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东西自古以来从未改变过。
是房间主人的声音……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自己背后……
“抱歉。”
张渔歌无言以对,他在进入房间之前就已经预料到里面没有人,因此自然也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允许,可以被视作‘非法闯入’。
或许从寻常角度理解,一个房间里有人的前提下,其他人没有获得允许便进入可以被视作‘非法闯入’,但如果房间里没有人呢?
‘非法闯入’针对的是‘没有获得主人允许便随意进入房间’这一行为,因此无论房间里有人与否,只要没获得允许就是‘非法闯入’——这种行为不会因为房间里没有人看到这一切而被视作理所当然。
在确定了自己的行为有问题之后,张渔歌选择了沉默——因为在事实面前,辩解只会是苍白无力的。
“其实你并不用向我道歉,你知道我不会惩罚你的。”
“或许正是因为我知道‘不会受到惩罚’这个结果才会做出这样的行为。”
张渔歌打破了沉默,他没有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在通常情况下,这个时候应该尽可能避免对方将自己的行为朝着对自己不利的地方联想,但他却没有这么做,他在言语中甚至毫无保留的将对方的思路引向对自己不利的地方……
“你的坦诚是你最大的优点,也是你最大的缺点。”
“我只是阐述了可能存在的事实。”
“但有谁会在乎事实呢?人总是着眼于对自己有利的现实。”
女孩坐到椅子上,将攥紧的左手伸了出来。
“我的手里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
“不,我说有,一定有。”
“但我看到你的手是凭空攥紧的。”
“的确如此。”
女孩松开手,掌心空无一物。
“但很多人都喜欢指鹿为马,原因无他,对自己有利。至于事实究竟如何,没有人会去在意。”
张渔歌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知道自己并不擅长去迎合别人,尤其是地位在自己之上的人,原因就像女孩说的那样——自己对指鹿为马缺乏兴趣,哪怕指鹿为马对自己有利。
眼前这位伶牙俐齿的紫衣少女便是他加入鬼蝠旗的引荐人——鬼蝠旗‘旗使’熊初墨,一个对他而言十分高深莫测的人。
“《水渚志》里面有一个情节叫做‘误入青龙堂’,如果进行合理的借鉴,加之合适的地点与时机,也同样可以套用在你的头上。”
“不止我,你也会被牵连。”
“说得对,不过顺序反了,那是因为有人要针对我,所以才会对你设套。”
张渔歌沉默不语,他意识到没有获得允许便随意进入别人房间这件事情背后其实可以有很多种解读,如果在特定的时间与特定的地点被有心人遇到,即便不是遭人设计,而是无心之失,也极有可能给自己和身边的人带来困扰,甚至是危险。
这是一个教训,自己应当谨记。
“门是你故意半掩的吗?是为了让我明白这个教训吗?”
“这重要吗?”
熊初墨呵呵一笑,靠在椅子上,眯起了眼睛。
“我是不是故意的,只有我心里清楚,即便告诉你,你也无法判断我说的是真是假。”
张渔歌沉默不语,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投向写有安西花押的挂旗上。
“之前通知我去危山市找你,我到了后没找到你,那里的人说你来了纵横庄,我就跟来了,有什么事吗?”
“原本想叫你办一件事,但现在改了。”
“和你来纵横庄有关吗?”
“是的,安西旗主通知我到纵横庄消息堂,我先来了,另外几个人还没到,于是先和安西旗主打了招呼,这也就导致原来要你办的事现在不用办了。”
“那么现在要我去办的事情是什么?”
“不是‘我’,是‘我们’,这件事需要你我和另外几个人一起去办。”
“我们?还有其他旗的人吗?”
“是的。”
熊初墨看着墙上的挂旗,目光从最后的‘安西’花押一直扫到最前方的‘付笑谈’花押。
“因为不知道那几个人什么时候才到,所以你我目前只能在这个‘旗使’的房间里待上一会儿了,坐吧!”
张渔歌目光微微扬起,看到房门紧闭后,这才重新将目光移向桌子后面的熊初墨,随便找了一把椅子坐下。
“任务是什么?”
“帆舟市,调查。”
“调查什么?”
“这个人在那里的消息是否属实?”
