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千宇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各种摊子——推着车的，摆地上的，用魔法浮空的，卖吃的，卖玩的，卖武器装备的，人类的，精灵的，兽人的……像是从地里凭空长出来一般，忽然之间海海漫漫地挤满了本身就不是很宽广的街道——而且还不断地有人赶来。在店里的时候完全听不到的声音，一出来时，耳边有如鼓点炸响般嘈杂。
这就是，法兰城的商业街……
“这，这是怎么回事？”蕾雅也惊呆了，“今天是什么节日吗？平时晚上也不会有这么多店啊……而且现在也没什么客人，这么早就跑来占位置了？”
啊，原来平时不是这样的啊。
“我有点难受……”向千宇苦着脸说，“现，现在去干嘛……”
“诶诶，小朋友。”蕾雅随手拦住一个跑过的戴着兜帽的小孩子，另一只手在身后悄悄地用“现实幻术”捏出一块精致的烤糖，“来，姐姐给你糖。姐姐有个问题想问……”
“让开。”小孩随手把向朝歌的手打掉，冷冷地说，“离我远一点。”
她紧了紧头上的兜帽，转身进了箱子里。
蕾雅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有些尴尬地缩了回去：“咦？看来这一套过时了？奇怪，之前在班上的时候，只要请客就会有人借我抄作业啊……”
“.…..”众人皆无言。
“您好，店长先生。”另一边，珂洛伊来到了一个贩烤鱼的小摊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麻烦能请教您一个问题吗？”
被珂洛伊行礼的那个中年牛头妇女很惊喜地捂着脸说：“诶唷不敢当不敢当，我哪儿是什么店长啊哈哈……你问吧你问吧，咱家的烤鱼啊很便宜的！”
“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诶唷，我也不清楚啊。我家那个小子啊，跟我说今天要来个什么什么人要来我们这边演剧，那可是一个大名人呐，让我早早地就来占摊位，说生意肯定很好。你看我，一开市就跑来了，结果还是晚了，才抢到这么外面的位置。”
“名人？”珂洛伊看向了其他人，结果所有人都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演剧？”蕾雅陷入了思索。
“最近有一个很火的叫什么……琉璃的，听说是万花楼的新晋头牌小姐，有很多有钱人家的公子追捧呢。”亚特提醒道。
蕾雅的眼睛一斜：“哦~~那个什么万花楼，是什么地方？”
“听剧的地方啊，那可是全国知名的……”亚特话说道一边，忽然停住了，脸上汗蹭蹭地冒。
“哦，听剧的地方啊~~里面一定有很多漂亮的小姐吧……”蕾雅一把把胳膊扣在了弟弟的脖子上，看上去像是搂着他一样，“来，跟姐姐说说，我可爱的弟弟是怎么知道那种地方的？”
“我，我有一个朋友……”
“哦，朋友啊~~”
“痛痛痛……姐姐，咱们在外面呢……回，回家再聊吧哈哈……”
“你怎么了？”向朝歌一边吃瓜一边问，“看起来表情有点奇怪啊。”
“不，这不是西幻的世界观吗，忽然出现个‘万花楼’这么中式的名字，还有小姐啊什么的……”向千宇摇了摇头，“串戏了啊串戏了。”
“爱歌羽不是说了，这里又不是作品里。”向朝歌笑了笑。
“来来来，可爱的小姑娘，给你一串烤鱼吃，免费的，尝尝，喜欢再买啊！”那边的大妈缠上了珂洛伊，“来嘛，别客气，拿着。”
“……我已经用过餐了，而且，”珂洛伊摇了摇头，一板一眼地说，“我不能无故接受您的馈赠。”
