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注于底线的人，顶点也高不到哪里去。
帕拉汶群岛，慈父岛，莫凯市。
在工业时代，化石能源的作用毋庸置疑，正是化石能源开启了这个工业化时代。
谁掌握了更多的能源，谁就可以在工业规模上更胜一筹，一步领先进而步步领先。
那些缺少能源的科学院只能靠进口能源发展工业，而能源富余的科学院则可以借此大赚一笔贴补工业。
在能源供需市场中，冥王星无疑是卡在中间的那一个——能源没有富余到出口的程度，却也没有缺少到大量进口的地步。
而造就目前这一平衡的便是慈父岛产出的天然气与石油。
其实冥王星的能源潜力极其庞大，日照充足的帕拉汶群岛非常适合发展太阳能，北部的顺流岛和东部的逆流岛有着世界级的地热资源，稳定的信风可以促进风力发电，至于海洋能更是可以作为长期使用的基载电力——唯一的问题在于，这些东西目前都没有发展起来。
而造成这一问题的也是慈父岛产出的天然气和石油。
能源转型的花费空前巨大，涉及到跨岛屿供电的投入更是天文数字，在回报周期极为漫长且到处都需要用钱的情况下，维持现有的能源供应自然是首要目标。
正如冥王星的能源供需介于富余和缺少之间，其能源安全也是介于稳定和动荡之间。
由于岛屿众多，想要将慈父岛的能源运往其他岛屿非常依赖海路，和平时期自然没什么问题，可一旦进入战争，面对敌人的岛屿封锁，整个冥王星的能源供应必然出现剧烈动荡。
不过这种事情从来就没有发生过，真的有杞人忧天的必要吗？
工程师翻看着手里的杂志，这是专门提供冥王星各地工业相关消息的《工业周刊》，详细讲解了冥王星工业发展的情况。
‘工业化’只是从无到有的第一步，想要在工业时代立足于长远发展，不能只看‘有没有’，还要看‘有多少’以及‘能否持续拥有’。
前几年环境问题经常被报纸提及，这几年已经少了很多——因为报道那些环境污染以及受到污染伤害的民众对相关产业不利。
工程师能理解工业发展的重要性，为此牺牲一部分人的利益在所难免，但工业发展是没有尽头的，可那些人的生命却是有尽头的。
但愿一切会越来越好吧！
窗外似乎有人在吵嚷？
都深夜了……怎么会出现这种事情？
工程师打开窗户，眼前的一幕让他吃了一惊，赶紧揉了几下眼睛。
原本应该寂静无声的深夜街道上多了很多人，一眼望去足有几千人，他们挥舞着手里的标语，高喊着‘毕晓普下台’的口号，其中还夹杂着各种污言秽语。
似乎是年轻人在游行？好久没出现过了。
和其他对于游行避之不及的人不同，工程师并不排斥‘游行’这种表达意愿的方式——当诉求无法被允许的方式满足，就只能通过不被允许的方式发泄了。
虽然猜不到具体原因，不过这些天很多不胫而走的消息已经在民间发酵，比如巴巴岛海战的败北、被弧矢星占领了一些岛屿后被迫停战之类的……
民众心中不满也可以理解，毕竟巴巴岛的事情已经发酵了很久，所有人都觉得夺取巴巴岛是冥王星崛起的重要一步，也都很支持这一行动。
可当和自己预期不符的结果出现，之前所有的期待自然会转化为同等的怨气——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便是如此。
工程师对于奎松线两侧的岛屿不感兴趣，他一辈子都没去过那里，年轻人为了几个岛屿伤肝动火……这一切真的有用吗？
弧矢星不会退出占据的岛屿，冥王星也不会为此立刻发动一场收复战，明明游行什么都解决不了，又何必如此大吵大嚷呢？
作为在启明星留过学的人，他对于这种场面早已司空见惯，启明星人喜欢游行表达想法，每次都是提前进行登记，然后有秩序列队前行，一路保持寂静。
相比之下，帕拉汶的年轻人太过冲动，总是喜欢大吵大嚷——这可能和冥王星严格管制游行有关，要是稍微放松一些，年轻人就不会这么暴脾气了。
他也曾年轻过，知道年轻人精力旺盛，很容易被各种各样的琐事冲昏头脑、被一些只言片语煽动情绪，进而变得愤世嫉俗，听不进反对意见。
应该给他们多修建一些运动场和图书馆，帮助他们发泄多余的精力。
工程师轻轻摇头，他转身去冰箱里拿了一瓶‘圣托里昂’啤酒，重新回到窗边，看着下面游行的年轻人。
