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看上去没有任何意义的话语，同样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前台小姐也只是静静地拿出了两张契约书，递到两人面前。
「好了，已经记录完等级。现在，两位签下契约书，就可以拥有初阶的雇佣证明和各魔法学院的入选资格。」
「了解。」
「晓得啦。」
两人接过递来的笔，天穹阎依旧是大大咧咧地抓住笔就在上面签下了歪扭的字迹，甚至都不是人族语。
泉叹了口气，确认完上面没有问题后，才用工整的圆润体写下自己的名字。
「恭喜成为冒险者的一员，两位。」
「恭喜。」
「喂喂，埃里尔，你每次都是这样说说就没了，来点实质性的啊！大家说是吧?」
「哈哈哈，是啊，埃里尔，请两位喝一杯吧！反正你刚拿了委托报酬。」
「纳德，别跟我说你现在这么穷了哦。」
「哈哈……」
突然传来的祝贺声，打断了泉的思索。但意外地不让人厌烦，这种活跃的笑声。众人挤作一团，围着那个第一个庆祝的白发男子。
年轻，和泉一样。但更加高挑也更加瘦弱。穿着一件灰色的风衣显得单薄却依旧坚挺的身影。有些红润的脸颊，金色的瞳孔下带着平常的微笑，坦然面对大家的打趣。
他看上去并不擅长打交道，话语断断续续。不过，那微笑的面孔却能够让大家都不由自主的向他靠近……这能算是一种天赋吗？
埃里尔.达尔克.纳德。
年轻，又年老的冒险者。
「两位，建议在这里喝一杯吗？」
片刻，埃里尔来到两人面前，发出邀请。他的视线并不一直在两人身上，特别是在泉身上时，一旦有了目光接触，就会立刻把头压低。
这个行为似乎理所当然地被泉看在眼里，这一次却意外地没有多说。
轻笑一声，掐了下嬉笑着准备答应的天穹阎，开口。
「嗯，非常荣幸。」
完全无视了天穹阎再次投来的委屈目光。这个行为自然地也被周围的人看在眼里，大家都是带着暧昧的目光扫了两人一眼，笑起来。
似乎误会了什么……但也蛮有意思的，不是么？
「哦!欢迎你们成为冒险者的一员，小……抱歉，两位战士。」
声音的源，一个身材中等的中年汉。银白，因为岁月发灰的盔铠包裹住结实的肌肉，浓密且卷起的头发与胡子。额外严肃的表情反而在现在显得格格不入。
至于泉，礼貌性地点了点头。等待这位冒险者的下一步发言。
「不过我不会恭喜你们。」
周围的声响收敛的一点，他仿佛没有注意到一般继续说着。
「这是一份危险的工作，说真的，如果不是为了生活谁愿意干动不动命就没了的工作?说高点，帮市民解除危险拿钱，双赢。说难听点就是亡命徒!」
「呵……所以我不会恭喜。」
此刻的场景，水滴声都清晰无比。
「但，我尊重你们的选择。而这杯酒，就是我能为你们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突然的发笑，递来的果酒。陈旧棕木盛起橙黄色液体，气泡滚动，香气四溢……貌似是甜的呢。
泉几乎没有思考就抱过了酒杯，嗅着散发的果香。小桶大小的杯子在他娇小的怀里就像是一个枕头。
「愿神，保佑你们。」
退入人群的大汉瞬间引来一阵哄笑，他成为了众人的“围剿点”。
「哈哈哈，扎萨，你还是一样刀子嘴豆腐心!」
「可不是，每次都装作严肃的样子。」
「好家伙，差点我就上去揍你了……」
哄笑中，黄昏时刻，光魔法制造的吊灯散发着平稳且温和的光。
在这片光下，工会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任务都已完成的冒险者，今日也要在这痛饮。
