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恶的诞生有很多原因,但绝大多数原因都上不得台面。
“谢谢你帮我圆场。”
讨论结束了……张渔歌和熊初墨行走在走廊上,这一次不是在阴暗的地下,而是在光亮的地上。
“其实你心里也确实有那个疑问,我只是替你问了出来,至于你走神这件事……”熊初墨哼笑一声,微微侧头看向后方的张渔歌。
“这次就当一个教训吧!”
“我会记住的。”
“教训是用来吸取的,不是用来记住的。如果只是单纯的恪守某种教训不敢僭越分毫,那这教训就没有意义了……”
熊初墨抚摸着走廊的木制栏杆,停下脚步看着远处的瀑布。
“陈佛海对于牛冲霄的看法你也听到了,说说你的理解。”
“其实他并没有直接说明牛冲霄为什么会背叛。”
张渔歌见熊初墨远望瀑布,他也停下了脚步。
“是的,‘欲壑难填’这样的解释太过笼统,但却符合璇玑星与血盟对这一类事情的‘官方说辞’,以他的身份地位自然不能说出有违‘官方说辞’的话,所以我一开始就知道会得到这样的答案……这根本不算答案。”
熊初墨敲了敲栏杆,微笑道。
“为什么对牛冲霄的事情这么在意?就像伏鼠旗的那位说的那样,这些其实和本次任务无关。”
“你不也很在意吗?”
“我只是想尽可能在关于牛冲霄的资料上掌握的更加详细。”
“我所做的不正是这件事吗?”
熊初墨坐在栏杆上,凌空抓起地上的一枚石子,朝着瀑布扔去,但她所在的位置距离瀑布很远,石子很快便落在了远处的地面上,在遍地的石子中再也找不到这枚石子的轮廓。
“想要战胜对手,就要去了解他,尤其是一个数次从你面前全身而退的对手。”
“可这并不是完成任务的必要条件,你之前也提过这个任务本身是为了平衡权力而存在的。”
熊初墨饶有兴趣的看着张渔歌,突然咯咯一笑。
“你明知道不是完成任务的必要条件,为什么还会对牛冲霄的事情心存疑虑呢?”
张渔歌沉默了,他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或许……只是单纯的好奇……
“不说这个了,我们明天就要出发了,牛冲霄的资料收集的再多、推测的再仔细也不如直接在帆舟市确定他的行踪。”
熊初墨从栏杆上坐起来,伸手引向前方,示意张渔歌和她继续走一走。
“今天会议室那八个人如何?”
“我也是今天刚刚认识他们,无法评价。”
“但总会有在意的地方,说说吧!”
张渔歌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性格就是这样,过于坦诚以至于说出的真话令人听不下去,也因此带来过许多麻烦,但他却没有任何要改变的意思——很少有主见的他就是这么出人意料的固执。
“那杆长枪。”
张渔歌思索自己对另外八个人有什么在意的地方,最后脑海中浮现出马尾辫女孩背后的长枪。
“万里雪的长枪吗?那是血盟兵器堂铸造的‘山雾’,万里浪送给她的。”
“幻马旗旗使万里浪?”
张渔歌知道万里浪是和熊初墨平级的‘旗使’,只不过熊初墨是‘鬼蝠旗’,万里浪是‘幻马旗’。
“没错,就是幻马旗现在炙手可热的万里浪,他是万里雪的兄长。”
“万里浪很宠他妹妹吧!不然也不会将爱枪送给她。”
“然而事实恰恰相反。”熊初墨斜眼看着张渔歌,她有时候看人的目光总透着一种不怀好意的阴谋感与强烈的窥探欲,即便是跟在她身边许久的张渔歌也会感到些许不适。
“万里浪对万里雪要求极其严格,如果没能达到他的要求就会受到体罚。”
“会打她吗?”
“应该说那只是最平常不过的体罚。”
张渔歌回想起众人离开消息堂的时候,万里雪拄着长枪一瘸一拐的走路,看来是身上有伤,只是没想到受伤的原因会来自于她的兄长。
“很诧异吗?玩家之间没有兄弟姐妹的人渴望得到兄弟姐妹,而拥有兄弟姐妹的人却并不珍惜兄弟姐妹。”
“并不诧异,人总是渴望自己没有的东西,而不会珍惜拥有的东西。”
“有个人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应该是灵猿旗的。”
张渔歌本来没有什么问题,但因为‘长枪’的问题被熊初墨所解答,心里反而有更多的问题想要发问,或许一开始并不是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不知道该如何提出问题——又或者心中觉得提出问题也不会得到答案而不愿提问。
“看来你找到了很多可以聊的内容。”熊初墨猜到了张渔歌心中所想,人心是一种复杂的东西,她每每能洞悉张渔歌心里所想并不是因为她有什么洞悉人心的能力,仅仅是因为她对张渔歌太过了解,以至于对方的想法逻辑被她琢磨的一清二楚。
“那是赵四,灵猿旗的新成员,是一个天生战士。”
赵四吗?
