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不会吸取教训，因为他们不懂得何为教训。
虽然陈佛海召集所有人是为了讲述这次任务，但讲到最后却变成了所有人各抒己见，各自表达对这次任务的看法与理解。听上去有些不可思议，任务的下达本质上是一种命令与要求，行动步骤和注意事项都是已经制定好的，是不能更改的。但在这里，每个人都可以更改已经确定的行动步骤与注意事项——以讨论的形式进行，只要大家觉得合理，都可以进行修改。
陈佛海对这种事情其实非常理解，也非常乐于见到这样的场面——虽然任务目标不能修改，但执行的方式以及很多东西却都是可以随机应变的。下达任务并不是画一个点，而是画一个圈，这样才能给执行任务的人一些随机应变的机会。毕竟眼前的这些人不是军队，他们不需要如武器一样完美的按照预定的一切去执行，他们是二十四旗未来的栋梁，他们需要有更多的思考空间，而不是一味的去执行——哪怕‘手’比‘脑’更容易控制……
让执行任务的人自己思考如何执行任务是一种历练，一种让他们发挥个人判断力与思考能力的历练，也能让他们在未来的生活中更加随机应变的处理遇到的事情。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一成不变，‘不变应万变’这种理念虽然能够彰显个人坚定不移的处事态度，却难以适应急剧变化的外界形势——牛冲霄和他那不知进退的兄长当年要是明白这些，神牛旗的老一辈人就不会是那样的下场……
陈佛海目光移向独眼男子与他身边的褐衫女子，他不由得微微一笑。
如今的神牛旗成员可比他们曾经的前辈好太多了，至少没有重蹈覆辙……很多人遭受的苦难归根结底是他们自己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他为什么会笑？
比起众人的讨论，张渔歌对这一切漠不关心，他坐在那里看着陈佛海，他不明白陈佛海为什么会笑……
在场众人的讨论很好笑……亦或是让他联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张渔歌不知道答案，即便知道答案也没什么意义——那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本来只是璇玑星的新成员，因为遇到了熊初墨才会被其引荐进入血盟，进而跻身二十八旗之列，这种事情对别人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因为熊初墨是鬼蝠旗旗主安西面前的红人，被她推荐的话今后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但张渔歌却并没有感到多么荣耀，他既不觉得自己被熊初墨引荐加入鬼蝠旗后有多么高人一筹，也不觉得其他人在自己面前就应该低人一等——加入血盟也好，加入科学院也罢，对他而言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像是可有可无的身份一样。
照理说，被熊初墨引荐加入鬼蝠旗的人应该是血盟的精英，他们的忠诚可以为鬼蝠旗所信赖，他们的才能可以为鬼蝠旗所认同，这样的人才会有资格被鬼蝠旗旗主面前的红人引荐。张渔歌从不认为自己有这样的资格，但他又确确实实成为了被熊初墨所引荐的鬼蝠旗一员，这一切都是熊初墨带给他的，尽管他并不清楚熊初墨为什么这么做……
各方面胜过自己的人有很多，为什么会选中自己？
当张渔歌加入鬼蝠旗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是在滥竽充数，自己不应该答应加入鬼蝠旗的，因为自己没有资格，当他将这一切告诉熊初墨，熊初墨却像是没听到一样。如果她认同自己的想法，那自己就会被取消加入鬼蝠旗的资格，但直到今日，她连一句反对的话都没有说。
因为他缺乏加入鬼蝠旗的想法与动机，会加入完全都是顺应熊初墨的想法，因此加入鬼蝠旗后，他的主要活动都是围绕着熊初墨，如同跟班一样。有时候他也会觉得熊初墨引荐自己加入鬼蝠旗或许就是为了让自己充当跟班，但比自己合适的人有很多……他们做跟班岂不是比自己更好？
——为什么会是自己呢？
“你在想什么？”
熊初墨眯起眼睛，目光仿佛可以将张渔歌的一切看穿。张渔歌没想到自己走神会被发现，他急忙掩饰道。
“没什么，在想一些事情。”
“有什么疑惑就提出来！大家一起讨论解决。”
虽然陈佛海看上去一副病恹恹的萎靡状态，但心底里可是精明得很。他并不认识张渔歌，但他知道这个人是熊初墨推荐进入任务执行者名单的，可能是她的心腹，也说不定是情人……
