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不存在永恒的和平,只有无穷无尽的欲望。
新的一天如期而至,但今天所有人都留在临时住所,没有一个人离开——熊初墨是唯一的例外。
李思聪的死是一个危险的信号,然血盟并没什么敏感的反应,仍要求进一步调查牛冲霄的行踪,仿佛李思聪的生死无关紧要,只有牛冲霄的下落才是重中之重。
张渔歌对此并不理解,以血盟的作风,这种时候通常应该保险起见,终止调查并撤离船尾岛。可这次怎么一反常态?
但熊初墨倒是习以为常了,李思聪固然是血盟未来的栋梁,但那是‘未来’,不是‘现在‘,一棵尚未成为栋梁的小树苗倒在了地上,被人当做枯枝断叶随意踩踏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血盟里很多人等着借这次调查为自己扩张利益,区区一个李思聪的死根本动摇不了他们的想法。他们要的是对他们有利的结果,来船尾岛调查的人固然是血盟未来的栋梁,然而和这些大人物比起来却是微不足道,不过是他们的马前卒,死活根本无所谓。
陈佛海所谓的‘各位都是血盟未来的栋梁,怎能因为一个调查任务而有所折损呢?’云云不过是些走形式的客套话,真到了上级下达命令要你去冒险的时候,难道你还能抗命不成?
张渔歌见她对此无动于衷,心中的疑虑反倒逐渐释然了——连调查负责人都不担心的事情,自己又何必杞人忧天呢?
“你去白浪扬帆那里会有危险吗?”张渔歌目送熊初墨离开,突然开口问道。
“目前尚无法断定对方是否已经与我们为敌……”
“你是在担心我吗?”熊初墨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张渔歌,哼笑道。
“死不了。”
张渔歌木讷的站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看着熊初墨离去的背影发呆。
熊初墨这句‘死不了的’着实让他无法继续问下去了……
把原本可以继续进行的对话弄成谁也无法继续的地步……她在安西旗主面前也是这样吗?
张渔歌没见过安西旗主,不知道答案。
他就这么一直看着熊初墨的背影,直至她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
他起初是担心的,但熊初墨那句‘死不了’反而令他稍觉放心,至少熊初墨心里有数,这就足够了。
张渔歌在临时住所四处转了转,看看众人此刻都在做什么。
苑辅铸在擦拭他的剑,一副随时准备上战场的严肃表情,张渔歌甚至在他的眼神中发现了一丝紧张以及……某种畏惧。
虽然他平时看上去那样可靠,但对牛冲霄终究还是充满戒惧。
谢非烟则是郁郁寡欢,连东西都没怎么吃,满腹的心事。
伍京华对一切仿佛都漠不关心,不知道在画些什么。
乐醒和苑辅铸一样,也是在擦拭武器,张渔歌注意到他携带的武器里并没有他最擅长的霰弹枪,和苑辅铸的戒惧不同,他的眼神中充满了跃跃欲试。
至于赵四,沉默……只是沉默。
万里雪反倒是和张渔歌一样无所事事,丝毫不觉得自己正处于危险中,又或者说她并不介意自己的现状危险与否。
她甚至还问张渔歌要不要和她练练手,张渔歌拒绝了。
就连洛乘风也是泰然自若的躺在床上,和平时状态大相径庭。
好像每个人都有静下心的方式,唯独张渔歌没有,他总觉得自己有些坐立不安,但又不知道缘由为何。
自己是在害怕吗?
“章鱼,你很闲吗?”
谢非烟叫住了到处闲逛的张渔歌,她心情不佳,脸上毫无平日的笑意,像霜打的茄子。
张渔歌不知道该说什么,从行为来看,自己确实挺闲的,但心里却一点也不轻松,根本称不上闲。
但他沉默片刻还是点了点头,谢非烟没什么反应,只是和他并肩向前走去。
“我们这是在用生命为熊初墨的功勋添砖加瓦啊!”
张渔歌仍是沉默,他能听出谢非烟对熊初墨已经有所微词,但无论是熊初墨的想法还是血盟的命令都不是他可以改变的。
“牛冲霄真的那么可怕吗?”
“如果你多了解一些这个人过去做过什么,你就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谢非烟看着地面,轻轻摇头。
“牛冲霄对血盟恨之入骨,血盟杀了他兄长,他岂能善罢甘休。过去的一百多年间,他对血盟进行了多少次的血腥复仇,血盟在他眼里根本不是昔日同袍,而是不共戴天的死敌!我们留在这里无异于自投罗网,你可以想象我们一旦落入牛冲霄手里将会是怎样的下场。”
“你之前说牛冲霄没舒欢可怕……”
“舒欢已经死了!牛冲霄可还活着呢!”