“没关系的。你就拿着尝尝嘛！”大妈似乎很喜欢这个第一次见到的小姑娘，或许以前从未有人这样对待过她这个小贩。
珂洛伊已经开始伸手去摸戒指，却忽然僵住了。
戒指不在手上，掉在了房间里。于是她用求助的眼神望向向千宇。
——啊不，我也没带钱啊。
向千宇腹诽道。
他思考了一下，顺手抢过大妈手上的烤鱼，就这样咬了一口。
“.…..”大妈眼神不善地看了过来。
“咳，这位店主。”向千宇咳嗽一声，模仿着珂洛伊的说法说道，“你的摊子，生意是不是不好啊？”
这句话显而易见地惹恼了大妈。然后，在大妈发言之前，向千宇迅速地抢先说道：“你的烤鱼，咸味适中，腥味去除的很好，肉烧得很绵软，相对的皮却很焦脆，口感十分平衡，总得来说是有相当水平的烤鱼了。但是，我却能猜到您的生意并不是很好，并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您的烤鱼里，缺了一样东西。”
连珠炮一般的发言把大妈弄得有点晕，下意识地问道：“是什么？”
“宣传。”向千宇认真地说，“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卖相。”
“我刚才看了一下，你的油和香辛料用的很少，调味用的都是盐粒和提酸用的香草，还有一些虽然我不认识但是烤起来没有香的东西。而且这个炉子，是魔法驱动的对吧？所以连烟都没有。”
“这，这不好吗？香料那些东西，吃多了对身体也不好……而且那么重的口味，也没几个人爱吃……还有烟……”
“好是好，但是你是上街卖东西的，不是在自家后厨做菜给自家吃的。”向千宇摇了摇头，“要记住了，做生意的要义！先把客人骗来再说！”
“质量什么的是其次，卖相才是第一竞争力啊！你做得再好吃，如果客人走过你的店铺边才能闻到味道，那么要怎样才能吸引更远处的客人呢？别人的烧烤摊，香味十几米外就能闻到，油烤得滋滋响，就算烤焦了也没关系，客人经过你的摊子时，早就被别人的东西塞满了双手和肠胃了！”
“.…..”大妈沉默了一下，看了眼还在架子上慢慢熏烤的鱼。
“小伙子，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呢？”
“因为……因为我们没有带钱，”向千宇答道，“但是店主你这么热情，我们又不好意思白收您的鱼……”
“是这样啊，小伙子，”大妈摇了摇头，“我一把年纪了，家里有两个工作的儿子。出来卖东西呢，虽然也是要补贴点家用，不过要是给人家卖坏的东西，我心里啊，也不好受。”
“不过呢，还是要谢谢你，小伙子。你说的方法，我回头琢磨琢磨，说不定有什么折中的办法。唉，你说的对，我这小摊啊，是时候想想办法改善一下了。”大妈叹了口气，转身回到了摊前，“小伙子，来，给小姑娘也拿一个吧。就当是你对我说那些话的报酬吧。”
很好。这样就不算白拿人家东西了。
“.…..”珂洛伊接过了向千宇手中的鱼，刚想开口说什么。
“之后记得还我鱼的钱。”向千宇笑着抢先说道。
“嗯。”珂洛伊点了点头，“谢谢你，千宇。”
她把烤鱼送到嘴边，满是期待地微微张嘴，啊呜地咬下了一口。
“.…..”她的表情变得微妙了起来。
“这边来，千宇。”珂洛伊把向千宇拉到了一边，“你刚才说的……”
“嗯，其实都是恭维的话。”向千宇苦笑着小声说，“盐都是大盐粒子，又少油，加上没切花刀，咸味进不去，都浮在表面，肉的熟度倒是真的烤得不错，但是尝不出什么味就没什么用。说实话，其实不是很好吃吧。”
“.…..那，千宇刚才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因为，其实我不懂烧烤。”向千宇老老实实地说，“刚才和你说的那些词也都是我听说来的，实际上问题是什么我也不清楚。”