“我在想……”
张渔歌被陈佛海这么一问，立时觉得无法推辞，本想将心中的真实想法说出来，但他还没说完，熊初墨替他发问了。
“你是想问牛冲霄为什么背叛血盟吧？”
她看着张渔歌的眼睛，其中含义不言而喻——她知道张渔歌刚才在想什么，也了解张渔歌的性格，坦诚是他的优点也是缺点，因此很多时候要合理的运用这种性格，比如现在……
她不能让张渔歌表达和任务无关的想法，那是她和张渔歌的事情，没必要告诉别人。
而之前打断张渔歌的走神，则是她为了让张渔歌明白所处的位置是消息堂——就和之前在自己房间里问他为什么没经过允许便随意进来一样，只是为了给他一个教训。
让当事人在事情发生的时候意识到自己做的多么不妥才能被称作教训，如果事后才让当事人意识到，那就算不得教训了，对方会很快将这一切忘记——因为他没有了事情发生时的那种危机感与后悔心理，根本认识不到什么是教训……
她将目光转向陈佛海，希望得到一个解答。
陈佛海看着在场众人，对于牛冲霄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但有时候人嘴两张皮，话究竟应该怎么说肯定是不能张口就来的……
“遭受打压，心生愤恨，夺权失败，逃离血盟。”
独眼男子身边的褐衫女子突然笑了，就好像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一样。
“他当时不是神牛旗旗主牛冲斗的弟弟吗？”
梳着马尾辫的少女疑惑的发问，她的背后立着一杆长枪，张渔歌注意到那杆长枪绝非凡品……
“这和本次行动有什么关系吗？”
一直摆弄着奇怪玩具的年轻男性头也不抬的说道。
“一百多年前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呢？”
但马尾辫少女不依不饶，继续发问道。
“既然他是牛冲斗的弟弟，当时也已经身居神牛旗副旗主，权力已经很大了，为什么还会……”
“小雪啊！”
陈佛海脸上笑容突然变得严肃，进而认真起来。
“这世上江河湖海皆可填满，唯独欲望的深渊永远无法填满。一路辛苦起家到最后只能止步于此，换做旁人又有几人甘心呢？恰如商贾获利，手中赚到了钱绝不会因此满足，还会渴望赚更多的钱，权力亦是如此。”
“那牛冲斗呢？”
熊初墨微微昂头，目光中透着一丝狡黠。
“怎么又说起牛冲斗了？”
陈佛海察觉到熊初墨不是一个好打发的人，尤其是她问的问题都是一些陈年往事，好在如今已经盖棺定论，不至于令他为难。
“我只是在想牛冲霄是牛冲斗的弟弟，他的叛逃会不会和他的兄长有关？毕竟想要分析一个人的藏身之处就要揣摩他的心理，而一个人的心理往往会和他的经历有着密切的关联。”
“你是想说这个啊！”
陈佛海一面转动着铅笔，一面微笑思索道。
“牛冲斗实在是可惜啊！在进步大改造的时候，有一小撮居心不良的破坏分子利用了总院长试图改变社会现状的好意，比如伏鼠旗旗主舒欢之类的人倒行逆施、罔顾法纪，为了一己私利陷害牛冲斗这样一心为民的贤能之人，实在是太可惜了，好在进步大改造结束后，第二任院长积极为枉死者平反正名，也算是沉冤昭雪啊！”
陈佛海说话间仿佛回到了那个动荡的年代，面色颇为无奈痛苦，只有在说到舒欢这个名字时，他将目光微微转向来自伏鼠旗的两位成员，其中之一便是刚才那位摆弄奇怪玩具的年轻男人，但对方面色上并没有任何异样，就像是听着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
“牛冲斗旗主如果知道他弟弟成为血盟的叛逆，在九泉之下也会为之悲伤吧！”独眼男子长叹一声。
“当初舒欢陷害神牛旗的时候受牵连者不计其数，后来舒欢及其党羽被连根拔起也算是还了牛冲斗旗主一个公道。”
他说话的时候如陈佛海一般，目光顺势看向伏鼠旗的两人，但伏鼠旗的两人就连眉头都没有皱一皱，舒欢等人打着总院长的名义为非作歹，在进步大改造之后伏诛，这已经是璇玑星科学院与血盟内部盖棺定论的事实，无从质疑更无法反驳，即便是伏鼠旗的成员也不能为舒欢翻案。
虽然舒欢是血盟与璇玑星的罪人，但其终究曾在血盟中担任旗主，这是客观存在的事实，本着尊重事实的原则，在许多地方涉及到血盟旗主的资料和介绍，里面依然会保留关于舒欢的内容与花押。
“总之，牛冲霄是血盟的叛徒，这一点毋庸置疑，无论原因为何，我们都必须查明其所在之处将其彻底铲除。”
随着陈佛海掷地有声的话语，他脸上甚至恢复了一丝健康的血色，而在此众人纷纷起身对其进行回应。
“遵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