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总有例外。
任谁,都无法避免。
天黑了,可是从白天开始就累积在天上的浓厚积云,现在仍然像个只有几岁的熊孩子一样逗留在这片区域上空,还自以为很有趣地朝着已经银装素裹的大地“抖弄”下一阵阵的雪浪。
虽然说大部分的平头百姓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之下,会选择窝在自己的小窝里面,将暖炉开到最大档,一家老小裹着温暖蓬松的被褥围在一块大打昆特牌,顺便嘶溜上一口添着酸奶油的、热腾腾的红菜汤。即使是出门也是为了去办急事或者采购一些物资——没错,马上就要新年了,再过不久就是新年的元旦。
可是。。。。。。嘛,世界上总会有点——
(这该死的雪还要下多久。。。。。。)
例外。(:з」∠)
蓬松的雪地在她的脚下发出一阵阵的“嘎吱”声,身上原本为弹孔和灼痕舔舐的斗篷在风雪的摧残下限定比之前要破了不少,而相对于已经被雪片打湿的大衣前部来说,斗篷下边还算是暖和一点。若是你仔细查看,会发现在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旁,一个娇小的身影正被安全地揽在腋下。在风雪的遮挡下,原本月光一照就能映射出耀人银色光芒的秀发,现在只能在阴影的阻拦下跟周边的乌漆麻黑搅和在一块。深红色的印迹被整齐而对称地印在稍显稚嫩的暗棕色脸庞上,给这张秀气的脸增添了几丝神秘。
当然,若是你对她有些什么想法的话,揽着她的那只手臂可能会稍微扭动一下,将手掌向你这边扭动,在你还没有对消声器的轻微噪声产生反应之前,你的眼珠就会迸出眼眶,亲眼注视着自己的身体如何在一阵短点射后被子弹撕出几个大口子;又或者,你可能只会是脖颈在一瞬间贴上一丝丝凉意,而接下来,你的大脑也来不及处理粘稠温暖的血液堵塞气管,从伤口喷溅涌出的感觉。
在你生命中的最后一刻,除了对自己生命不可承受之轻的迷惑除外,估计就只剩下对那个“保镖”仅存的那一只金色眼睛的恐惧了吧。
(上天啊,你以为这么下雪很好玩吗?)
M16正努力地控制着自己前行的效率,在保持速度的同时,还需要兼顾自己和伊莱莎的体温下降速度。就算是经过铁血工造改造过的素体,要是不做好防护措施,在这种严寒之下也很快会被西伯利亚的寒冷冻成硬邦邦的“德棍”。
虽说最近的铁血控制区离这里已经不算太远,可是就现在的情况来说,带着伊莱莎所造成的负担肯定会对行动造成影响,更何况伊莱莎在脱离控制之后一路上都处于半待机的状态,想要让她自己奔跑根本不可能。她从云图中调出大概的势力分布图:格里芬、铁血、军方的势力犬牙交错,中间的缓冲区要么设置了格里芬的观察哨,要么就是军方以“警戒”或者“巡查”的名义派遣巡逻队,铁血的人形在这种还算原始的围堵下都需要考虑一下战损情况,更何况军方那边的监听设备一定在全天候地开启中。
不过,鉴于这种恶劣的天气,一定会对格里芬及军方的巡逻产生影响,军方的独眼巨人啥的虽然是土生土长的玩意,但是严寒造成的行动不便肯定能为她添加一些发生冲突时的筹码;格里芬那边就更不用说了,这种天气,随便摸过去三个人形或者调只歌莉娅过去就能报销掉一个哨点。至于窝在哨点里面混着白水啃饼干,支着火炉烤枪栓的人形,那就更不用说了。
不过,现在的首要任务,还是先把伊莱莎送回铁血工造。
(很好,再穿过这最后一块格里芬和铁血的交界区,铁血的地盘就能到了。)
虽然经过铁血式的云图改造后让她的性格比以前严肃了不少,不过在这种该死的天气之下,对于温暖的避难所,可口的口粮,充足的睡眠,凌乱的脚步的渴求还是能使她催生出几丝愉悦的感觉。
等等,凌乱的脚步可不应该出现在这种美好的想象里面。
(操!——)
她赶快带着伊莱莎窝在一旁的草丛里面,从衣袋里面捞出平时所使用的潜望镜,用手指将镜片上的霜花刮了刮,紧接着就透过不怎么清晰的镜片朝刚刚声源的位置观测。
极寒的雪夜没有月光,但是独眼巨人光学镜头三份出的淡绿色微光反而因此更加明显了。
(一、二、三……八、九,一共九个独眼巨人,是一个军方加强巡逻队的编制。)
不知是军方已经发现了伊莱莎的踪迹,还是这几个人工智障已经巡逻到了负责区域的最后部分,此时正准备以向圆心集合的路径朝她这边挪动。
(我自己出去倒是绰绰有余,不过要再带着伊莱莎的话就。。。。。。)
她将自己挡风用的破斗篷解下,把待机中的伊莱莎裹起来,藏进一旁的草丛中。
(在这里等我,别随便乱跑——算了,你现在也跑不到哪里去,乖乖在这里等我。)在安顿好伊莱莎之后,M16就悄**地摸到那几个独眼巨人的身后,挑选了一个距离伊莱莎那个位置最近的独眼巨人瞄准。
