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梦制药提醒您，夕阳红小区，到了！请从后门下车。下一站，雾都大学，请乘客做好下车准备。”
公交车缓缓驶进车站，车门打开，一个穿着校服，带着大框眼镜的男生走了下来。
“……防恐防暴是每一个公民应尽的义务，如果看见易燃易爆等危险物品请及时……”
公交车拐过街角，报站的播音声逐渐沉入喧嚣的车流中。
李牧一收回目光，习惯性地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街的对面，从左到右，一家包子店，一家超市，一家文具店，一家服装店，一家裤子店，最后是一家鞋店。
也不知道后面这三家有什么联系。
转过身，李牧一抬头——夕阳红——三个红字给人一种强烈的不协调感。
李牧一迈步走向大门。
“你谁？来干什么？”
李牧一刚刚走到大门口，门卫室里就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李牧一看去，一平头国子脸，穿着保安服的男人从门卫室的窗户里探出头来，脸上并没有多少戒备与怀疑，反倒带着少许……看好和喜欢。
原因嘛，大概是因为现在的李牧一看起来像一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
在部分上一辈人的眼里——戴眼镜穿校服的学生等于好学生，好学生等于别人家的孩子，别人家的孩子等于好孩子。
好孩子是没有危险的。
听起来挺没有道理的。
“我叫李牧一，经人介绍来租房子。”李牧一依然不带什么情绪，也没有什么表情，他就像个行走的雕像。
“租房子？”中年男人神色有些怪异，盯着李牧一上上下下观察了好一会。“你这身衣服是一中的校服吧。”
李牧一点点头。
“那你就是个高中生，那来的钱租房子？”
“打工存了点，家里人补了些。”
李牧一编了个理由，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有能力出这个钱，但对于一个十七岁没有稳定工作收入的高中生来说，有能力拿出那么一大笔钱，未免太引人怀疑了，而且可能还会有后续麻烦。
“噢。”中年男人没有过多怀疑，不仅如此，他还面露赞赏之色。“不亏是一中的高材生啊，读书的时候还去打工赚钱，不错不错……但是对学生来说，学习才是正道，打工可以，学习可不能落下……”
中年男人像嗑瓜子唠嗑的大妈，絮絮叨叨地对着李牧一说了好大一通，而李牧一面无表情，古井无波，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唉，忘了问了。”中年男人一拍脑门。“你怎么想来这租房子？我记得一中离这挺远的。”
“我要考雾都大学。”
李牧一的回答让中年男人呆了一会，旋即他对李牧一竖起了大拇指，连连称赞。
“了不起！有志气！一看就是会读书的好孩子！我家那臭小子要是有你一半懂事我都死而无憾了！”
“谢谢。”李牧一神色平静地感谢中年男人的称赞，然后抬手指了下铁门。“那个……叔叔，能不能开门让我进去，我想早点弄完，我还有点事。”
那声“叔叔”听着十分生硬，但中年男人并没有在意。
“啊抱歉抱歉。”中年男人立即道歉，头缩回保安室，不一会，他拿着串钥匙，一瘸一拐地从保安室里走了出来。“我一说话就会说个没完，我现在就给你开门。”
中年男人开了个小铁门放李牧一进去。
“你知道房东在几楼不？要不要我带你去？”放李牧一进来后，中年男人锁上门，好心地询问李牧一。
“我知道。”李牧一依然言简意赅，惜字如金。
“行，那你先登记一下。”中年男人一瘸一拐地走过李牧一身边，伸手探入窗户拿出一个登记表，上面别着一只黑色圆珠笔，然后转过身指点李牧一。“这写名字，这写时间。”
李牧一按照他的要求写下名字和时间，然后把笔和登记表还给中年男人。
“可以了，小伙子你去吧。”中年男人看了下登记表，确认没什么问题后就把登记表放回原位，笑着和李牧一挥了挥手，让他可以走了。
李牧一点点头，转身往红色的高楼走去。
说是小区，其实只有一栋楼。
看着李牧一消失在视线里，中年男人正打算重新坐回原位，忽然又拍了一下脑门。
“坏了，忘记告诉那小伙子房东脾气很怪了。”但是李牧一已经走远了，而且也没有人能代替中年男人守在门口，想了想，中年男人只能作罢。“算了，听他说好像是谁介绍来的，应该知道这些吧……大概。”
说到最后中年男人语气充满了不确定。
李牧一并不知道男人所想，就算是知道了也对他没有什么影响，李牧一只会在意自己要做的事能不能做完。
