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灵魂的欲望是你命运的先知。
“这是你在岛上最忙碌的一天。”熊初墨端着茶杯轻呡一口,抬起眼打量着张渔歌。
“尽管像没头苍蝇一样,什么收获都没有。”
“乐醒非常认真,他几乎每一个可疑的地方都去调查了。”
“‘过程’与‘结果’是两回事。”熊初墨将桌上的苹果扔给谢非烟,就像在动物园投食一样,谢非烟笑着接住吃了起来。
“血盟看重的是后者。”
张渔歌只得沉默,虽然他和乐醒今天调查了很多地方,但却一无所获。
而在今天晚上碰头的时候,洛乘风成了收获最大的人……
他发现了更多熟悉的血盟面孔……
大量血盟叛逆聚集船尾岛已经是不争的事实,血盟离牛冲霄本人越来越近了……
这只是一个开始,张渔歌相信诸如此类的情报接下来的几天很可能会越来越多,只是没有牛冲霄的情报……其他人情报再多也是本末倒置……
当然,不能排除科学院放弃牛冲霄,将清除目标锁定在其他血盟叛逆的身上,如果出现这种情况,大概就是岛上一众血盟叛逆加起来的价值已经超过牛冲霄的时候……
把这些人一网打尽后……牛冲霄将会对血盟更加警惕,今后若想再找到他,难度将会大幅度提升……
“其实章鱼他们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教堂、医院、学校都增加了人手,前几天还不是这样呢!十有八九,这些都是叛逆们碰头的地方,不然为什么会突然增加人手啊!”
谢非烟看着已经画满了红圈的地图,这些都是血盟叛逆出现过的地方,此外诸如杰拉德等‘外来人’出没的地方也都画上了红圈……
“唉……基本上画满了圈啊!看来他们真是闲得慌,这岛上就没有他们不想去的地方……”
熊初墨看着地图一言不发,她突然流露出一丝微笑,微微抬头对张渔歌说道。
“你明天和万里雪一起调查,幻马旗和鬼蝠旗一向要好,你可以‘自由活动’。”
熊初墨说这话的时候令张渔歌眉头微皱,他不太明白对方的意思……
或者说他明白了对方的‘言外之意’,却不明白这‘言外之意’代表着什么……
熊初墨话里有话,摆明了是告诉他明天可以去见那个女孩,但……她的转变未免太快了……
明明昨天还对此不满,为什么今天口风突转……
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吗?
“怎么?你还要继续和乐醒行动吗?”
张渔歌沉默不语,他看着熊初墨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答案,然而他什么答案也没有得到。
那眼神一如既往的深邃,让人琢磨不透。
“你昨天……”
“那是昨天的事,而我说的是明天的事。”
谢非烟斜了一眼熊初墨,然后继续吃着苹果,装作没看见一样,心想那你昨天还劈头盖脸的说他一顿……
张渔歌没有答复,他不知道熊初墨在搞什么把戏,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回复些什么。
也许熊初墨是想欲擒故纵的,对自己进行考验,测试自己明天还会不会去见那个女孩……
也许她打算把自己当做弃子,一枚弃子怎样都无所谓了……
他就这样浑浑噩噩的离开房间,原本他今天感觉挺充实的,之前的调查从未带给他这样的感觉,结果被熊初墨这么一说,张渔歌只觉得心里不舒服,以至于一丁点儿聊天的想法都没有了。
明明今天熊初墨没有批评自己,为什么自己会觉得比昨天还要糟糕呢……
回到自己的房间,张渔歌躺在床上,想着白天与乐醒的调查经过。
乐醒在调查的闲暇之余对他讲述了导致那位前辈死亡的任务,张渔歌之所以到现在还记得是因为乐醒的这段经历令他不能释然。
乐醒和自己一样,是先加入科学院,后加入的血盟,他在加入血盟之前也是军队里的人,只是不在游击军刀团,而且他呆的时间比自己要长,加入血盟之前已经是军队里的射击教官。
后来在一位前辈引荐下,乐醒加入了血盟,在一次血盟的任务中,他们遇到了一位身受重伤的旧民,因为对方是璇玑星治下的民众,作为璇玑星一员的乐醒自然要上前帮助,并没有对其太过警惕,结果那个旧民趁机拿出了手雷……那位前辈眼疾手快,迅速拦在乐醒前面将他推开……
旧民当场就死了,而那位前辈虽是玩家,体质过硬,但在剧毒破片的冲击下已是濒临死亡。
来不及治疗……
来不及转移……
一切都来不及了……
前辈弥留之际安慰乐醒,告诉他不要自责,保护身边的战友是每位血盟成员应尽的义务——只不过这一次是以生命作为代价的。
乐醒很后悔……他当时看到那位旧民把手伸进口袋,他以为对方伤重弥留之际有什么东西要交给他,或许是需要他转交给家人的遗物,完全没想到会是手雷。
这一切全都是因为他相信了对方……因为对方是璇玑星治下的民众,是自己人,所以便下意识认为对方和敌人不是一伙的……
对乐醒而言,这是血的教训……
乐醒后来再也没有迟疑过,对于任务中出现的身份不明者,无论是谁,只要有任何可疑举动,哪怕只是在他面前动了一下手指,他都会毫不犹豫的将对方射杀……
他不希望像前辈那样的死亡在眼前重演……
张渔歌翻了个身,看着自己的右手——曾经扣动扳机杀害无辜孩子的右手。
这是和自己相反的经历……
自己因为误会了对方的好意,而乐醒则是误会了对方的恶意。
在对方真正显露本意之前,又有谁能准确判断那血肉之下隐藏的究竟是好意还是恶意呢?
