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无希望,情无哀伤。
太阳即将落山,但一切并不会因此结束。
密密麻麻的赤夜守望成员呈半圆形包围着山崖,各式各样的武器对准了山崖上的二人。
虽然菲利克斯是自己人,但她如今正在阻碍己方诛杀强敌,或者说,她在变相的保护敌人。
这是赤夜守望不允许的,作为军事修道会,赤夜守望的‘军事成分’远超‘修道成分’,而军队最重要的便是敌我分明,从菲利克斯为樱月宫悠舞站出来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敌我不分了。
在她迷途知返前,是不能完全当做自己人看待的。
“菲利克斯修女长,请立刻让开,你身后的异教徒今日残杀了不计其数的教友,是赤夜守望不共戴天的死敌!”
“菲利克斯,不要被异教徒的伪装蒙蔽了,你同情她只会让她更加肆无忌惮的利用你!”
“菲利克斯,想想我们那些被异教徒残杀的兄弟姐妹,你一路上亲眼看到了的,那都是这个异教徒犯下的罪行!”
各种各样的劝说在赤夜守望一侧此起彼伏响起,但菲利克斯却不为所动。
她知道这种攻心战术通常不会用在赤夜守望的敌人身上,之所以此刻拿了出来,是因为自己在赤夜守望眼中不完全是敌人。
若非如此,赤夜守望早就用各种手段招呼她了。
她也说不出自己为什么会站出来,会挡在樱月宫悠舞面前,会挺胸抬头的面对自己人的刀剑。
她过去不是这样的,自出生起便被赤夜守望收留、培训,她整个人已经被完全锁在名为‘赤夜守望’的盒子里,照理说在经年累月的训练下,这一刻她所唯一能做的便是站在自己人的队伍里,哪怕不随着众人一同冲杀,也应对樱月宫悠舞的一切视若无物才是。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菲利克斯,你让开,回到你该去的地方,没有人会为难你。”
战场原流歌身负大剑,沉声对菲利克斯说道。
“如果你执意挡在我们面前,那便是背叛,背叛在赤夜守望意味着什么,你很清楚,不用我多说什么。”
她在察觉到这头的形势变化后第一时间赶了过来,生怕菲利克斯的出现让众人投鼠忌器,进而放过了樱月宫悠舞这个异端,更怕因为众人的鲁莽,导致己方平白无故的损失菲利克斯这么重要的福音使。
培养一名福音使并不容易,尤其是像菲利克斯这么出色的更是如此,必须小心谨慎的处理眼前的问题,做到两全其美才是。
但菲利克斯并不领情,她依旧挡在悠舞面前,对众人的话视若无物。
“我不会让开的。”
一句平平常常的话语已然揭示了她作出的选择,一个在场众人都不想接受的选择。
看着眼前娇小的背影,樱月宫悠舞仿佛看见了由衣的影子,但她很清楚眼前之人并非由衣……
她用刀指着菲利克斯的后背,挣扎着想要站起,但仅仅是动一动身体便呕出了一大口血。
“耍……什么……耍什么花样啊!你这个骗子……骗子……”
悠舞说话断断续续的,整个人已然上气不接下气,在场众人见此情形,心想再拖延一些时间就能把这异教徒耗死,反倒省去了不少麻烦,尤其是避免了赤夜守望成员之间的刀剑相向。
菲利克斯瞥见悠舞呕血,她急忙转身扶起悠舞,但悠舞重伤之余仍是推开了她——她手中本来握着刀,却终究没有在菲利克斯回头的时候将刀刺入对方的身体。
赤夜守望那头见状均是一惊,谁能想到菲利克斯不怕死到了这种地步,刚才要是转身的时候,那异教徒真给了她一刀,在场恐怕没人能拦得住。
“悠舞姐,我知道我现在不管怎么解释你都不会相信的,我会用行动向你证明的,我不会害你,也没想过害由衣,我只是没想到……没想到……”
菲利克斯眼中泪光闪动,而樱月宫悠舞看到这一幕,又顺着山崖望去,看到下面黑压压的赤夜守望成员以及遍地铺满的尸体,知道自己接下来就算是再能打也逃不过力战而亡的结局,充其量也不过是多杀死一些赤夜守望的人……
由衣已经死了,无论如何都活不过来了,事已至此,自己多杀一人少杀一人又有何用?
