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世界,像是水滴掉落湖面的声音,轻微程度常让人误以为是错觉,而这个世界本该是完全寂静。
「哦?稀客呢,暴食。」
话语沉稳的从黑暗深处发出,方才进入这个世界的客人,惊讶的回应:「这声音……是你?!为什么会在这?」
「理所当然的事,倒是你,拥有继承者的出现在这才是异类吧。」
黑幕笼罩面庞,暴食无法揣测暗处之人的情绪,像是刻意摆设的平淡语调,却没有掺杂其他情感的瑕疵。
「我也很纳闷,我家的小妞居然把力量分给别人了,不过,世界还真小。」
「世界嘛?我也这么认为……本来想好好享受这份宁静。」
「宁静?」暴食带点嘲笑的意味,盯着环绕自己的漆黑:「这算死寂吧?你传授者的内心世界?」
究竟是身处在没有一丝光源的世界?还是真的一无所有的空间?暴食引起这样的好奇心。
「这世界曾经美丽过……」
徐徐的回应,但没有之前那么死板,似乎是溅起了愁绪的小水花。
「是吗……」
这令人难以置信的话,而暴食却马上就颔首认同。
「那──为什么你的继承者不使用你的力量,我不信那种小意思的场面需要动用到两个原罪。」
「发动力量会产生令人恐惧的气场,我的继承者是有使魔的。」
「少骗我,你没有那种副作用。」
暴食想都没想就否定,而深藏在漆黑中的轻笑不经意的流露出来:「忘了吗?暴食,我们原罪就是继承者,反之,继承者也等同于原罪。」
「所以,他──」
暴食的话语声被沉默倏然打断。
「嘛,不要谈论太严肃的话题啦,暴食,来下一盘棋吧。」
凭空出现的棋局,排列着发出微光的琉璃棋子,隐约的能看见黑白相间的战场,王与王站在对立面,而士卒在前方包围出保护的棋墙。
「你明知道我的棋艺与你判若云泥?」
暴食挪动手指,步兵掉在距离己方阵营两步的位置。
「或许这十五年来有所长进?」
另一方也做了相同的动作,暴食苦恼的挠挠银色的头发:「是啊,十五年了呢。」
暴食的棋步,又再次被敌方模仿。
★☆
我传送到了城的外墙,卫兵今日没有在城门防备,几乎不闻贸易往来的马蹄,也许我是今早第一位入城的客人?
城门口如此冷清的景象,本以为内部依旧是死气沉沉废墟,但放眼望去的人潮已经彻底颠覆了我的想像。
虽然擦肩而过的路人比之前少了大半,但这完全看不出来经历过毁灭性的大战,屋瓦全数归回原位,除了一些不太重要的装饰建筑还摆着残破的容貌,其余的店家已经可以照常营业。
「这就是──教会的力量?!」
白衣人穿梭在人群之中,朝着更远处的建筑残骸前进,仅仅一天,就让城市恢复了九成左右──何等的强大啊?
这在未来可能是威胁我的首要力量之一,当时用冰霜伪装自己的长相还真是明智之举,要是被这种势力通缉铁定可吃不消。
「请问…..灭魔师公会在哪?」
我向一位路人搭话,已经有一段时间不在这,早已忘了路线。
「啊,外地来的吧?没想到经过战乱后还会有你这种旅人,没收到消息吗?」
「啊嗯……是啦,有些惊讶嘛,这里。」
我糊里糊涂的搪塞过去,总不能说我是战乱的罪魁祸首吧。
「灭魔师公会大约在那个方向。」
「谢了。」
朝着路人所指的方向,很快就找到了目的地。
「是……【无名之徒】先生?啊!来!在这份表单上签名就能放弃任务。」
「啊啊,该怎么说呢?」
我从拿出了布袋,倒出了许多植株,绿色的茎叶些微的透光,不仅如此,像果冻一般,轻戳会随着手指陷下。
「呜啊?!这么多!我算算一、二、三……五十?!」
「照委托单上来说……」我再次从口袋摸索一阵子,掏出被压得皱巴巴的羊皮纸:「能获得五十金币吧?」
「是、是的!这里……五十金币,清点一下。」
我只稍微看一眼,就把所有的金币倒入布袋中,沉甸甸的荷包有总说不出的心满意足,也庆幸终于不用再为经济而烦恼了。
「那么就先告辞啦!」
「啊!【无名之徒】,你的灭魔师执照可以进行升级了。」
「那种事情下次再说吧。」
能不能升级早就无所谓,都已经有最高级的执照了,那种夸耀自己实力的虚荣心早就无影无踪。
轻快的推开门后,我却看着周围耸立的建筑发愣起来:「呃……森子她们所在的医院,在哪?」