谢非烟瞪着张渔歌,见他一脸茫然,目光顿时舒缓了许多。
“唉!我要是能像你一样无知者无畏就好了!”
“牛冲霄……”
谢非烟停住脚步,看着张渔歌,想听听他怎么说。
“也许不一定会杀死我们。”
谢非烟皱起眉头,没明白张渔歌的意思。
“他可以用我们和血盟谈判。”
“开玩笑!你太不了解血盟了,血盟永远不会和叛徒妥协,况且牛冲霄要是那种可以谈判的人就不会和血盟僵持到现在了!”
谢非烟本以为张渔歌必有高见,没想到居然能说出如此肤浅的话,她不由得摇头远去,只剩下张渔歌一个人站在那里。
如果血盟不会和叛徒妥协……又为什么会给牛冲霄写劝解信?
他想不通……只能继续漫无目的的前行,直至来到门前。
今天有一个约定……一个之前承诺过的约定要去兑现。
张渔歌没有忘记,他始终牢记在心。
但熊初墨的命令是不可违背的……
他只是站在门前,站在那里看着大门,始终没能向前迈出哪怕是一步。
莫名的心慌令他本能的回头看去,当他发现并没有人跟踪自己后,心中的紧张立时有所缓解。
他将手缓缓伸向大门,犹如正在作一个艰难的决定。
“你要去哪里?”
熊初墨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出现,立时如五雷轰顶一般让他站在那里动弹不得,强烈的恐惧支配着大脑,额头只一瞬便被冷汗浸透……
“我……”
张渔歌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觉得熊初墨是知道自己外出原因的,但他此刻却不知该如何说出自己外出的原因。
为了去兑现一个毫无意义的约定而外出……这样的理由和熊初墨的命令比起来简直是微不足道……
和那个女孩的约定什么都代表不了,而熊初墨的命令却代表了背后的血盟。
“是很重要的事吗?”
熊初墨的问法很奇怪,但张渔歌无暇顾及这些,他甚至连头都不敢转过来,整个人面朝铁门,如面壁思过一般,最终他点了点头。
他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情点下这个头的,这一点头代表了他已经将自己的私事凌驾于血盟的公事之上,等待他的将是来自血盟的处罚。
“既然是很重要的事,那就去做吧!”
张渔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熊初墨究竟在说什么?她居然同意自己外出?今天究竟是怎么了?他身体纹丝未动,显然是对熊初墨的话有所怀疑。
“我批准了。”
长久的沉默后,张渔歌最终开门走了出去。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谢非烟从走廊尽头探出脑袋,眯眼问道。
“我压根就没走。”
“你就这么不相信他?”
“正因为相信他,我才没走。”
“给他开了这样一个先例真的好吗?”
“不好,但不好不见得是坏事。”
谢非烟拿起一条巧克力放入口中,咬了一截。
“你为了盯着他,没按时去和白浪扬帆交涉,这算不算因私废公?”
“交涉时间本来也不在上午。”
“好家伙,你连我们都骗过了。”
“临行前,血盟授予我在本次调查的十名参与者中拥有说谎的豁免权,这可是统治者才有的特权。”
“那叫便宜行事权。”
谢非烟打趣了一句,原本无精打采的她来了一丝精神,进而面带忧色。
“你这一去真的不会有危险吗?”
“在这个世界上做什么事情没危险啊!”
熊初墨淡然一笑,随机目光郑重的看向大门。
“如果我今天没能按时回来,立刻让洛乘风向血盟汇报。”
“内容?”
“旗使熊初墨亲眼目击到牛冲霄在船尾岛出现。”
“嗯?地点呢?”
“因为熊初墨失踪,其他情报一概不知。”
“你这算哪门子汇报?连地点都没有,血盟要是问你失踪了,目击牛冲霄的情报是怎么来的?你让我们如何回答?”
“这不是你应该担心的,洛乘风会妥善回答这一切的。”
“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洛乘风?而是告诉我?”
熊初墨意味深长的用眼角余光向走廊看了一眼,没有回答谢非烟的问题,继续说道。
“然后你们的去留由洛乘风决定。”
谢非烟看着熊初墨,目光逐渐变得凝重。
“你这是……遗嘱吗?”
“谈不上,只是有备无患,多做一手准备罢了。”
看着熊初墨的背影离开大门,谢非烟不由得低语道。
“保重。”
在走廊的尽头,一双锐利的目光从黑暗中透了出来,正是洛乘风。
他对熊初墨的话深有体会——牛冲霄必须在船尾岛,因为这个答案对血盟的很多人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