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咧?怎麼這麼大的排場啊?」
我故作鎮定的說出了傻裡傻氣的話,像鄉巴佬看到驚奇事物的樣子,搖擺著頭視線環繞著周圍,也趁機打量著自己的處境。
顯然,不樂觀。
那身穿白衣的人群訓練有素的遲著弓矢,像是跟我們有什麼深仇大怨似的,緊迫的盯著我們,兜帽下可以隱約窺見冷酷的敵意。
這麼高漲的殺意換作是普通人,肯定已經雙腿癱軟的跌坐在地,雖然我的腳沒有像白毛那樣顫抖,但我並不保證自己能全身而退,人數,我們佔了弱勢。
之前幾萬大軍都被我輕而易舉的破壞,那是趁其不備的時候,況且,現在不能使用惡魔之力。
「你是在裝傻?或是真的不懂現況?不然,你可以問問身旁那傢伙的身分。」
金髮男子輕挑的看著白毛一眼,白毛感受到男子的殺意,畏懼的躲在了我的身後,嬌小的手緊抓著我背後的衣服。
我一段時間的沉默之後,歪頭笑了笑:「不就是一名『普通』的少女嗎?」
此時四周的空氣降了幾度,把眼睛瞇成一直線的男子正散發著野獸般的殺氣,他的白衣部下也不寒而慄了起來,不過弓矢仍盡責的指著拉修菲爾的腦袋。
「好吧,我就耐心的解釋一遍吧,你幫助了魔物,背叛了人類,無疑是死罪一條,而我是教會派出的刺客。」
男子手指著拉修菲爾,正確來說,是拉修菲爾身後那露出的半顆頭。
「你身後的那個魔物,是超越王級的魔物,必須實施淨化措施。」
輕描淡寫的語氣,透出無比的自信,我也毫不客氣的狠瞪了回去,雙方人馬,眼神不知攻防交換了幾回。
「是嗎?我是背叛者嘛?有證據嗎?」
男子往後一望,而我略感驚訝的睜大了眼睛,然後才理解的點點頭。
是之前的那三位新手冒險者,或許是心有不甘而想報復吧?畢竟我算是奪走了他們的金山,原本破舊的布衣換成了白衣,顯然已經加入了【教會】。
不過這都不重要了,只需要知道,現在,他們都是我們的敵人。
「你似乎不怎麼緊張呢?叛徒。」
「你也似乎不怎麼羞恥呢?屠夫。」
我毫不客氣的回敬了一句,那名男子先是一愣,時間彷彿被凝結了幾秒,然後男子開始發出五音不全的笑聲:「啊哈......哈......嘿啊哈......」
最後,單手抓住了額頭,發瘋似的仰天長笑。
「哈哈哈哈哈哈......!你真是太有趣了!那我就先報上名來吧!我叫做沃爾夫,在教會中處於中層位置。」
「報上名字......?你這是要開戰的意思?」
「正如你所說。」
笑容滿面的沃爾夫,卻惹得令人全身發寒,潔白的牙齒毫不客氣的展露在我眼前,相較之下,我這方氣勢似乎稍弱了點。
並不是認輸,我的沉默,是想認清這傢伙的實力,以及為什麼他有如此的自信,明明他自己也親口說過,白毛是超王級的魔物,那麼.......又是為什麼呢?