张渔歌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但天生战士还是知道的,这个世界上没经过训练的人在动手的时候往往凭借的是本能和直觉,他们往往会败给接受过训练的人,接受过训练的人无论是对自身能力的理解还是对敌人弱点的判断都会依存于一个完整的体系框架,而不是单纯的依靠本能和直觉。
但也有些人比较特别,他们生来就知道如何寻找判断敌人的弱点、如何以最合理有效的手段作出最有利于自己的行动。对于别人而言,潜能的爆发是不可控的,是只有在特定情况下才会被激发的,而对这些人来说,潜能恰恰是可控的,即便不能完美精确的控制,但只要能稍微控制住哪怕是一点点,也足够在特定的情况下发挥出应有的作用乐,这样的人被称作天生战士,他们在接受训练后往往能比其他接受过训练的人更擅长战斗——就像凭借直觉与本能来趋利避害的动物一样。
“因为是新加入二十八旗的成员,担心因为说话而得罪人,索性保持沉默。”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可以去问问她。”熊初墨呵呵一笑。
“不过我能肯定,你因为说话而得罪的人肯定比她多。”
“伏鼠旗的那两位你很熟吗?”
“你是说谢非烟和伍京华吗?”
熊初墨走向广场,那是连环庄中最空旷的地方。
“如果说熟悉的话,仅限于谢非烟。”
“能说一说吗?”
“你想知道什么?”
“不知道,只是想听你说。”
张渔歌跟在熊初墨身后,这个广场面积很大,遇上什么节日的时候也会在这里举行庆典,广场中央有一块近三十米高的大石碑,张渔歌清楚的记得自己刚加入血盟的时候还在这里宣过誓。
“他们两个都是伏鼠旗的旗使,也是目前炙手可热的人,伍京华是个能工巧匠,在兵器堂、机关堂、土木堂三堂中可以说是深受器重的能人,假以时日出任堂主和陈佛海并肩而立也是有可能的。”
“一个人同时出任三堂堂主吗?血盟从未有过这种先例。”张渔歌对血盟历史虽然了解不多,但也知道血盟众多的堂主之位是不能被一个人同时兼任的,不过这位伍京华倒也算得上是奇才了,兵器堂负责血盟的兵器铸造,而机关堂则是负责血盟的机关设计,至于土木堂负责血盟的建筑施工……他能同时被三堂重用足见其能力过人。
“但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开创这一先例呢?”
熊初墨就知道张渔歌会这么说,她停下脚步待张渔歌与她并肩后方才继续迈步。
“要知道血盟的规则是死的,但制定规则的人可都是活的。”
“但规则是为大众服务的,一旦开了一个先例,后续想要控制就不容易了。”
“没错,规则确实是为大众服务的,但服务的标准并不是完全一致。”熊初墨眼睛中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神色,在一旁的张渔歌看来,那只是一如既往的高深莫测……
两个人走过石碑,张渔歌停下脚步看向石碑正面。
那石碑一如既往的屹立在那里,上面刻着二十八旗当年立下的誓言。后来随着连环庄的建立,曾经的石碑被他们专门迁移到了这里,虽然经过多次修缮,但石碑看上去依然残破,和周围崭新的一切格格不入,上面那古老的文字诉说着过去的沧桑风云,只是如今的人已经很少去了解这些了。
“如何让自己的目标与大众的目标完美结合,如何让自己的欲望与大众的欲望彼此融合,对位高权重者而言,这可是很重要的内容,是值得用一生去思考的。”
熊初墨停下脚步,她看着停在那里的张渔歌,进而将目光移向了石碑。
——立碑证誓,洒血明志
——满腔赤诚,苍天可鉴
——义字当头,情字为先
——亲如手足,碑前为盟
——众志成城,同仇敌忾
——扫清魍魉,攘除奸邪
——同心勠力,共渡难关
——扶危济困,救民水火
——生死与共,福祸一心
——兄弟并肩,无事不成
——碑上誓言,永记心间
——终此一生,至死方休
——违斯言者,天地不佑
——永堕轮回,万劫不复
看着石碑上的誓言,张渔歌渐渐想到了这次的任务……
“你在想什么?”
“我想到了牛冲霄,他是二十八旗成员之一,牛冲斗的弟弟,当初在石碑上刻字的时候,他应该也在场对石碑宣过誓,只是他最后背弃了誓言。”
熊初墨看着石碑上的字,嘴角流露出一丝冷笑。
——违斯言者,天地不佑
——永堕轮回,万劫不复
她转过身,背对着石碑继续前行。
和‘价值‘比起来,‘意义’不值一提。
在真正的‘利益’面前,又有几个人会遵守所谓的‘誓言’。
血盟漫长历史中背弃誓言的何止是牛冲霄一人……
他不是第一个,不是最后一个,甚至不是最突出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