跟着棋老头的护士,无奈的笑了笑。
虽然坐着轮椅,但棋老头不喜欢别人推着他走,除非必要,他都是自己转着轮子移动的,因为这个,棋老头还骂过好几次人。
“院长,这是今天的病历报告……”站在一边,像白袍老人助手的女人正在翻着手上的文件,却被白袍老人打断。
“小月儿啊。”白袍老人和蔼地笑了起来。“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什么事啊,院长?”女助手先是疑惑地眨眨眼,随后戒备地竖起文件夹板挡在身前。“您不会又想不正经了吧!我还记得你上次那次,闹得整个养老院都鸡飞狗跳的,折腾了好久。”
“上次那是意外,意外,哈哈。”白袍老人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这次我很正经的,很严肃的。”
“你那次不是这样说……”女助手显然不相信白袍老人的说辞,戒备不减反增。
“这次我真的是认真的。”
或许是白袍老人突然严肃的表情让他的话多了不少的说服力,女助手放下了文件夹板。
“你说吧,我再信你一次。”
“咳咳。”白袍老人咳嗽两声,清了下嗓子。“小月儿啊,你没男朋友对吧?”
后悔的情绪犹如海啸一浪更比一浪高,瞬间把女助手淹没。
“我还记得你说过喜欢年龄比你小的男孩子呢哦吼吼吼,等会我孙子要来,正是二十岁的大好青年,姐弟恋绰绰有余哦~一定合你的胃口嘿嘿嘿……”
白袍老人的表情要多不正经就有多不正经,神情想个八婆。
“怎么样?考虑一下呗。”白袍老人还在不遗余力推荐,还发出难以形容的怪笑。“小月儿,你考虑……嗯,你在干什么?”
女助手突然拿起放在一边的文件夹板,“哗啦啦”地直接翻到最后,从那拿出了一个文件袋,递给了白袍老人。
白袍老人没接,疑惑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女助手,指着文件袋说:“这是什么?”
“辞职信。”
女助手的语气毫无波动,如一滩死水,也许是因为她实在受不了不正经的白袍老人了。
“唉,你这认真性很难找男朋友的,院长我也只是受人所托。”
“谁?”女助手觉得她知道答案,但还是忍不住一问。
“你妈。”白袍老人无奈地摊摊手。“院长啊,你肯定认识很多年轻小伙,帮我女儿留意一下吧,她一心扑到工作上,连个恋爱也不会谈啊——你妈这样和我说的,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女助手有些难受,又有些不快。
“所以,听院长一句劝,工作的水太深,你熬不住,多出去走走,看看,别一直待在我们这老人堆里。”
白袍老人语重心长地劝说。
“谈恋爱的事以后再说,我还年轻。”女助手细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然后又摇了摇手里的文件袋,阻止了白袍老人想接着推销的想法。“院长,我一直很好奇,你真的有家人吗?”
这话听着确实会让人误会,十分不礼貌,像在骂人。
不过女助手和白袍老人早就已经熟络,白袍老人也知道女助手这直来直往的性格,所以并没有什么不悦,反而兴致勃勃地给予解答。
“当然有。”白袍老人忽然一副回忆往昔的模样,唏嘘不已。“只不过很少有人管我这老人家而已。”
女助手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白袍老人以前也不是没有摆出这样感伤的表情,但接踵而来的不正经每次都让女助手感觉自己的安慰毫无必要,甚至愚蠢。
女助手不说话,白袍老人也在回忆往昔。
枯黄的树叶落下,树木更显光秃,寒风吹过,树叶踩上石板路,凉亭在寒风中孤独站立。
“坐着说吧。”白袍老人绕了半圈,坐到了原先棋老头坐的位置,伸手示意女助手坐下。
女助手坐在白袍老人对面。
“你母亲独自一人把你扶养长大,很不容易呢。”或许是回忆往昔的缘故,白袍老人变得多愁善感起来。“我想起了我的小女儿,她也是这样,独自一人把孙子养大。”
女助手沉默了一会。
“阿姨也有苦衷?”
“有什么苦衷。”白袍老人呵呵一笑。“年纪小不懂事,叛逆,碰着个死皮赖脸的狗东西,就以为是爱情,哼,自作自受。”
“……自作自受……”女助手觉得不舒服,不是因为白袍老人,而是因为她自己——她自己曾经也这样想过,这样说过。
白袍老人似乎没注意女助手的情绪。
“和那个男人私奔半年后,她挺着个大肚子回来,我还记得当时的情况,她站在雨里,一副心死的模样。”
这是女助手第一次见白袍老人讲述关于他家人的事,没有任何温情,就好像冷眼旁观的路人在告诉后来者曾经发生了什么。
“又过了三个多月,孩子生下来了,她却很厌恶,厌恶带着父亲特征的孩子,你不觉得很可笑吗?将自己的痛苦放在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女助手没觉得可笑,反而觉得庆幸。
她的母亲依旧爱她。
“后来,她把孩子丢给我,自己干自己的事去了,成为一个女强人,不靠男人的女强人。”下意识的,白袍老人的语气中带上些骄傲。“确实做的好,也生了个聪明孩子。”
“女强人。”女助手的重点放在了“女强人”上面,似乎有些神往。
“别想了,小月儿,你妈不会同意的。”白袍老人
给女助手泼凉水。
“我怎么不能成为女强人了?”女助手并不服气。
白袍老人瞟了她一眼,然后缓缓开口。
“你舍得再看你妈辛苦?”
女助手没说话了。
她来这个养老院工作的主要原因就是这里不仅工作时间少工资还高,可以有时间陪陪她妈。
“好了。”见女助手没说话,白袍老人转开话题,看了下他自己的手表。“不说这个了,我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我的孙子要来了,你去帮我接一下他呗。”
“为什么院长不自己去?”女助手疑惑。
“我啊……”老人褪去白袍,折好后放在石桌上。“太久没见过孙子了,得准备一下,你去接他的时候随便把这白袍放在我的房间呗,再带着他转一转。”
“行吧,你是院长你最大。”女助手拿起白袍,带着文件走出凉亭,走了一半,突然发现好像漏了什么,于是回头,向老人问道。“话说,院长,你孙子叫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