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因为敬佩你的敌人而放弃杀死他的机会。
一道光映入眼中,非常的刺眼。
白天希醒了……
因为强烈的疼痛感在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席卷全身,让他不得不清醒过来……
举目便是粗糙漏风的墙壁,显然是一间房屋,屋内的陈设十分简单,在八岭道几乎随处可见。
一张随意拼凑的床以及一张破烂不堪的桌子构成了房间中的一切……
令他在意的是桌边正在擦拭长剑的男人,他穿着一件又脏又破的黑色大衣,高大的衣领遮住了大半的脸,完全看不清相貌。
擦剑的手看上去无比干枯,棱角尽显,好似鹰爪一般,看上去这双手的主人少说得有六七十岁。
虽然看上去形如枯槁又辨不清面容,但对方一双眼睛却格外有神,仿佛出鞘的剑一样,透着与双手截然相反的锋芒。
“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死了,那样就浪费了我的药。”
他微微抬起头,锐利的目光让白天希一时难以直视对方,仿佛心底的每一个想法都会被对方一览无遗。
“这是哪里?”
“盈洲,八岭道。”
白天希只觉得自己被人戏弄了,就像‘你拿着一个不认识的字问别人这是什么,对方告诉你这是字’一样……
“你是谁?”
“我姓江,万寿无江的江。”
“江万寿?八岭大侠江万寿?”
白天希一听到这个名字立刻激动起来,他没想到传闻中的八岭大侠江万寿此刻真的在自己面前,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问道。
“满汉,我师父满汉你知道吗?”
“知道。”
江万寿继续擦拭着手里的剑,头也不抬的说道。
“蠢货一个。”
“你说什么!”
白天希勃然大怒,整个人从床上跳下来准备和江万寿理论一番,怎料双脚刚一着地,全身刺骨的疼痛让他身体一软,踉踉跄跄的跌倒在地上。
“不许侮辱我师父!”
“满汉像个懦夫一样自尽死了,他难道不是蠢货吗?”
“他那是为了保护你!”
“他知道我的下落还是我让他这么做的?”
江万寿对伏地不起的白天希不屑一顾,他举起剑打量着刃口的锋芒。
“他不过是为了他心里那可笑的‘江湖道义’。”
“他的宁死不屈有什么用?救了村里人的命还是救了他自己的命?”
江万寿的话冲击着白天希的大脑,他怎么也想不到传闻中的八岭大侠江万寿会是这种冷血的畜牲,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你这个混蛋!我要杀了你!”
“那就来杀了我啊!我正坐在这里等着你杀呢!”
白天希挣扎着想要爬起身,可他刚撑起身体就感到满眼金星,‘站起来’这样一个对别人而言寻常至极的动作,此刻对他而言却难如登天。
“怎么了?力不从心?你现在这个样子能干什么?能让你师父活过来还是能复仇?愤怒和仇恨对你而言有什么意义?”
“你是个混蛋!”
白天希没法站起,只能对江万寿破口大骂。
“你这个八岭大侠只是浪得虚名!根本不值一提!我师父比你了不起的多!”
“骂吧!骂吧!骂我的人不计其数,也不差你一个,说不定你师父还能被你骂活过来,至于八岭大侠?又不是我自封的,谁爱当谁当。”
江万寿对白天希的辱骂不以为然,就这么坐在那里眼睁睁的看着白天希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从不对蠢货施以援手,因为蠢货总是活不长。
白天希只觉得胸口疼痛欲裂,也不知是伤口的关系还是听了江万寿的话而受到的刺激,他又一次试图站起,结果整个人支撑不住身体,倒在了地上。
“装死又有什么用?地上冰凉刺骨,不过是自己折磨自己罢了。”
过了许久,看到白天希一动不动的身体,江万寿微微皱眉,随即笑着提剑起身。
他走到白天希身边,将长剑抵在白天希后颈。
“装死多没意思,哪有像你师父一样真死来的痛快!”
江万寿笑着挥动长剑,斩向白天希颈后。
对这种只知道嘴上硬气的小子,江万寿知道该怎么修理他,只要稍微让他感受到生命危险,他就会吓得面无人色,甚至是开口求饶。
他料准了白天希是倒地装死,因此这一剑没有丝毫留手,冰冷的剑刃几乎是紧贴着白天希颈后划过,在他颈后留下了一道浅显的血痕,犹如一条红色的丝线,却又没有斩断他的脖子。
江万寿微微皱眉,看来自己的预估出现了问题,难道真的昏过去了?
