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人想置人于死地却又不愿亲手沾染血腥。
一个星期后,船尾岛帆舟市。
面色病态的男性行走在街头,他的衣服看上去毫无光鲜可言,破旧与磨损的痕迹随处可见,如垂死之人一样目光无神,他的身上没有丝毫的朝气与热情,有的只是木讷的表情与迟缓的动作……就像一具行走的僵尸。
张渔歌一直都是这样,无论是科学院还是血盟,他看上去都那么格格不入,既不专注于和同伴交流,也没有什么不顾一切想要实现的目标。他既不是一个融入集体的人,也不是一个孤身前行的人,但他确实是一个‘人’,而不是‘僵尸’。
经过一个星期的颠簸,由陆路转水路,以及经南箕星中转,执行调查任务的十个人最终分批进入了船尾岛。根据事先制定好的调查计划,他们在这里将以‘佣兵’的身份活动,隶属于一个叫做‘流云之眼’的佣兵公会,主要活动于浩瀚海南部,这次来到船尾岛是为了在这里建立一个后勤补给站,为此希望与船尾岛上的公会进行合作。
而流云之眼确实提前派人来到这里和船尾岛的公会进行接触,希望就后勤补给站的建立问题达成一致,而船尾岛方面在丰厚报酬面前也表示了同意。
在张渔歌等人到达后,流云之眼在当地的人甚至还给他们提供了流云之眼的证件,证件上内容就和他们出发前被赋予的‘身份’一模一样……
虽然张渔歌不认识这些人,对流云之眼也没什么了解,但他也能大致猜出这个公会与璇玑星的关系……尽管从表面上看,两者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但有时候事实和看到的恰恰相反。
登岛后的第一天所有人都没闲着,迅速分散至全岛各处进行调查,重点是寻找牛冲霄的踪迹,尽管这无异于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环境里大海捞针,但所有人对此都没有懈怠——在这种充斥着敌视璇玑星与血盟气氛的地方,任何不小心都将导致身份的暴露,进而产生灭顶之灾。
虽然心里要谨慎小心,但表面上还是要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恰如熊初墨所说——我们现在是流云之眼来到岛上建设后勤补给站的随从人员,如果表现的过于严肃认真反而会引人注意。
所以张渔歌看上去与平常并无两样……如同病恹恹的垂死之人漫无目的的闲逛……
帆舟市虽然很多地方的发展不如璇玑星,但也不能算是落后,至少该有的东西还是有的,比如街头小吃这种极不健康也不营养的东西无论在哪里都是存在的……
“章鱼,你为什么不一起吃呢?”
虽然张渔歌和‘章鱼’在外形上没有任何关联,但‘章鱼’这个称呼毫无疑问是针对自己的,或许是在读音上一致的关系,从早上开始,这位来自伏鼠旗的谢非烟就始终没停止过这种古怪的称呼。
或许是觉得自己比较碍事,熊初墨今天独自一人早早出发,不知道去了哪里,只是临走的时候告诉自己和谢非烟一起行动……
他并不了解谢非烟,只是知道谢非烟和熊初墨平级,也是旗使。因此在与之对话的时候一直比较谨慎,避免冲撞到对方。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饿坏了?来!给你一串烤牛肉!”
张渔歌看着递过来的肉串,他不想接过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非烟是旗使,地位在自己之上,因此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可以不停的寻找街头小吃,而自己不能这样。
“章鱼,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人特别烦人啊!”
谢非烟见张渔歌并不领情,立即将肉串收了回去当做自己的食物。她一面吃着肉串,一面饶有兴趣的观察着坐在对面的张渔歌。
“放松一点嘛!不要总板着脸,你可以当我是你的朋友,和我随便聊聊天啊!”
张渔歌选择沉默,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谢非烟比起熊初墨确实是话太多了,他接不上话,也不知该如何应付。
“来来来!让我给你换个造型!”
谢非烟突然探过身,用手拉扯着张渔歌的脸,然后仔细的端详着。
“这个表情就好多了啊!”
张渔歌被她拉扯的浑身难受,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到自己此刻一定被谢非烟弄了一副口眼歪斜的表情……不过他既不生气,也不无奈,依旧像僵尸一样坐在那里看着她……
虽然他心中依旧平静,但目光却还是不自觉的落到了探身过来的谢非烟胸前……
谢非烟得意的给张渔歌变换了好几个表情,在她看来让这个僵尸一样的家伙换一副表情着实能看起来顺眼多了,她无意中瞥到了张渔歌的目光,不由得耸肩一笑。
“嘿!章鱼,你盯着胸前这两坨肉目不转睛的干什么?”