罢了……罢了……
“你不必假惺惺的……叫你的兄弟姐妹们来杀我吧!我不反抗了,动手吧……”
听到悠舞苍白无力的话语,看到她眼中的决绝,菲利克斯知道她已萌生死意,急忙撑起她的身体。
“我不会那么做的,悠舞姐,是我带你来到罗兹的,我也要活着把你带出去,现在把你的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挟持我。”
樱月宫悠舞只是无力的看着菲利克斯,不要说举起刀,就连一根手指都没有抬起。
她已经累了,她要去见由衣了。
她依稀望见在远方的夕阳下有一条路,由衣正站在路的尽头向自己招手。
她人虽然尚在尘世,却已经见到了天国的模样。
眼见悠舞无动于衷,菲利克斯只得下定决心。
“悠舞姐,得罪了。”
她扯起悠舞的手,将悠舞手中的刀架在了自己的颈部,同时扶着樱月宫悠舞缓缓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向眼前惊诧的赤夜守望众人。
“现在我已经是悠舞姐的人质了,如果各位希望我平安归来,请让开一条道路。”
战场原流歌想要骂人,但她忍住了,毕竟污言秽语也是《圣典》中写过的大忌,作为战牧总教官,她理应带头遵守,因此出口时的话语终究是变了。
“菲利克斯!”
随着战场原流歌一声呵斥,菲利克斯停下脚步,她看了眼喊话之人,随即再次迈开脚步。
她知道自己这一出拙劣的‘人质劫持’演技有多么蹩脚,但她已经别无善法。
她只能赌一把,赌自己的重要性在自己的同教兄弟姐妹们眼里要高于菲利克斯,至于对方是否真的能为自己让开一条道路,她已经想不了太多了。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只知道我现在是悠舞姐的人质,我们的生命联系在一起,在她脱离危险之前无法分割。”
菲利克斯看着怀中面庞越发苍白的樱月宫悠舞,她逐渐狠下心来,抱紧了悠舞,两个人继续踉踉跄跄的向前走去,向着那些恨不得要当场杀死她的兄弟姐妹们走去。
战场原流歌从菲利克斯回头的时候就打算抓住机会一个突袭上去杀死樱月宫悠舞,防止菲利克斯受到伤害,但随着菲利克斯将对方扶起,两个人紧紧地靠在一起,同时将那把刀架在脖子上,这一切便都成了徒然。
她很清楚此刻挟持菲利克斯的不是樱月宫悠舞而是菲利克斯自己,哪怕自己冲上去能够杀死樱月宫悠舞,只要菲利克斯当场自杀,这一切就都白费了,赤夜守望从此少了一位能力精湛的福音使,多年的栽培努力尽数付之东流,她根本无从对上级交代。
她现在大概能理解蕾西亚当时的想法了,诚然《圣典》中提到‘要做诚实之人,不可以谎言欺瞒他人’,但现实总是比《圣典》里写的要复杂。
有时候,说谎这种事……不得不为。
“菲利克斯,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何苦这样?福音使的重要性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不要做任何伤害自己的事情,你要是担心樱月宫悠舞的安危,我马上派人为她施救,只要你放下手里的刀,一切都好商量。”
战场原流歌嘴上虽然这么说,双手却背到身后,快速对身后几个人做了几个手势,而身后的几名赤夜守望成员顿时会意,不动声色的分散到菲利克斯的侧面,准备出手拿人。
刚才战场原流歌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只要菲利克斯在向前几步,进入伏击圈,众人便一拥而上将之拿下,哪怕为此会牺牲几名成员……甚至是损害菲利克斯的部分身体也在所不惜……
在这种谈判中决不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先动起来的一方才能牢牢的把握住先机。
菲利克斯停下脚步,虽然日色沉沦,但她依旧敏锐的察觉到了异常,她扶着樱月宫悠舞开始后退。
“战场原总教官,你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却不是这样想的,你只是在做着和蕾西亚教官一样的事情,只不过欺骗的对象不再是悠舞姐,而换成了我,我不会中计的。”
“我知道此刻我所做的一切在你眼里非常愚蠢,也辜负了赤夜守望对我多年的照顾与培养,但我不得不为,抱歉……”
她对着战场原流歌以及身后密密麻麻的赤夜守望成员躬身低头,但脚步却一刻不停的向后移动。
她的表态已经很明显了……
眼见菲利克斯识破了自己的算盘,带着悠舞开始后退,战场原流歌终是明白菲利克斯与自己已成陌路之人……
既要杀死樱月宫悠舞,又要保全菲利克斯……
世上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法子……
不过形同陌路也好……至少有了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现实是残酷的,为了达成目的终究要舍弃个人的荣辱……甚至是生命……
随着战场原流歌踏前一步,菲利克斯立时感受到强烈的危机感,紧接着赤夜守望一侧四人齐出,直取菲利克斯。
“菲利克斯已成叛徒,能擒则擒,拒捕当诛!下手者有功无过!各位无须手下留情,异教徒与叛教者,皆可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