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得到的是自己当初不曾想要的？又有多少失去的是自己至今仍舍不得的？
帕拉汶群岛，玉米地岛，哈基米市。
警官把警帽丢在桌子上，靠在椅子上抽起了烟。
他穿的不是普通的警服，而是带有陆军军衔的警服，在冥王星科学院，这身衣服这代表了陆军警察部队。
所谓的陆军警察部队是根据冥王星群岛环境而组建的军事化警察部队，同时具备执法者与军事人员双重性质。
由于冥王星岛屿众多，执法工作难以面面俱到，走私之类的事情屡禁不止，警察往往要去这个岛执勤，然后去那个岛抓人，最后还要回到原本的岛上交差，这极大的浪费了人力，效率也难以提升，由此以陆军为基础，建立了陆军警察部队专门负责此类工作。
在冥王星，普通警察只负责自己所在的辖区，而陆军警察部队负责跨区行动，包括在紧急情况下维持治安、执行准军事行动以及打击走私。
不要小看这些走私者，这不只是一群遇见警察就会抱头鼠窜的胆小群体，也是一群为了生计可以动用暴力的危险团伙。
由于历史上冥王星曾一度严厉打击走私，即便是走私电视机都会处以严刑，因而走私团伙开始选择更加暴利的物品——毒品与军火。
反正都是严刑，选哪个不都一样。
最终，冥王星只得降低打击范围，对危害不甚大的小规模走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重点打击危害巨大的军火与毒品等物品。
这个世界上不是十全十美的，而是充满妥协的。
政治充满妥协，军事充满妥协，就连法律也不可避免要进行妥协。
很多走私者与其说是发财，倒不如说只是走私一些生活必需品——如果全部禁止，他们只会把不满情绪转移到一些更让人不安也更加不可控的事情上……
执法者可以不计成本的执法，但为了一些价值不高的走私物品集结警力乘船（有时候甚至是直升机）赶往一个偏远小岛，最后得到的可能仅仅是一袋玉米或者是别的什么……
冥王星的资源是有限的，调拨给陆军警察的经费不是无穷无尽的，当付出的成本远高于收益，所谓的‘不惜一切代价捍卫法律’就成为了官老爷嘴里的空话——哈基米的市长不需要靠走私谋生，玉米地岛区的区长不会大半夜参与执法，稳坐卡吕普索宫的毕老爷更不会为此付出什么代价。
在他们眼里，这一切都只是报告书里面的数字，他们要做的就是审批一个个数字，而数字背后的一切，他们既没有体验艰苦，自然也不会思考难处，只知道根据数字两片嘴唇一张一合，提出各种各样的专业指标。
任何一个农业专家都可以对着农田里的农民挥斥方遒，大谈什么机械化收割、无土化栽培，你叫他拿上锄头种几天地试试？
这几天不知是怎么了，治安案件有所上升，但只要不出现恶性案件，就应该避免过多的介入辖区警察的工作。
六年前哈基米进军那事已经是前车之鉴了。
不过是几个农民拦住了市长的车告状，充其量就是个治安事件，交给辖区警察处理就是了，结果上升到‘袭击市长’的地步，护送市长的陆军警察当场击毙了几名农民。
因为这件事情，再加上农民长期以来的不满，帕拉汶农民联合会组织了七万名农民进城游行，由此引发了陆军警察的镇压——这下陆军警察的形象可直线下滑了，哪怕报纸上再怎么描绘这是维护秩序，也无法掩盖大量的死伤和逮捕。
人们即便嘴上不说，心里也比谁都明白。
警官算是看明白了，都是拿着鸡毛当令箭惹的祸！
“头儿？”
“工作的时候要叫职务，陆警下士。”
警官看着眼前一脸青涩的警察，无奈的掐灭了手里的烟，而警察则是当场立正向他行礼。
“陆警少尉，我们刚才抓到了几个在‘圣托里昂’广场雕像上涂鸦的孩子。”
‘圣托里昂’广场？雕像？那里的雕像不是毕老爷的吗？
警官看着年轻的警察，指了指墙上的规章制度。
“陆警下士，你应该把他们交给辖区警察。”
“可他们涂鸦的雕像是毕老爷……”
“工作的时候要叫职务，陆警下士。”
“是的，陆警少尉，可他们涂鸦的是毕晓普院长的雕像，这涉及政……”
“快停下，我的陆警下士。”
警官打量着对方的眼睛，缓缓站起身。
“只是几个孩子胡闹，没必要上纲上线，在我们小时候都做过涂鸦这种事。”
年轻的警察目光稍有困惑，但还是端正态度，继续说道。
“可他们在涂鸦的时候还说了一些涉及政……”
“冷静，我的陆警下士，孩子们的大脑前额叶发育不完全，对自己说的话不能完全理解其含义，我们应该谅解他们，而不是苛责他们。”
警官无奈的摇头，年轻人有工作热情是好的，但如果工作只有热情，而没有脑子，那可就糟糕了。