抬頭看了一眼沃爾夫,滿是笑意的沃爾夫,我知道他正耐心的等待著我的答案,當然,我可不想給別人我是拖泥帶水的印象。
「惡魔。」
我發出細微的回應,語氣輕如薄霧,彷彿一觸即散。
在眾人皆不語的情況下,這蜻蜓點水般的詞彙,卻是令人詭異的清楚。
白衣人群,倏然間,弓弦似乎拉得更緊了。
「七魔眾的首領?」
沃爾夫的眼神閃過一絲的奇妙之色,充滿著各種情感,而【水妖之語】告訴了我,他在疑惑,深深的疑惑著。
或許,我這看起來吊兒郎當的少年,不像是一個引領著部下行動的首領。
「七......魔眾?」
我偏著頭困惑著,此時,忽然想到了亞瑟這號人物後,所有關於七魔眾的情報就全想起來了。
──人類中的七原罪。
「哦?那個啊?我可不是那麼噁心的東西。」
「噁心?我不知道你是以什麼審美觀看待,不過,你看來不是那號人物,這麼一來,我也放心多了。」
很明顯,白衣人群緊縮的肩膀,在我說完話時瞬間釋然。
「那七魔眾的首領,很強?」
「至少比你身上散發的魔力還要強上數百倍啊,惡魔先生。」
沃爾夫打了個響指,我腦中的警報瞬間大響,專注的觀察著四周的風吹草動。
我只看到那些白衣人群把箭矢胡亂的射到空中,然後什麼都沒有了。
「你好像不太明白呢,惡魔先生?」
這『惡魔先生』似乎成了沃爾夫嘲諷的一種代名詞。
「你知道為什麼你的傳送會到這裡嗎?答案就是──這是一種匯集區域的魔法到同一點的術式喔!」
把魔法匯集到同一點?我第一個想到的東西,是磁鐵的異性相吸的概念。
這麼想的我,猛然的抬起頭,果不其然,那密密麻麻的箭矢,正朝著我的方向下墜,而我又看到,那些白衣人群又準備發出第二波的射擊了,並且,是直接對著我瞄準。
「切......」
我單手環抱起白毛的腰,將魔力聚集在另一隻手的一點。
我舉著拳頭遲疑了一會安,但眼看箭矢近在眼前,猶豫不決會害死自己的,於是,我深吸了一口氣,使盡力氣將拳頭砸在地板上。
轟──!的一聲,我如砲彈一樣往後發射了出去,但我的工作還沒結束,我將滿是鮮血的手張到最開,然後向四面八方灑出水魔法,而水魔法一但碰到物體,便結成了一層冰霜。
我的手繼續散射著水魔法,要是固定在同一方向,那不但沒有達到混亂視野的效果,反而提示了我的所在地。
砸地板的反作用力漸漸消散,我連忙雙手抱起了白毛,緊閉起雙眼,接著一股刺痛炸裂到全身,我知道我現在應該落地了。
我在地板上滾了幾圈才停下來,身上多處的擦傷都染滿了沙子,無法想像自己現在看起來會怎麼樣,或許不能單用狼狽來形容了。
「疼死了......」
我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傷口,雖然不是什麼致命傷,但那擦傷導致真皮外露的樣子,看了真是怵目驚心。
綠光從我身上湧出,我施展了全身性的治癒之氣後,再用水魔法把身體大略的清洗一遍。
「白毛.......喂,白毛!」
「啊,啊?」
看到白毛這膽小懦弱的樣子,心中不明的火苗逐漸燒了起來。
「搞什麼,妳現在像是有王的樣子嗎?之前的都忘了?」
「我、我只是在擔心,他們會用傳送陣回去史萊姆王國,然後......」
如今還在擔心自己的子民嗎?
我長嘆了一口氣,擔心別人,先看看自己的處境吧!
這句話我沒有說出口,以現況而言,白毛根本聽不進去,
「不用擔心,與其去探索未知的傳送陣,解決眼前的任務會實在點。」
「是、是嗎?」
白毛的眼神仍舊飄移不定,我已經盡我所能了,但還是對白毛一點辦法也沒有。
沙沙聲從遠處傳來,龍族血統的敏銳耳朵聽得十分清楚,那絕對不會是小動物逃竄的聲音,整齊一致的踏步聲,一片灌木叢又被他們撥開了。
「來了!」
「是他們?」
「嗯!」
我豎起耳朵繼續聆聽,隱約的能聽到沃爾夫指揮與命令的大喊:「這邊!」
「切,這麼快。」
我以為我彈飛的夠遠了,沒想到被輕易的追上了,對方的軍隊不容小覷啊。
我對坐在地板上的白毛伸出了手,白毛卻傻傻的盯著我的手,不知道我要做什麼。
「趕時間,別鬧了,快逃吧!」
我等不及白毛伸出手,直接主動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整個人拖了起來,拔腿就跑。
「呼、呼!」
白毛體力不是很好,才沒跑多久就發出了明顯的喘息聲。
這樣下去遲早會被抓住的!我想想......
兩把劍正實體化無法使用,念話太遠也無法發動,目前所擁有的使魔,薇兒......算了,戰鬥力零啊,奇怪啊,薇兒不是很強的使魔嗎?
