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统治者才有权利根据自己的意志来判断对错。
张渔歌与熊初墨站在荒地上，周围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熊初墨的突然到来确实令他感到诧异，但更令他困惑不解的是熊初墨带他来到了这片李思聪倒下的荒地。
熊初墨就这样站在荒地上，一言不发的看着远方，那是纪念碑所在的方向。
“白浪扬帆怎么说？”
“白浪扬帆怎么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上面的人怎么看。”
“那……上面的人怎么看？”
熊初墨看了张渔歌一眼，目光重回远方。
“不怎么看。”
张渔歌沉默不语，不知道熊初墨是什么意思。
“我们昨天是几点收到李思聪遇害消息的？”
“大概十一点三十分。”
张渔歌对时间还是记得挺清楚的，因为那时候所有人都在等李思聪回来，听到消息的时候他还特地看了一眼时间。
“从尸体状态判断，李思聪是九点左右遇害的。”熊初墨目光顺着纪念碑的方向看去，太阳已经渐渐西斜，从后面将她的影子投射在地上。
“这里……会有凶手的痕迹吗？”
“就算找到了痕迹，能从茫茫人海中找到凶手吗？”
张渔歌闻言只得闭上了嘴，无论是找痕迹还是找凶手，他哪一样都做不到。
“让我们去看看她为什么要朝这个方向走吧！”
张渔歌不明所以，只得跟在她的身后，两个人走的不算快，也不算慢，很快便走出了荒地，来到了有人烟的地方。
“我们走了多久？”
“大约半小时。”张渔歌看到周围的景象有些熟悉，四下一看立时明白自己来到了孤儿院附近的街道，他将目光投向纪念碑的方向，心想纪念碑果然是位于荒地和孤儿院之间啊！只不过在位置上并不是呈一条直线，而是稍微偏了一些。
“半小时啊！”熊初墨向周围看了看，最终将目光停留在孩子们玩耍的孤儿院。
“过去看看吧！”
张渔歌稍有迟疑，最终还是选择跟在熊初墨身后，他不明白为什么熊初墨要和自己来这里？
孤儿院的院子里的孩子并没有注意到两位不速之客的到来，铁门正上方有一个写着‘帆舟市第一孤儿院’的灯箱，一切和之前张渔歌路过这里时没什么两样。
熊初墨靠近栏杆，冲着玩耍的孩子笑道。
“小朋友，想吃糖吗？”
看着熊初墨掌心递过来的奶糖，院子里玩耍的孩子充满了戒备，没有一个人擅自靠近栏杆。
“给你！”
熊初墨也不多说什么，直接把一整袋糖丢进了一个孩子怀里。
孩子接过糖，和小伙伴们对视一眼，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们也听大人们说会有人用糖果拐骗小孩，可对方和他们隔着栏杆，他们也没靠近对方，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小朋友，这个灯箱每天什么时候点亮啊！”
接过糖果的小孩把糖果放到一边，谨慎的看着熊初墨。
“每天九点半就自动亮了。”
“不会晚吗？”
“这个灯是自动的，不是手动的，姐姐你那么聪明连这都不知道吗？”
张渔歌微微瞥了熊初墨一眼，心想能说会道的熊初墨居然会被孩子在言语怼上一次，真是罕见啊！
熊初墨也不生气，只是笑着退开了。
“糖送你们了，慢慢吃吧！”
她扭头看向张渔歌，冷笑一声。
“你在笑？”
“没有……”
“想嘲笑我就直说，没必要刻意掩饰。”
“我只是没想到你居然会被一个孩子怼上一次。”
“难道你会和一个孩子争论不休吗？”
熊初墨的话让张渔歌不禁哑然，她说的很有道理，确实没必要和一个孩子争论起来，对方怎么说都无所谓……毕竟只是一个孩子。
但他却总觉得熊初墨目光有些不善的盯着孤儿院，难不成她嘴上说不在意，心里面却想捉弄那几个孩子吗？
她怎么可能这么无聊……
“张叔叔再见！刘爷爷再见！”
听到孩子们的告别，张渔歌与熊初墨微微侧头看去，就和那天一样，几个穿着清洁餐饮服装的人走了出来，其中有三个是玩家，其余都是旧民。
他们挥手和孩子告别，走出孤儿院后各自散开。
和上次没什么不同的，唯一不同的大概是……
张渔歌继续将目光投向孤儿院门口，但没能看到那个女孩。
明明下午已经告别了，自己怎么还念念不忘？
看着工作人员散去，熊初墨凝视着远去的背影，露出了微笑。
“你知道他以前的事吗？”
“谁？”
“他。”
熊初墨继续注视着远去的背影，而张渔歌心中已经回过神来，意识到熊初墨说的是牛冲霄。
“你是说他吗？那要看你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关于更早的一些事情，我们的资料并没……”