枪口那轻微的噪声尽管被鹅毛翻飞的大雪淹没了大半,但仍旧吸引到了在场所有军方人形的注意。枪口纷纷调转到M16的方向,紧接着,就是例行跳过警告的几发点射。
这种密度的火力对于改造之后的她压根不成问题,但现在的主要目的,是要把这一小撮军方人形引走,避免他们以及之后前来的援军发现伊莱莎的踪迹。
(那些个老瘪头子们,眼睛可都雪亮着呢。)
稀疏的枪声和脚步声逐渐远去,暴雪的呼号又重新接管了树林。
周围一片寂静——
“嘎吱——嘎吱——”
好吧,意外总是来得不怎么礼貌。
“噫——呼咻~这么冷的天气,为什么我们还要出来巡逻啊,这周围不是什么人都没有嘛?”司登把身上的棉大衣裹得严严实实,可是蒙皮下面的循环液仍然有一种马上就要冻结的粘稠感。
“没办法啊,最近基地里面有点战斗力的都调到根铁血交界的前线去了,后方的守备空虚,只能多巡逻几遍啊。”MG34也顾不上形象,厚实的皮靴,敦实的棉帽,一点时尚美感都没有的厚手套一件不差,就这,光学镜头还因为纷纷扬扬的雪片睁不开呢。
“MG34,要不我们稍微超个近道吧,反正这周围啥事没有,早点回去不是更好?”司登往手心哈着气,搓了搓,试图让自己暖和一点。
“行,行吧,就这一次。”显然MG34也冻得受不了了。
她们绕过前方被积雪堆出一堵雪墙的小路,在灌木和弹坑之间费劲地前行。
“话说司登,你确定是这边吗?这里怎么这么难走啊!”MG34费劲地把靴子从雪坑里面一次又一次地**,身上的弹鼓还在腰间摇晃着,只是枪栓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冻严实了。
“安啦,这条路我不知道走过多少啊啊啊啊?!——”还没等她说完,一阵惊呼就代替了刚刚的叙述。
“司登!你没事吧?!是踩到什么欸啊啊啊?!——”话音未落,她也被脚底的什么东西拌了一下。
“你也被那个东西绊住了?”司登从雪地里爬起来,拍打着身上的积雪,随后蹲下来,开始将那个东西周围的积雪扒开。
“嘶——对啊。欸,等等,这是个人形?”MG34马上忘记了左手丢失的棉手套,开始和司登一起把那个人形的躯体从已经堆满积雪的弹坑和草丛中间扒拉出来。
“咱们。。。。。。”MG34查看着路线图,发现离基地只剩下半公里的路程了。
“咱们把她带回去吧,又不远。”司登打量着这具人形素体上面崭新发亮的零件,出于寒冷在地上跺了几脚:“再说了,现在基地正缺人呢,做出来的口粮都吃不完了。”
“行吧,你抬腿,我抬肩。反正就差半公里,溜溜哒哒咱们也回去了。”
于是乎,两个人形就一边抱怨着“好冷好冷。”,一边吭哧吭哧抬着一具人形素体,朝着基地的方向前进。
“话说司登,你知道被冻到关机的终端怎么修不?”MG34盯着几乎被冻成冰砖的手机发愣,开机按钮都要被她按进手机外壳了。
“不知道啊,话说我的也打不开欸,只能等修理部的大叔们整理完那具素体再说了。”司登叹了口气,把同样硬邦邦的手机和热水袋窝在怀里。
“你喊谁大叔呢,我才二十七!”操作台旁的一个技工抬起头来,象征性地晃了晃手里的钻头,随后便瘪着嘴,继续将充满求知欲的目光投向台上的这具人形素体。
“话说回来,这具素体看上去比之前收捡到的铁血人形要高级很多啊~”被叫成大叔的年轻技工若有所思地盯着伊莱莎身上拼接地天衣无缝的蒙皮,充满研究欲的涎水不争气地滴溜成一条透明的线。
“欸!以前没见过的素体啊!”“就是就是!这个看上去可比胡蜂什么的玩意高级多了!”“渗线和蒙皮也做得很好,这手笔,简直是模型级别的,啧啧。”旁边那些正在摸鱼的修理部员工们一听到有新来的研究对象,纷纷拥到操作台旁,贪婪的目光在伊莱莎的身体上下摸索。
一个修理员试探着伸出了手,看准接缝处,用镊子将一块蒙皮完整地取下,随后从身上摸索出观察镜,一边赞叹做工的精美,一边还拿沾着油污的手指在上面摸索——他大概把这具素体当做随处可见的研究材料了。
“欸欸欸,你干什么你!”技工看见那个修理员竟然直接上手,不由得抱怨了一下。可当他扭头一看,周围围住的一圈人都开始掏出各式各样的工具,在这具素体上戳戳点点。而对于他们的“研究”十分碍事的烂斗篷,则是被当做待会儿要运到仓库的装备。
(算了,也不差我这一个。-_-||)
在劝说未果之后,技工叹了口气,也拿起细钻加入了周围的人群。
一开始,还只是讲点分寸的,按照蒙线的方向,取下完整的蒙皮进行观测,但是慢慢的,这种仅仅停留在表面的观察已经满足不了这些人的好奇心。手指、脚踝、筋肉、眼珠、耳蜗、循环线路、牵引系统。。。。。。能完整卸下的、不能完整卸下的、稍稍粗暴一些可以掰下来的、可以暴力撕下来的,到了这所谓“研究”开始后的第四十分钟,场面已近乎失控,每个人都想要从这具素体上获得更加新鲜的部分,更加新奇的设计,丝毫不在意这具人形素体的运动系统马上就要被他们毁坏殆尽——
(好黑。。。。。。好冷。。。。。。好痛。。。。。。)
(我在哪?)