魔殤精靈之弓,笨重,單體攻擊,沒有效率以外,還會讓自己身陷危險之中。
「煩啊,就沒有能一招重創的攻擊嗎?」
我不滿的小聲嘀咕。
要是有惡魔之力就好了......不,還是不能依賴那個力量。
「白毛,妳不是能發動很強的魔法嗎?」
「是可以,但是,發動間距太短的話,會引發魔力暴走的。」
「暴走會怎麼樣嗎?」
「這片土地消失不見。」
「喔、喔.......好吧。」
我撇過了頭不再看白毛,既然會暴走嘛,那算了吧,滅掉了敵方也滅掉了我這條小命啊。
尖銳刺耳的聲音在腦中迴盪,就像摩擦保麗龍的聲音,但音量卻遠遠超過,我下意識停下來的傾聽,我聽到了詠唱著魔法的男聲。
那個沃爾夫,想發動範圍魔法?!
「趴下──!」
我對白毛大喊,然後把趕緊把自己的身體壓低在地上,我不知道這是什麼魔法,這種躲避方式其實是一種賭注。
一股巨大的能量在我的背後的不遠處聚集,然後瞬間釋放出來。
頭頂上掠過金黃色的光芒,那光芒並沒有停留很久,消散以後,樹木開始陸陸續續的倒塌。
「小心!」
「嗚......」
我用手臂護住白毛與自己的頭部,所幸樹木完全沒有傷到我們。
我抬頭看了樹木破損的缺口,那是一個完整平面,平滑的讓我能清楚看見年輪,有幾圈也能輕而易舉的數出來。
好險,差點就要被削成兩半了。
這種慶幸的安逸,也只是短暫的。
「大貓發現小老鼠囉!」
沃爾夫的白衣軍隊就在我們的眼前,我趕緊拉起白毛準備逃跑,卻換來沃爾夫的一個響指:「放箭!」
糟糕!
「拉修菲爾!」
千鈞一髮之際,白毛把我推在地板上,張開雙手用身體護住了我,讓箭矢隨意刺入她自身體內。
「為、為什麼?白毛!」
明明剛剛怕得要死的白毛,現在卻為我擋住了箭矢的攻擊了?!
開什麼俄羅斯玩笑啊!混帳──!
「拉.....修......菲爾,我是......不夠格的王,假如......你能活著,希望,帶領......史萊姆王國。」
箭矢並沒有停止射擊,這次是實體箭矢,白毛每中一箭,腿就軟了一大截,卻不願就此倒下。
飛濺的鮮血在土地上染出點點斑紋,現在的白毛如同鮮紅色的刺蝟一樣,箭矢一而再再而三的貫穿白毛,即使鮮血如湧泉般的流失,卻偏偏在此時,開始不畏懼攻擊起來。
「不、不對!為什麼要救我!」
我似乎忘了自己還在戰場,彷彿想要將喉嚨破壞殆盡的狂吼著。
白毛微笑了一下,然後顫抖著字句說道:「拉修菲爾.....我只是區區史萊姆而已......下賤的史萊姆.......沒有力量......只有供人欺凌的份......我死了......只是碎屑被燒掉罷了......」
我的心中忽然浮現了某個傾國傾城的身影,熟悉的水流淹沒了我的心頭,那是......誰?
好像是一個十分善良的人呢?好像,是某國的公主呢?
「公主……殿下……像我這種……下賤的乞丐……妳不用……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就以我的性命……與妳的……貞操而言……還是……妳較為重要……那……只會乞討的我……名字……就隨風而逝吧……」
此時,一把箭矢,不偏不倚的射中了白毛的頭部,希望被無情的打碎了,白毛頭裡的臟器瞬間產生鮮紅的爆炸,然後,白毛才慢慢的倒下。
射中白毛頭部的是沃爾夫,勝者的狂妄已經在他的表情一絲絲的慢慢展現。
而最後,白毛殘缺不全的頭,仍看的見那僵硬住的笑容。
不再回來的笑容。
乞丐,史萊姆.......
才不是下賤的啊啊啊──!
貧窮又如何?
「魔物,本身錯了嗎──?!」
我握緊了拳頭對蒼天大喊著,沒有人回答我,只有沃爾夫的一陣戲謔的嘲笑聲。
白毛,相見沒幾天的史萊姆少女。
「我准許妳去死了嗎!妳這個.....!」
『鼻涕』二字,我,無法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