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寇聚居的太平县境内,山峦起伏,海贼和倭寇勾结盘踞,在各处山道加强巡逻。千夏和一路由浪人武士和当地海贼组成的队伍,在山道上插下贴白纸穗的小木棒,一边对海贼用生硬的汉语口音说:“我、的、架、是、美。”
“我的家乡很美。”海贼又说了一遍。
梳着辫子的浪人武士们议论着:“符铃神女大人干嘛非要学说汉人的话……”但他们被千夏冷冷地瞪了一眼后就闭嘴了。
千夏回到太平县之后,一直闷闷不乐,想到那天的事,内心一直带着几分歉疚。
以前在神社,安倍老师都是教自己用这种法阵为人祈福、治病,飘下的都是粉色稚嫩可爱的樱花瓣。她从没有用这种法阵杀人。这是头一次施法呼出黑色樱花瓣。
而且,原本以为那样程度的法术,只是会诅咒到长期握着兵器而沾染暴戾气息的恶人——也就是官兵,令他们染上瘟疫,却没想到威力非同小可,竟当场连同全村的人一起杀死了。
安倍老师对自己赞不绝口,并且开导自己说杀死一两个无知汉人没有什么大不了,最重要的是自己脱险了,能够继续回来侍奉神。
可是,那些人对自己也很好,尤其是那个白胡子老头,在阿逊被抓以后写了很多阿逊小时候犯傻的故事来安慰自己。
啊啊,还说他连怎么做色色的事情都不知道,他还真是可爱呢。千夏偷偷露出微笑。
“神女大人,我们还有3条山路没有布防,请大人明示先让大家和您去巡视还是先做饭。”
千夏被同胞一句话提醒,连忙收心,算好方位插下符串:“为了保护好大家,我们继续。”
“上条和渡边找到了一些糕点,请您品尝!”一个浪人捧来个布包在地上展开,拿出一盒酥糖。千夏看到布上和他脸上都有血迹。
“找到”……
“杀了几个劣等汉人的战利品!”浪人伸出舌头得意洋洋,反正旁边的汉人海贼也听不懂。
千夏知道这又是他们劫掠来的。回到这里一段时间,她渐渐地知道了,这里无论是同胞还是汉人,未必都是老师所说的“善良劳作的人们”。
不,实际上——所有人都有武器。
这是怎么回事……老师当初说,要来帮助这些到海外谋生的穷苦人,他们打渔作生意却被官府追杀而被迫反抗,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是老师被骗了还是……
但他们都是信奉天照大神的子民。如果说不信奉天照大神的汉人都是不知廉耻、劣等如猪狗可随意屠戮的话,可是阿逊他们村里的人却又……
笛声传入千夏的耳中。
“千夏,发动南山的樱花法阵,当然是用黑樱。”
“有官兵打来了吗?”千夏握紧神乐铃。
“叫你干你就干。”笛声停歇了。
千夏周围的倭寇浪人让开一个圈子,海贼们虽听不明白也就照做。
千夏跳起侍神的舞蹈,顿时刮起一阵山风。她随即摇动神乐铃。舞蹈结束,叹了口气,知道在那个地方方圆1里内,所有被黑樱花瓣击中的生灵都归天了。
一个时辰后,千夏进了太平县的大户里,对屏风后的安倍说话:“老师……黑樱法阵是为了保护这里的大和人还有帮助大和人的汉人而设,为什么、为什么……”
“汉人私盐商举家逃难,满载金银财宝,这是天赐之物。”
“可那个队伍里没有官兵,却有很多老人孩子……”
“汉人不是人,是劣等的人。杀牛剥皮乃是天经地义。”
千夏眼圈发红,紧咬嘴唇,扭头出了大殿。一名武士快步跑来,向千夏匆匆行礼后,跪倒在屏风之前:“国师,汉兵分三路进犯太平岩。”
屏风后传来筷子啪地折断的声音,安倍咳嗽一声:“在南山道迎战,中北两路交给符铃巫女。”
营帐已经拔起,戚继光率领军队先行进军,黄逊跟着后军收拾物资装车。他想着千夏清澈的眼神,不禁想,她真的是倭人邪物,心狠手辣地杀死了全村父老?
“哟小子,别难过了,我们这就杀进太平县,给你老婆和同乡报仇,把倭寇和海贼丢去喂鱼,然后再钓鱼来吃。这都怪他们就象垃圾一样脏不能直接吃。”长枪兵失去了同伴,被编入和黄逊一队负责带他。
“大哥,我在想,倭人有没有好人?”
“没有。因为倭人根本就不是人。他们不讲人话,讲倭话。连杀猪时猪喊得都比倭话好听。”
黄逊不说话了,默默地搬圆木、鹿角。
后军也踏上了征程。走到有一条岔道通往翠溪村的地方,黄逊不由得一阵伤感,又想起了千夏。
“大哥,如果有倭人说汉话,本性又不坏,应该算好人吧……”
“小子你想什么呢,”长枪兵拍着他的肩,“倭人要是改说汉话,又能学会汉人的忠孝信义,又住在大明、不再回倭国,几代之后,便也算是汉人了。”
对了,如果千夏她能学会说汉语,又能象汉族女孩子一样善良贤惠的话……
只听马蹄声响,一名传令兵穿过辎重车辆,一路大喊:“后军朱雀营儿郎黄逊听令!”
黄逊大声回答:“黄逊在此!”
“大帅令你速去中军,有要事会商。”
黄逊跨上马背坐在传令兵的后面,绝尘而去。
戚继光和偏将等在一处开阔的地界眺望远方的山岭,黄逊一到便翻身下马叩拜。戚继光让他到摆在岩石上的地图前,又指着前面的山岭道:“这里去太平县有三条山路,我军前左右三军分别前进。刚才人马来报,右军前方山道有倭寇阻挡,前左两军则没有遇袭,但山上到处是倭寇脚印,显然有诈。我怀疑布置有使翠溪村招灭顶之灾的那种邪术陷阱,因此唤你过来,想问一下你家学的奇门遁甲和战法是否能够用于破除邪术。”
“大帅,小人家学的乾坤战技,是以64卦对应战场方位,从中分辨吉凶,以求杀敌自保,并没有除妖去魔的效用。”
“你看看这个。”
黄逊接过来的是翠溪村平面图,稍有些不同的是,这次不是标记有樱花痕迹的区域,而是标记了别的一些区域。
“倭人的樱花是开在树上,只追查花瓣而不问树生何处,自然不能窥见樱花巫术的全貌,”戚继光指着平面图说,“我今天经过此地,又派人去翠溪村一探,发现村中多处地面上插有光秃秃的木棒,儿郎们将这些木棒所在位置作了标记,你能看出什么线索?”
黄逊只略看一眼便两眼发直:“这、这些画叉的地方,全都是64卦中的小吉以上方位……”
啪,一枚上贴纸穗的木棒掉在黄逊面前,只听戚继光又说:“前军左军回报,在山道上找到这种奇怪的符串,怀疑是倭寇樱花妖术的发动根源。前方路上必定漫山遍野都是这种符串,倘若有一两根拔不干净,我军进入妖法的范围,倭寇作起法来,我军必有死伤。若你能以家学推断这些符串的方位,前去清除,大军才好继续前进。”
“得令!”
黄逊不敢延误,和一个小队快马离开。戚继光手摸胡须:“倭寇重兵把守右边山道,应是来不及布置陷阱。狭路相逢勇者胜,中军听令,全军增援右军,强攻突破!让倭人和贼寇知道我戚家军儿郎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