「埃里尔先生，是吗？」
喝了一整杯果酒的泉露出了满足的表情，用着相较平时更加柔软的声音询问着。显然这让埃里尔这位年轻的男性有些为难，同时也让天穹阎对于什么是区别对待有了一个印象。
「啊……是。请，请问有什么事吗？」
埃里尔把头偏向一边，刻意避免着直面那双金瞳。此刻的泉已经把绑着的头发放下，披散在肩头，脸色也因为酒精的因素有些微红。
「不看着别人说话满失礼的哦?」
「抱，抱歉……」
「为什么会想到来这里呢？为了魔法学院的资格?」
泉带着飘忽的目光，仿佛不经意一般扫过了埃里尔手上编织的简陋手环。
「家人?」
那双瞳眼没有任何的波澜出现，意外的。不，其实应该出现了?是隐藏的太好，还是错觉呢？
埃里尔左手食指颇有规律地敲击着微裂的红木吧台桌面，曲子一般，持续了短短五秒。
「啊，两个都有一点吧。我有一个病重的亲人，所以需要很多钱。」
说到这里，他的嘴角终于勾起了正常的幅度，柔情且珍贵。似乎唯独谈论到家人一词的时候，他才会稍微拨起一点面具。
“无聊……”
泉，并不感兴趣。
「是吗，那也挺不容易的啊。」
“这家伙也是……”
「也没有啦，只要心里想着家人，疲劳感就会消失——之类的?」
“全部都……”
「噗呲，挺幽默的。」
「请别笑话我了……」
“无聊透顶。”
……
或许，可以换个话题。两个装笑人的对话，一直这么无趣可就不好了。泉也是这么想的吧，环视了周围后，问了下一个问题。
「话说，为什么埃里尔先生看到我的时候才把脸转过去呢？」
「啊，叫我埃里尔就可以了，大家也是这么叫的。」
「呵呵。好，埃里尔，能回答我的小心疑问吗。」
短暂的沉默，挠着银白的发丝，他看上去有些困扰怎么回答。不过幸好，他能给出一个有趣的回答。
「其实也没什么，我从小时候开始眼睛就有点奇怪。」
「嗯?」
「所有人在我的视线中……怎么说呢，看上去有点恶心。」
「像是尸体——一样吧。」
瞳中，周围仿佛充斥着血腥与恶臭。血肉模糊的行尸走肉，空洞的眼眶，露出的碎骨。不断发出的呻吟几乎把他的耳膜完全刺穿。
这可不是有点的程度。
「但，但泉不一样哦!」
如同陷入美梦。这真的让他惊喜，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已经仅仅地握住了泉纤弱的手吗。
「在我的视线里，泉是“完整”的啊。」
「所以，能看到你的样子……啊，抱歉。」
「没事，大概也明白了。」
微笑着，等待埃里尔松开，才收回来的手。捡起桌上用来绑头发的黑色丝带，拽着身旁喝掉的烂醉的天穹阎，泉准备在这个夜晚找一个能落脚的地方。
「谢谢你的酒，埃里尔。“我们”下次再见。」
瞬间变得冷漠的眼神，估计也被天穹阎看在眼里。像是巧合一般，一颗淡蓝色的水晶从天穹阎的怀中掉落，清脆的声音被喧闹的讨论盖过。
泉认得那颗水晶，是和天穹阎放在阿尔萨斯家中的东西一样——传送水晶。
似乎比想象中聪明呢。
「这东西是怎么用来着……」
语落，一条条的魔法公式突然出现。不显眼的光芒包裹住两人，并在下一个瞬间消失不见。而埃里尔的眼睛……也瞬间变得不一样了。
真正的疯狂，是这样的么？
——阿尔萨斯家中。
灯亮着，只有一盏，专门为泉留的。阿尔萨斯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看到这一幕的泉一把将拖着的天穹阎摔到地上。
「还要装睡到什么时候?」
突然睁开的双瞳。坐起，诡异的笑容。
「啊……果然如此，那家伙就是罗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