不过……对毕老爷来说，他大概还是更喜欢工厂。
毕竟工厂创造的收益是实打实的，在他眼里执着运动的傻大个与沉迷看书的书呆子都应该去工厂。
虽然是毕晓普送他去启明星留学的，但并不代表他完全认同毕晓普的思想。
随着时代的发展，工业迭代速度是很快的，除了需要大量技术娴熟的产业工人，更需要思想活跃与视角开放的技术官僚，而冥王星如今的很多官僚虽然懂技术，但对于真正的前沿领域缺乏认识，只觉得是一些费力不讨好的天方夜谭，不仅耗费甚大，而且还影响自己的政绩。
比如自己的上级……虽然不止一次的提过建议，希望他考虑更新炼油设备，但每次都得不到他的重视，只觉得现有的炼油设备足以满足需要，更新炼油设备投入极大而且回报很慢，完全没有必要。
哪怕自己再怎么和他强调催化裂化装置可以提高轻质油收率、降低焦炭产率，对于个人汽车数量提升的冥王星来说很有帮助，他也只觉得自己说的话不切实际，更不要说具备革命性的连续催化重整以及分布式控制系统了……
很多科学院已经采用此类技术，这是有参考经验的……不知道他还在顾虑什么……
也许他不是听不懂，毕竟他也是‘波伊’大学毕业的……可能正是因为他听得懂，所以才‘听不懂’吧……
为了防止官僚和地方勾结，冥王星所有官僚实行严格的政绩考核，无论政绩如何，所有地方官僚都会在任期结束后调离外地，避免在一个地方长期任职——而政绩的好坏直接决定了他的升迁与否。
也许等自己的上级换了人，就会采纳自己的建议了吧……自己没有脱离实际，这些建议真的很重要……
如果还是无视自己的建议，那就只能等毕老爷下达相关决策——只要毕老爷认为需要工业迭代刻不容缓，一切都会按照他的意愿推进的。
看着游行的学生，工程师微微垂目，他其实很同情这些年轻人，因为他也曾年轻过。
对于缺乏高等教育的年轻人来说，如果不愿意种地，他们就只能去工厂打工，自然也没办法像自己一样站在舒适的家里喝啤酒。
自己是已经实现了自我价值的人，对于那些还没有实现的人，同情他们应该也不过分吧！
工程师转头看向桌子旁的毕老爷照片，他尊敬毕晓普，但他不想在家里悬挂对方的大照片，只能在桌子上放一张小照片。
毕老爷是个兢兢业业的统治者，虽然他的很多手段让工程师不认同，但却依旧愿意尊敬对方——不是每个人都有觉悟去做这些需要背负骂名的事。
虽然他从未评价过他做过的一些事情，但工程师能感受到对方应该也觉得一些手段不妥，只是当时不得不这么做并在事后尝试弥补。
比如‘哈基米进军’造成的死伤……
他嘴上不会为此道歉，但会以实际行动替代。
从那以后毕老爷开始收缩陆军警察部队的职能，明确其权力边界就是最好的证明。
嗯？
听到电话声，工程师放下啤酒，伸手去拿桌子上的电话。
他眉头皱紧，放下电话后便穿上衣服，开门出去了。
怎么会这个时候发病呢？
工程师年幼时失去了父亲，他的成长过程中母亲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为此他甚至在自己的社区单独准备了一套住房安置母亲，这样不管发生什么事，自己都能第一时间到场。
小时候，母亲为了照顾他经常要做好几份工作，十分劳累，也因此得了很多疾病，他很感谢母亲的付出，无论买了什么东西都会第一时间送给母亲。
母亲不能倒下……自己还有很多没做完的事情……
由于二人的住所很近，工程师不到十分钟就来到了母亲家里，看到母亲苍白的脸色，他认识到不能光靠吃药缓解，必须得去医院。
小心翼翼的带着母亲下了楼，他去地下停车场发动汽车，准备送母亲去医院——等救护车一来一回只是浪费时间，母亲的病发作起来可不能多等。
可汽车刚刚驶出停车场便被外面密密麻麻的游行人群挡住了，无论他怎么鸣笛都没有愿意为他让路，只是不断在重复‘毕晓普下台’之类的内容，好像复读机一般。
工程师不由得心中窝火，他回头看着母亲苍白的脸色，愤怒的猛敲方向盘。
——这群大半夜不睡觉的狗东西！就应该让毕老爷像镇压哈基米进军那样把他们全都打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