一转头,陌生的多条道路掠过眼前,然而记忆力已无能为力,我凭直觉选择了一条窄巷。
「嗯,就试看看吧。」
悬着半信半疑的心,我小心翼翼的踏出步伐。
这条窄巷被旁边的屋顶掩盖天空,只有些许光束从缝隙透进此地的阴暗。
在打量身旁环境的同时,突然,感觉到胸膛一阵微微冲撞。
「呀啊──」
回头发觉已晚,提着篮子的小女孩被撞倒在地,而蓝中的野莓也散落一地。
「抱歉,我帮妳……」
「哥哥救我!」
小女孩不知向哪里呼喊,引来一位穿着破烂的少年怒气冲冲的持棒而来。
「干什么!就算你是贵族也别欺负我妹妹!」
「等等!你误会了,我不是贵族,而且我只是不小心撞到她而已!」
棍棒停在空中后收回,少年皱起眉头问:「露,他真的是这样吗?」
「嗯……」
「真是的,不是说有危险才叫我吗?」
「可是人家……」
小女孩愧疚的低下头,默默把掉落的野莓捡回篮子里。
「对不起啊,先生,我家的妹妹因为被骚扰很多次,见到你就……啊!抱歉!」
「呃呵……没关系。」
这骚年的意思是我的脸一整个就痴汉样吗?!我以为这样已经算型男帅哥了,好吧,想多了。
拂过的微风送来一阵异味,虽然是微乎其微的气息,但熟悉的味道使我异常敏感。
──恶心的止血草,从我身上?不对……
「请问……你的妹妹是不是受伤了?」
「没什么,只是躲在废墟之中被尖锐物割伤。」
少年连忙扶起步履蹒跚的妹妹,小女孩也为自己轻拍去了背后的灰尘。
「废墟?」
「先生你不知道吗?就是前几天发生在这座城的战斗,那时我们怕被暴风雨淋湿,躲进屋子里,谁知道那些雨有这么强的杀伤力,把整栋房子搞得七荤八素,最后就被埋入废墟啦,不过这样也挺好,至少不会受伤。」
少年伸出的手心绑着绷带,鲜红浸染了绷带的白色。
「这是……」
「被那些雨刺伤的,真的痛得要死啊!」
即使话是这么说,少年的酒窝还是拉出了浅笑。
「可是,我听说有让民众去城外避难…….」
「先生你在说什么啊?我们是乞丐喔?」
──什?!
头部晕眩在一瞬间袭来,少年疑惑的歪头成了朦胧的景象,我无力反驳少年说的话,这可能是错的事情,但也不全然是对的。
虽然同为人类,但暗巷区隔了两极的命运。
为什么不能──平等?
虽然这些孩子对社会毫无贡献可言,而政策的推行必然是走在利弊得失的道路上,但伦理无法认同这样的做法。
──只是,身为『局外人』的我,能说些什么?
「虽然不予置评,但总能做些什么……」
「先生你在默念些什么?」
「啊啊,没什么。」
我从布袋取出十枚金币,分别将五枚分给兄妹手里:「来,拿好。」
「先生?!这?!」
「去魔法学院读书。」
在这个世界唯一的生路──魔法,从未改变,也从未被质疑。
「可是这些供学院的住宿费会不会太超过了……」
「谁说那些是住宿费的?」我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干掉排在你前面的人,成为年级优秀的学生即可费用全免,而这些钱──是拿来改变。」
「什么改变?」
少年看向了自己的妹妹,小女孩却只是对着金币维持着诧异且兴奋的眼光。
「你想改变什么,是要用疑问句对着你自己。」
我不曾拥有过伟人般的意志,这点是无庸置疑的,或许此时此刻,我是抱着赌博玩乐的心态也说不定?
我呢,一本正经的在赌博啊!
「我做的到吗?」
少年的彷徨在迷茫的交错下,显得更加的弱小,我要做的不是给他一臂之力,而是赋予他强壮的手臂。
我看了小女孩一眼,给出了肯定的答覆:「『你们』做得到。」
信誓旦旦的说词,使我拍起少年的肩膀更加的扎实,并没有理会他的呼喊,我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暗巷。
在毁灭世界之前,先尝试改变世界吧,反正迟早都要做的事,不如让过程更有趣一点。
「啊咧?结果说着说着,忘记原本的目的了,医院呢?」
在改变世界之前,我还是处理一下健忘的脑袋吧?呵。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