(我。。。。。。)
(提示:出于失温保护机制,已将大部分限制级数据进行暂时封装储存,若是想要重新读取请输入密码,否则将暂时使用未出厂前运行的0.98.5版本运行。)
“灯光,好亮。。。。。。”
她现在近乎忘记了一切,除了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叫做伊莱莎之外。
一般来说,在孩子懂事的时候,某个场景会对他/她造成不可磨灭的影响。
而对于现在的伊莱莎说,这就是她睁眼看世界所观察到的第一幕场景——
被捆绑在一张冰冷的手术台上,周围各种奇形怪状的工具扭动着,旋转着,发出刺耳嘈杂的噪音;带着面罩,护目镜的人们,眼睛里放射出狂热的好奇;白色,黑色的身影在周身晃荡,旋转;刺耳的笑声与惊叹时不时自人群中迸发出来;工具舞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每一次的移动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痛苦,而他们所惊叹,玩弄,撕扯的对象——正是她自己此时已残破不堪的身体。
“啊啊啊啊!唔,唔呜?!”她的声带惊恐地拉扯着,可刚要发出的绝望尖叫却被一团破抹布堵地严严实实。
她想要挣脱周边的束缚,却被一双又一双手死死摁在台上。“喂,这家伙醒了,赶紧再拿条皮带过来!”“摁紧点,我马上就把她胳膊拆下来了!”“草,小兔崽子还挺有劲。”
魔鬼,周围围住了一圈疯狂的魔鬼。
“喂,第一小队回来了,记得维修一下——你们这群家伙挤成一团干什么呢?”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飘来,一缕理智的话语飞跃人群,飘进她仅存的右耳。
“我说——都搁这干什么呢!”一双有力的手费力将疯狂的人群扒开,走到操作台的旁边。
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手中的工具和残肢像是被窗外西伯利亚的寒风冻结了一样,静止在半空中。
“指,指挥官,我们——”一旁的技工最先清醒过来,颤抖的瞳孔凝视着自己粘满零件和油污的双手,不时抬头瞄一眼脸上筋肉抽动的指挥官。
所有刚刚沉浸在疯狂之中的人似乎一时都忘记了刚刚的混乱,只是像经历了一场噩梦一般,试图从身边的人眼中找出发生过什么的痕迹。
而那个刚刚挤进人群的指挥官,此时正面无表情地扫视着这一团乱麻,当他的目光扫过伊莱莎外露着云图核心的半张脸,正对着她充满了惊恐、疑惑和绝望的视线时,那道目光似乎在她这里稍稍停留了一会儿。
“把她装回去,之后各回各位,记得把第一小队的整修工作办好。”他微闭着眼,稍稍仰脸。
“可是。。。。。。”一个修理工似乎还有些不甘心。
但他很快就闭上了嘴——在指挥官目光的威逼之下。
事情回到了正轨,人群开始散去,残肢被分门别类地摆回操作台,仅留下几个技工站在台前,进行着刚刚他们所做之事的倒序。
(。。。。。。是谁?)
M16嘴角微微带笑着回到伊莱莎的藏身处,表情却一瞬间变得有些“空洞”。
原本应该窝着一个用破斗篷包裹的小家伙的雪窝,此时却空无一物,只剩下一些摔倒的痕迹,联通着两列脚印走向远方。
她缓了缓神,清点了自己携带和缴获的弹药,拿起水壶往嗓子里灌上两口伏特加。
酒气从她的嘴角散发到空气中,糊出一片白雾。
(好嘛,就让我看看——)
她迈起急行的步伐,跟随着雪地上的脚印。
(到底是谁手这么欠!)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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