陆军警察之所以存在，是为了让冥王星更加稳定，而不是更加混乱。
因为一个孩子在雕像上涂鸦以及说了几句话就把问题上升到政治高度是不负责任的，这种事情可以发生在任何雕像上，你不能只在它发生在毕老爷雕像上的时候特殊对待。
这种事情即便放在辖区警察那里也只是低级别治安问题，充其量就是轻微损坏公物——又不是把雕像推倒了，没必要大惊小怪。
陆军警察非必要不可对治安问题轻举妄动，这是六年前哈基米进军事件后来自高层的严令——陆军警察的权力不是无限的，必须要牢牢控制住。
这其中，自我控制是最关键的。
“陆警少尉，可在他们身上还搜出了这些东西。”
年轻的警察从门外提进来两个袋子，从一个袋子里拿出了几份传单，上面的内容是反对启明星顾问团操控冥王星、冥王星不是启明星傀儡之类的内容。
唉……又是这出……
警官已经见怪不怪了，打从他小时候起，关于启明星顾问团操控冥王星的阴谋论便已经流传开来了。
当时，官方严令禁止此类言论，防止损害与启明星的关系。
但如此一来，民众对于这种阴谋论更加深信不疑，官方不得不选择用各种方式辟谣，结果越是辟谣民众便越是认定谣言一定是真的。
好在启明星对此似乎并不在意，也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工业化崛起后，口袋里有钱的人们也逐渐忽视了这种阴谋论——因为就没有人亲眼见过所谓的启明星顾问团干涉冥王星内政。
即便是在六年前的哈基米进军中，启明星顾问团自始至终也只是待在驻地，甚至没有对此发表任何评论。
虽然民间依旧会有‘启明星操控冥王星’的声音，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冥王星真正的领导者是毕晓普，而不是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启明星顾问团。
可以说这些传单的始作俑者充满无知，但他们本质上并不是坏人，他们只是一群有朴素爱国情怀的人，希望冥王星可以走上独立自主的道路，不再想过去的殖民地时代那样，被各方列强当做战利品争抢利用。
况且这种传单连启明星都不介意，陆军警察如此介意真的妥当吗？
见警官沉默不语，警察提醒道。
“陆警少尉，这可是涉及政……”
“陆警下士。”
警官提醒对方，态度变得严肃起来。
“这种事情交给辖区警察就好了，只是几张对启明星持负面态度的传单，没必要兴师动众。”
他指了指桌上的法律文书，继续说道。
“法律规定冥王星公民有权表达对其他科学院的看法，公民们可以不喜欢天狼星、不喜欢寰神星、不喜欢弧矢星，那不喜欢启明星又有什么不妥？总不能因为启明星对冥王星有所帮助，公民们就不能说自己不喜欢启明星吧！冥王星是独立自主的科学院，不是殖民地。”
听警官这么说，年轻的警察不由得搔着头，一脸的困惑，有些迟疑的说道。
“可我还发现了一些涉及政……”
“又发现什么了？”
警官开始不耐烦起来，这个年轻人真是吞吞吐吐的，就不能一口气说完吗？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这几个孩子身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他说到这里，打开另一个袋子，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在桌子上。
“陆警少尉，你看……”
“是的……陆警下士，我看到了……”
警官的目光凝重起来，他拿起最上面的报纸。
这是天狼星的《博克斯新闻报》，在冥王星是没有销售的，上面写着一些对冥王星不利的新闻。
将报纸放到一旁，他把目光停留在剩下的几本书里。
《帕拉汶群岛》……
《恶魔的崛起》……
《新时代的海盗王》……
这些书籍都是禁书，写满了针对毕老爷的污蔑与讽刺。
“还有这个……”
警察将最下面的两枚标志和一块布扯了出来，他将标志放在书籍上面，然后将那块布摊开，拿在手里展示给警官看。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想了，在他们身上除了禁书外，还搜到了联邦时期的旗帜和院徽。”
警官的目光微微颤抖，他盯着眼前的东西，终是开了口。
“陆警下士，马上把这几个人带过来！绝对不可以交给辖区警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