“……”张渔歌脸色微微一变,开口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咦?你这个表情比之前我做的那几个好多了!嗯!就这样!再接再厉。”
重点似乎不对…………但张渔歌也没有办法纠正过来……
最重要的是因为他刚才确实看了……他的性格存在缺陷,那就是别人对于这种事情往往会极力掩饰与否认,而他会毫无保留的承认……
“话说男人们是不是都很喜欢这种沉甸甸的肉坨啊?哦!伍京华例外,他只对铁坨坨感兴趣。”
虽然谢非烟看着张渔歌发问,但这种发问却更像是自说自话,张渔歌不知道该说什么,回答她的问题,亦或是为刚才的举动道歉吗?
“你的表情又恢复原状了,笑一笑对你而言这么困难吗?”
……
“难道你从来都不笑吗?”
……
“是不是熊初墨对你不好啊!”
……
“你不开心吗?”
……
“你对什么东西都没兴趣吗?”
……
无论谢非烟说什么,张渔歌都始终沉默。
他不擅长和熊初墨以外的人交流,因为他说话非常难听,不会有人愿意听的——这来自于他性格的缺陷,永远不加掩饰的表达表达真实的想法。
“可我看你刚才对这两坨肉挺感兴趣的啊!哎!要不这样!我让你摸一摸,然后你笑一笑怎么样?”
张渔歌顿时皱起了眉头,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奇怪的要求……
“哎!你表情变了!”
张渔歌不可能遵守谢非烟的要求,他也认识到再保持沉默也不会有什么改变,谢非烟依旧会用各种语言骚扰他……
“为什么要关注我的表情?”
“为什么?当然是……哎!这是你第一次和我说话啊!明明早上你连‘你好’都不愿意对我说,现在居然说话了!”
谢非烟像打量着新奇动物一样观察着张渔歌,如果换做常人肯定会觉得无所适从,但张渔歌习惯接受别人这样的目光了——某种意义上,他虽然是人,却根本不是正常人,无论是别人还是他自己都是这样认为的。
“我只是觉得我就算什么都不说,你也还是会喋喋不休,我说话只是为了打断你的啰嗦。”
颇为失礼的话从张渔歌口中传出,听起来格外刺耳。
他并非有意说难听的话,而是他习惯说出自己最真实的感受,尽管这很令人讨厌,也许在他说完话的同时,眼前这个地位在他之上的谢非烟就会立刻板起脸来。
然而,这样的事情并未发生。
“原来你觉得我很啰嗦啊!那么你和我多说说话,我就不啰嗦了,怎么样?”
“好。”张渔歌只能妥协,他真的不想继续听谢非烟提出的各种奇怪要求了。
“章鱼,你为什么总是板着脸呢?这里不好吗?天气舒适还有街头小吃,即便是任务也没必要始终板着脸啊!笑一笑怎么样?”
“为什么要笑?”
“不是有句俗话说‘笑一笑,十年少’吗?”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大家都是这样啊!”
“为什么我要做和大家一样的事情?”
张渔歌看到谢非烟的表情渐渐凝滞,就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生物一样。
他对这种表现并不意外,因为他的话语里透着一种自以为是的气息,会让人觉得他不食人间烟火甚至是自我意识过剩,觉得自己很有个性所表达出的一种自以为是。
绝大多数和他接触的人对他的感觉都是这样,觉得他对别人过于强调自己,就好像他是世界的中心一样……对此,张渔歌已经习惯了……
“章鱼,你难道在抗拒主流吗?”
“什么是主流?”
“怎么说呢?主流就是一条长河,前面分出两条支流,所有的鱼都在向左边的支流游,而你这条章鱼向右边的支流游。”
张渔歌沉默了,他就坐在那里看着谢非烟,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如果说刚才他还是会喘气的僵尸,现在似乎连一丝生机都没有了……
“为什么要向左边的支流游?”
“什么?”
谢非烟没听懂他的意思,重复问道。
“你说什么?”
“为什么要向左边的支流游?”
“因为所有的鱼都在向左边……”谢非烟突然打住了要说的话,她神情颇为惊讶的看向张渔歌,她似乎有点明白这个人的思维方式了……
怪不得熊初墨会推荐这样一个毫无突出之处的人加入二十八旗……
她终究察觉到张渔歌全身上下的怪异感从何而来了,他和主流有些格格不入,似乎在质疑一些寻常人不会去质疑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