珂洛伊呆了一下。
“不过，有一点没说错的是，经商，的确需要宣传。”向千宇叹了口气，“希望那个店主，能够尽快找到改良的办法吧。不需要扬名立万，至少要能把路过的客人骗过来，就够了。”
“千宇，你真的觉得宣传什么的比质量更重要吗？”
向千宇沉默了一下。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毕竟向千宇自己曾经就是一个不信邪的人。
一个不信邪的写手。
“但是，作为商品来说，的确就是这样的。”
没有噱头，就是没人看。因为竞争者太多，市场是饱和的，供应远远大于了需求。
现在是买方市场，无论是写文，还是卖鱼。
向千宇他自己就是一个死在这样的市场下的，坚持不肯随潮流的，傻子一样的写手。
“嗯。”珂洛伊的睫毛微微颤抖，“我不懂，也许千宇说的是对的。不过……”
不过？
向千宇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了这边来。
“千宇说这话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讨厌。”珂洛伊抬起头来问，“虽然千宇是同伴，但是我忽然发现，好像还不是很了解千宇……千宇也是你口中的，那种商人吗？”
向千宇如遭雷击。
讨厌……
“我……我从来没有做过那种……”
“放心啦放心啦！”向朝歌忽然跳了出来，“向千宇这个家伙虽然又菜又爱玩，但是总得来说还算是个好家伙啦，可没有虚假宣传哦~~”
“朝歌！”向千宇被吓了一跳：“你悠着点啊。话说虚假宣传是什么？”
他忽然想起了，珂洛伊不知道自己写小说的事情吧。
“自己想。”向朝歌斜着眼睛看他，“一个写小说的，阅读理解会不会？白痴……”
珂洛伊也被向朝歌吓了一跳，拍着胸脯。
“珂洛伊珂洛伊，”向朝歌凑了过去，在她的耳边说，“你看那家伙，到现在还没听懂是什么意思，就这白痴样怎么会虚假宣传呢，对吧对吧？而且，一般人也不会拿命去拼对吧，不值当啊。”
珂洛伊想了想，点了点头。
“不是，我到底宣传了什么啊……”
“自己想啊。想不出来就孤独终老吧。”
“诶？那么严重？”
“别理那个家伙了。诶珂洛伊珂洛伊，那个鱼我也想尝尝，来让我吃一口……”
珂洛伊看着冥思苦想的向千宇，用手轻轻捂住了向朝歌的血盆大口。
“不行。这是我的鱼。”
她把烤鱼护到一边，又轻轻地咬了一口。
“诶，不是说不好吃嘛~~”
“不，我现在觉得，很好吃。”珂洛伊摇了摇头，认真地说。
“不会吧。珂洛伊这么快又饿了吗？”
“我不饿。但是，”珂洛伊的嘴角微微扬起一丝弧度。那一刻，四周仿佛都变得明媚了。
“我现在觉得它好吃了。”她说。
向朝歌看得呆了。
“笑起来真好看啊。”她想。
向朝歌忽然转身走到向千宇的身边，擂了他一拳。
“.…..干嘛啊。”
“就是忽然想揍你。”
“理由呢？”
“没什么啊，就是觉得你这家伙，运气太好了，忍不住想打你。还有，扣1000分。把鱼给我，我想吃。”向朝歌一口咬在向千宇之前咬过的位置。
“？？？”
最后，向千宇一脸懵地看着两个少女津津有味地啃着自己觉得食之无味的烤鱼，盘算着自己到底哪里又得罪小屁孩了。
“这位婶婶，这个摊子上所有的鱼我都包了！”
“所，所有？原，原来这么有用啊……得感谢那位小哥了……”
“嗯！要所有的哦！毕竟珂洛伊和向朝歌大人喜欢吃嘛！”
身后似乎传来了什么很恐怖的对话。向千宇思考了一下，觉得还是不去理会算了。
毕竟珂洛伊和向朝歌那俩人，嗯，看起来，是真的很喜欢的样子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