“那就说一个资料上没提的吧！”
“嗯？”
“在‘公会’（代指璇玑星科学院）成立之前，他曾用过一个化名，姓刘的化名。”
张渔歌身体一震，脑袋如同过电一样，整个人脑海中一下子将所有的事情都想通了……
李思聪九点死亡……
孤儿院九点半点灯……
荒地走到孤儿院需要半小时……
是姓刘的告诉女孩有人死了……
不……不会吧！
张渔歌顺着熊初墨的目光看去，看到那个远去的厨师背影，他心中顿时不寒而栗。
太可怕了……
从未有过的恐惧感将他瞬间吞噬……
熊初墨看了他一眼，起身跟了上去，而张渔歌下意识拉住了她的袖子。
“别……别去……”
看到张渔歌惊慌失措的表情，熊初墨意味深长的笑了。
“原来你也会露出这种表情啊！”
张渔歌点点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在这座岛上任何人刻意遮挡面容都会被调查人员重点关注，但有些人即便遮挡面容也不会被人刻意关注，那就是餐饮、清洁人员……他们的工作本就是带着口罩进行的，即便用口罩遮住自己的面容也不会引人注意……
自己早该想到的……对方……就在自己眼皮底下大摇大摆的行走……
“你怕了吗？”
张渔歌手指微松，衣袖离开了他的指间。
熊初墨头也不回的望着天边的夕阳，双手放进衣袋，自顾自的向前走着。
“怕了的话就回去吧！送死的事情我一个人足够了。”
张渔歌不明白熊初墨是怎么了？
她疯了吗？
那个人很可能就是牛冲霄，她现在跟上去只会和李思聪一个下场！
“你疯了。”
“我没疯，死亡逼近的压迫感让我无比清醒。”
她迎着夕阳走向远方，脸上没有丝毫畏惧。
“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对她来说，清醒的死去比不明不白的活着要好太多了，只可惜血盟里太多太多的人没等到这样的机会便糊里糊涂的死去了……
有些路并不好走，但总要有人去走。
哪怕只是一小步，仍可以视作一个很好的开始。
就怕连迈出一小步的勇气用没有……
衣袖又一次被拉住了，熊初墨侧目望去，果然是紧张兮兮的张渔歌。
“我觉得你是真疯了。”
“那你还跟我一起疯？”
“旗使疯了，旗军不能放着不管。”
张渔歌的表情没有丝毫放松，就像是迷路的孩子一样，紧紧拉着熊初墨的衣袖。
也难怪他会如此，牛冲霄如何如何厉害，他们已经不知听过多少次了，之前又亲眼见到了李思聪的死状，谁都难免担心自己遭受和李思聪同样的命运。
尽管担心的事情并不代表不会发生……
“那就一起送死好了。”
熊初墨对此反而看得十分平淡，她在很久以前就作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
“……真的会死吗？”
“那要看百分之五十的生还机会会不会眷顾你了。”
两个人迅速跟上那个厨师，他们与对方保持着距离，像闲逛一样漫不经心的走着，直至走到荒地上——那是李思聪死去的位置。
厨师停了下来，张渔歌立时紧张起来，直至熊初墨挽住他的臂弯，微微靠在他的肩头，这才让他稍有安心。
他原以为熊初墨一向是不施脂粉的。直至熊初墨靠在他的肩头，他才闻到熊初墨头发上淡淡的味道。
有种佛前的檀香味……
二人并肩走过厨师身边，看着二人的背影，厨师突然开口了。
“看二位不是本地人吧！这几日不太平，在岛上要多加小心，昨天这里就死了一个，应该是二位的同袍吧！”
张渔歌停住脚步，他不知自己该不该回头，流云之眼的证件此刻就挂在他身前，想要否认已经来不及了。
这人声音并不苍老，很难想象孤儿院的孩子何以会称呼其为‘刘爷爷’？
“多谢提醒，我们已经与白浪扬帆交涉过了，但并没有什么结果，我们只得在附近转转，看能否找到一些凶手留下的蛛丝马迹，以便于我们寻找凶手的下落。”
熊初墨没有如张渔歌那样迟疑，而是迅速回头行礼，她微微抬头似乎想要从对方眼神中知道什么，而对方并未无她对视，从衣袋里拿出一支烟，摘下口罩放在唇边点燃，缓步向前走着。
张渔歌眉头一凛，这张脸……绝对错不了……真的是他！
在厨师与熊初墨二人擦肩而过的瞬间，他斜眼看着熊初墨。
“你们在找人？”
“是的，找那个凶手。”熊初墨目光没有丝毫闪躲，直视着对方眼睛，那眼神古井无波，没有丝毫情感流露。
“人的气息是最难隐藏的，但比起气息，人的内心才是最让人琢磨不透的。”
厨师吸了一口烟，继续向前走去。
他的一只手伸进了衣服口袋……
“你们不像要找人，倒像要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