李牧一到达楼层的顶楼，这只有一扇门。
“砰砰砰。”
记着某人的嘱咐，李牧一不快不慢，有节奏地敲了三下门，便停手等待，过了三分钟，没人回应，李牧一又像刚才那样敲了三下，等了三分钟，还是没人回应。
李牧一神色自若，又重复了上面的动作两次，还是没什么动静。
快三分钟的时候，李牧一正要抬手打算再一次敲门，忽然抬手的动作一顿，然后就放了下来。
门在李牧一面前无声地打开了。
橘色的灯光伴随着温暖的气息涌出，仿佛门后藏着一个太阳，一个究极生物站在太阳之前，掀起了他的遮羞布……不对，错了。
李牧一微微眯眼，等适应了橘色的灯光，才看清了站在门前的人的模样。
二十岁出头的样子，黑色长发一直长到腰间，杂乱地纠缠着，乱糟糟地好似刚刚睡醒，五官精致，皮肤白皙，第一眼看去，不是帅哥，而是美女，身形瘦削，或许是开着暖气的缘故，大冬天只套着宽大的黑色体恤和黑色短裤，踩着拖鞋。
他一只手拿着雪糕，另外一只手伸进体恤里抓着痒，露出享受的神情，浑然不在意自己的形象，白白瞎了那张帅脸。
而李牧一识趣地没有打扰，就那么盯着，等着眼前的人把痒抓完。
如果此时有人经过，一定会被眼前这“香艳”一幕吓着，以为在玩什么奇怪play。
“呼……”过了好一会，男人呼出一口气，似乎抓爽了，对自己的行为完全不在意的他咬了口雪糕，含糊不清地问到。“尼甘嘛？”
“租房子。”李牧一对男人的所作所为无动于衷。
“哦……租房子。”雪糕在口中化开，男人说话不再含糊不清。“现在能租出去的只有一楼，三楼和八楼，你选哪一个？”
男人竟然没有怀疑学生模样的李牧一有没有能力支付房租。
“……三楼。”
李牧一沉默着想了一会，说出了自己的选择。
“这样啊。”男人把剩下的雪糕吃完。“好，你先等一会。”
说完，男人不待李牧一有什么反应，“嘭”地一下就关上了门。
这大冬天的，没见过把金主放在冰天雪地里不管不顾的，连一句“进来坐坐”的客气话也没有。
属实怪。
“……”
李牧一还是那副雕像脸，不仅如此，从敲门到现在，李牧一除了张口，几乎没动过，好了，现在没人和他说话，李牧一彻底变成雕像了。
过了快十分钟，李牧一还是一动不动，房门里也不见有什么动静。
此情此景，李牧一好像被那男人给耍了。
啊～雪花飘飘～北风萧萧～天地～一片苍茫～
别紧张，只是描写一下环境而已——不过雾都怎么可能下雪。
又过了十分钟——期间李牧一略微动了动腿——房门终于打开了，刚才的那个男人走了出来。
鞋变成了运动鞋，裤子变成了休闲裤，衣服变成了衬衫和呢子大衣，长发扎成高马尾。
“let 's go！”
完全没有让别人干等二十分钟的不好意思。，也没有要向李牧一解释的样子。
李牧一没有埋怨，静静地跟在男人身后，男人按动电梯按钮，然后一边打着响指，一边等待电梯。
“叮铃。”
电梯来了，门开了，男人却没有进去，反而是转身走向楼梯。
李牧一依然面无表情地跟着。
男人吹起口哨，手还时不时地在扶手上拍一下，或者打个响指。
他似乎在打某首歌曲的节拍。
就这样，男人自带着bgm，一路走到三楼，然后他节奏一变，bgm一换，继续往楼下走去。
李牧一还是默默跟着，没有丝毫想说话的打算。
男人走出大楼，花了几分钟走到小区铁门处，那保安室里的中年男人早早地看见了他，已经帮他把门开好，在他走出去的时候还打了个招呼。
“楚房东好！”
姓楚的男人只是点点头算作回应。
走出大门，男人往左走去，拐过街角，又走了几米，到了一家小便利店。
“哟哈，楚房东啊！”小便利店里坐着个穿军大衣老头，看见了走进来的男人，立马起身，满脸笑容。“这次要些啥？还是老样子？”
“嗯。”男人点点头，回头看了眼门外的李牧一，又补充了一句。“在来瓶水，你看着拿。”
“好好。”老头拿起一个黑色大袋子在货架间来回了几次，过了一会就装了满满一袋回来。“给。”
男人无声地接过袋子，转身就走。
“慢走啊。”
“嗯。”
男人原路返回，走过铁门的时候，中年男人站在一边又向他打了声招呼。
男人随口应下，从塑料袋里掏出瓶牛奶扔了过去，中年男人接下，道了声谢。
几分钟后，男人和李牧一又走回大楼，不过这次男人在三楼停了下来。
“这个收好，下次来记得把房租交了，半年的。”
男人扔了个东西过来，李牧一接住一看——是钥匙，上面刻着一个“III”，罗马数字三。
“还有这个。”
男人又扔了个东西过来。
是一瓶可乐。
“感觉你挺不错的，请你了。”
“我不喜欢碳酸饮料。”李牧一少有的拒绝。
“我只是请你，你喝不喝和我有什么关系。”
说完，男人上了楼梯。
而李牧一盯着可乐，陷入了沉思。
最后他还是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