他不信眼前的小子说昏就昏,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他走到白天希头前,将剑插在地上,俯身扯起白天希的头发,打量起对方的脸。
那脸庞苍白异常,没有丝毫血色,因为呕出了血,因此脸上还沾着血与尘土混合的粘稠物。
见对方眼皮没有丝毫颤动,就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变化,看来是真的昏过去了。
江万寿微微摇头,连这点伤都忍受不了,难成大器。
骤然间,白天希睁开了眼睛,一口浓痰脱口而出,直射江万寿面门。
江万寿冷哼一声,顺势侧身避开。
他这一辈子走南闯北,什么阵仗没见过,要是连一口浓痰都避不开,那他可真是白活这一辈子了。
江万寿飞起一脚,准备踢在白天希身上,好好教训一下这个装死的小子。
可他左脚刚刚抬起,只见一道寒光划过,白天希已经拔出他插在地上的剑向他砍了过来。
江万寿目光朝自己插剑的地方一瞥,心中立时恍然。
这小子原来吐痰羞辱自己是假,真正的目的是骗自己侧身闪避,给他争一个拔剑的机会。
倒也有点脑子……看上去也不算特别蠢了……
只可惜……
江万寿反身后退避开了这一剑,随即左脚着地,飞起右脚,重重的踢在了白天希胸口,将他整个人踹的倒飞出去,口中鲜血喷涌,一头栽倒在床上。
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随着白天希身体落在床上,床板轰然塌陷,足见江万寿这一脚力量之重。
白天希挣扎着站了起来,他满脸都是血迹,鲜血顺着他的脸流淌下来,染在了他本就满是血污的衣服上。
刺骨的疼痛让他连站都站不起来,哪怕是半跪在床板上都做不到,汗水自额头涔涔而下,他大口的喘气,就像一条脱水的鱼,随时都会死去。
“我……要报……仇……”
白天希强撑着站起身子,他扶着墙,试探性的迈出几步,确定了自己还能站稳后,他挺剑冲向江万寿,踉踉跄跄的步子仿佛随时都会令他摔倒在地上,但他双目通红,杀意丝毫未减,誓要将江万寿当场斩杀。
他跌跌撞撞的冲到江万寿身边,可等待他的仅仅是对方随手从他的手中夺下了长剑,紧接着便是一记飞踢,将他重新踹回了墙角。
“报仇?找谁报仇?”
江万寿不屑地看着白天希,就像看着一具正在腐烂的尸体。
“刘豪杰和他的乌合之众已经被我杀了个一干二净,你去找尸体复仇吗?”
“找你……”
白天希挣扎一番尝试站起,奈何整个人已经耗尽了最后的力气,不要说站起来,就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找我报仇?你这个样子能报仇吗?”
江万寿不由得笑了起来,打量着手里的长剑。
“剑在你手里有什么用?连剑都拿不稳的人能报仇吗?”
“错……都是你的……错……他们本不……不该死的……都是因……因为你……”
白天希想用手指向江万寿,但手指举到一半终是没了力气,之前被土匪绑起来暴打已经让他饱受摧残,再加上刚才挨的这两脚,哪怕是身体健康的人经过这么一番折腾都未必能挺过去,更不要说他一个本就身受重伤的人了,到现在还没咽气只能说是他的造化。
“呵呵!我的错?那你倒说说看,我是杀死了你师父还是烧死了你弟弟?”
江万寿原本嘲讽戏谑的神情陡然一凛,眼神变得无比郑重却又充满了令人无法抗拒的森严。
“白天希,害死他们的不是我,是土匪,是遍布整个八岭道的土匪,只要这些土匪存在一日,像你师父和你弟弟这样的人就会数不尽的死去,他们才是你应该去报仇的目标。”
“都是你……都是……你的错……”
白天希怒视着江万寿,他不想听对方说的任何话,只知道如果不是因为对方,自己的师父和弟弟是绝对不会死的,如果不是为了严守对方的行踪……如果不是因为对方来晚了……大家都不用死的……都是对方的错……都是江万寿的错!
“说得好,都是我的错,那你就来杀我啊!就像刚才那样来杀我啊!杀不了是不是?你心心念念的仇人就在你眼前你都杀不了,你说你是不是废物?”
江万寿一脚踏上床板,扯起白天希的头,双目凝视着对方的眼睛。
虽然白天希疲惫的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但在江万寿锐利的目光下,这火苗却是那样的微小、孱弱以至于不值一提……
“记住我的脸,我等你找我报仇,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