太多太多的可能无法在事发之前确认,小心警惕尚且还有一步踏错的危险,更不要说麻痹大意了……
一切都如熊初墨所说,在这座岛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自己明天……还应该赴约吗?
谢非烟乐呵呵的吃着东西,而熊初墨则是坐在一旁看着她。
“我脸上有辣酱?”
“没有。”
“那你看什么?对我有意思?”
谢非烟嘻嘻一笑,朝熊初墨靠了过去,而熊初墨则是用手掌抵住她凑过来的身体,将她推到一旁。
“没有。”
“你有时候和章鱼一模一样,一动不动的发呆,真不知道你们究竟在想些什么,该不会你就是看中了他这一点才引荐他加入血盟的吧!”
熊初墨沉默不语,而谢非烟吃了几口肉串,突然明白了什么,扭头说道。
“不会吧!我猜对了?真的是看中他发呆这一点了?”
“他不是发呆,他只是理想主义罢了。”
“不愿相信现实吗?”
“很正常,人们渴望糖与蜜,现实回敬的往往是血与泪。任何一个团体都是如此,无论将自己的目标描述的多么‘甘甜’,其实现过程必然是‘苦涩’的。对苦涩的无奈促使他们陶醉于甘甜之中,进而降低自己的视野并放弃思考。”
熊初墨凝视着谢非烟,接过了对方手里的肉串,吃了一口。
“当利益欲望与集体意志纠缠在一起,甘甜的理想终究只会被苦涩的现实砌入脚下那通往未来的台阶,被它的主人狠狠踩在脚下。”
“你是在说血盟吗?”
“我是在说张渔歌,血盟已经拥有了足够多的现实主义者,有多说的必要吗?”
谢非烟斜眼看着熊初墨,熊初墨同样以视线回应,在谢非烟注视了她近十秒后,她才缓慢开口说道。
“舒欢和牛冲霄谁更强?”
“当然是牛冲霄啊!我还以为你在想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原来是搞起了武力排名啊!果然人太闲会胡思乱想!”
谢非烟吃着肉串,微微皱眉,放下肉串补充道。
“这是正面对抗,如果背后下手的话……我觉得牛冲霄不可能是舒欢的对手,舒欢在暗器机关上的天赋造诣绝不是牛冲霄可比的。”
“我只是在想,如果我们在未来的几天里正面遭遇了牛冲霄,能否在他手上全身而退?”
“告辞!打扰了!”
谢非烟起身做了个‘告辞’的手势,同熊初墨拉开了距离。
“我还是立刻返回血盟吧!”
“这么害怕吗?”
“要说不怕那不是自欺欺人吗?越来越琢磨不透你了!这可是秃子头上的虱子!虱子!你明白吗?实力差距是明摆着的事,稍微有常识的人都能看出来啊!离开血盟的时候,陈佛海也说了不要有和牛冲霄动手的想法,他自己都不是牛冲霄的对手,何况我们。”
“但按照这种调查进展下去,我们距离牛冲霄只会越来越近,真到了遭遇他的时候,你怎么办?”
“装作没事人,直接从他面前走过去,不要看他,更不要对他流露出一丝不该有的情绪,我觉得我可以做到这些,伍京华也行……反倒是乐醒他们……有可能栽跟头……”
谢非烟说到‘乐醒’的时候停顿了片刻,然后才说出‘栽跟头’,显然是把另一个准备说出口的不吉利词语替换了。
“如果他看出你不是没事人呢?”
“这么倒霉?我还有解释的机会不?”
眼见熊初墨提出的假设越来越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谢非烟只得耸肩试探着问熊初墨,看看熊初墨给不给她‘向牛冲霄解释’的机会。
“这取决于那时的他给不给你这个机会。”
“不给也得强行解释啊!我是从乡下来的,从来没见过世面,不小心多看了那么几眼,求求大佬饶了我的小命吧!反正不能让他把我和他的敌人联想在一起,将我当做一个从乡下来的过路人也就是了。”
“倘若他断定你是血盟的人呢?”
“……我选择死亡。”
“不抗争吗?”
“除了死还是死,没得选。打我也打不过他,逃也逃不过他,他也不听解释,我怎么这么倒霉……你这个假设也太极端了吧!”谢非烟欲哭无泪,熊初墨问的这是什么问题啊!完全是将她逼上了死路啊!
熊初墨拿出怀表看了眼时间,谢非烟说的不错,自己的假设确实太过极端,但太过极端不代表……不可能。
在这座岛上……没什么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