熊初墨将桌上的一本手册向外一推,手册从桌子上水平飞出,张渔歌迅速伸手接住。
从手册的纸张受损情况可以看出这本书年代久远,属于那种应当妥善保管的类型。但在熊初墨手中却丝毫没有爱惜的意思,不仅没有轻拿轻放,甚至可以将之从桌子上直接推飞,如果张渔歌没有接住,那么这本手册多半会落在地上,就算纸张没有撕裂,恐怕也会掉下几页。
他注意到这本手册合上的时候会有一个特别的弧度,这是因为有一页经常被翻动,于是他顺着这个弧度打开了那一页。
“牛冲霄,血盟最早的那一批成员,虽然不在‘二十八义士’之列,但却是二十八义士中牛冲斗的弟弟,属于‘丹心岗八百壮士’,也算是血盟创建者之一。”
“这次的目标是他?”
张渔歌翻看着手册中关于牛冲霄的介绍,虽然没有照片,但仅从文字中也能够看出关于这个人的很多东西。
“这本血盟的内部记录提到他在‘进步大改造’时期背叛血盟与璇玑星科学院,逃亡罗堰星科学院,后来在罗堰星科学院任职并在第一次仙江战争中为罗堰星立下了汗马功劳,是血盟与璇玑星不共戴天的死敌。”
听着张渔歌的话,熊初墨并没有什么感触,因为这些都是她看过的,张渔歌不过是客观阐述了书上记录的文字——至于书上的文字是不是客观的……谁知道呢?
“那你说说看,他为什么要背叛血盟?背叛璇玑星科学院?”
“这本记录上没写,或许是因为‘进步大改造’,毕竟他是在这个时期叛逃的。”
“为什么他会在进步大改造时期叛逃呢?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虽然之前没有接触过这个人的资料,但可以从血盟不同时期的历史记录中进行分析。”
“血盟改组为璇玑星科学院的时候面临着很多问题,很多血盟元老大权在握,在璇玑星内把持重要部门,建立特权阶级,思想上依然停留在封建时代‘裂土封侯’这种短浅的层次,打压新人,不断在内部安插亲信乃至于很多时候急功近利的完成科学院的发展建设,个人抱负也从对抗凡世天国时代的‘苍生为念’‘万民为本’转向了‘利益划分’和‘权力争夺’,对璇玑星的发展有很大隐患,所以才有了‘进步大改造’。”
“璇玑星总院长,也就是血盟总盟主为了改变现状,让璇玑星走的更加稳定长久,决定控制血盟元老的权力,对璇玑星科学院进行全面改造,尤其是落后的农业生产以及不合理的社会制度,加快工业化建设乃至改变人们的思想面貌。”
“但这些改造对血盟元老产生了冲击,血盟元老的权力被削弱,许多血盟元老不满总院长的改革,因而心存抗拒,总院长为了维护血盟只得痛下杀手,很多血盟元老被处决,也有相当一部分逃往其他势力,这位牛冲霄或许是诸多抗拒改革的血盟元老之一。”
“所以说你的想法就是像复读机一样将历史书上写的东西套在牛冲霄身上说一遍吗?我要听的是你的想法,不是让你生搬硬套,这些东西可以套在任何一个人身上,不只是牛冲霄。”
“我对此的理解仅限如此,我毕竟没有亲身经历过那个时代,无法得出其他的结论。”
熊初墨的头发编成双股辫从两侧肩膀垂下,她用手夹住了辫子的末端,目光平静的看着张渔歌,就好像什么也没听到。
“牛冲霄是血盟的叛徒,也是璇玑星的死对头,但并不是要我们去消灭他,我们只需要确认他在帆舟市以及他身边还有些什么人就足够了,至于怎么对付他,那是其他人的事。”
“会有危险吗?”
“取决于牛冲霄是不是真的在那里。”
熊初墨整了整紫衣背后的披风,向张渔歌伸出手。
张渔歌明白了她的意思,迅速将手册交还给她——只是他没有如熊初墨那样将书隔空传递,而是起身走到桌前平整的放在了桌子上。
“其他人知道吗?”
“伏鼠旗的那两位知道,雷象旗来的人想必也心知肚明,至于神牛旗、怒狮旗、灵猿旗、幻马旗的五位就不知道有没有人提前告诉他们了。”
“只是调查,需要十个人吗?”
“对我们而言,只是调查。但对血盟高层并非如此。”
张渔歌看着熊初墨,他不明白熊初墨话里的意思,因为他对这些东西并不敏感。
“还记得你刚才提过的历史上血盟元老们叛乱的原因吗?”
“记得,是权力斗争失衡。”
熊初墨知道张渔歌想不通,因为他对很多事情缺乏自己的想法,她微微一笑,那笑容透露着张渔歌难以理解的高深莫测——让人捉摸不透她在想什么。
——很多东西自古以来从未改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