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在心灵上追求纯粹，就越是在行为上显露污秽。
新历214年，六十一名工人市。
两辆汽车停在了地下网道的入口，在向入口的守卫出示证件后，汽车继续行驶，进入了地下网道。
这里非常宽敞，不要说汽车可以随意通行，就算是满载货物的大卡车也不例外。
看着装得满满当当的大卡车迎面驶来，中尉不由得哼了一声。
“这些接管部队仗没打几次，往自己口袋里敛文物倒是挺快，又是一车。”
下尉专心驾驶之余，侧目看了卡车一眼，尽管罩上了帆布，依然能看到车里装的是一个个的箱子，从车牌来看，是运送特殊物品的车辆。
因为历史上织女星的领土曾存在过汐风国、云山国两个东洲王朝的朝贡国，每次进贡后都会得到东洲王朝回馈的大量赏赐，这些赏赐往往比朝贡品的价值要高出数倍甚至十数倍，被朝贡国当做至宝留存与展示，随着时间的推移就成了历史文物。
“未必是文物，也可能是工业设备。”
“甭管是什么，我们都得通知高庭（战地高级军事法庭）查查他们，这是我们职责所在，那个谁，记下车牌号上报，确保这些东西没有进入个人口袋。”
中尉仰头向后摆了摆手，后面的一名士兵立时回应。
“是，记录完毕。”
“有些当官的平日里训练的时候口号喊的震天响，天天把军纪军规挂在嘴上，可真到了战争时期就开始往兜里踹东西了，前方吃紧，后方紧吃，这事自古以来就少不了，虽然咱们官卑职小、人微言轻，但也不能对这些坐视不理，这是军队，是科学院的，不是自己家的，不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中尉盯着卡车的尾灯，转头打量着通道里战斗过的痕迹。
“目前，半岛南面的战局陷入焦灼，织女星像疯了一样进行层层反扑，听说连女人和孩子都被拉上战场了，在这种情况下，上级再三强调占领区必须保持稳定，尤其是像这种大型工业城市，前线的物资生产离不开这里。”
中尉看着正在清理的地下通道，这里显然发生过一场爆炸，但规模不大，没有对通道造成什么影响，从地上的血迹来看爆炸时间不超过三天。
六十一名工人市虽然已经被璇玑星夺取数月之久，但这里的抵抗始终不曾停息，从城郊到地下网道，从打散的正规军到武装民众，抵抗无处不在亦无孔不入……
虽然璇玑星实行大炎民族主义，但这里的许多炎族民众根本不认同璇玑星的政策，俨然与璇玑星炎族格格不入。
如果是普通城市也就罢了，偏偏这座城市地下网道四通八达，完全是游击战的天堂。
璇玑星军队虽然擅长机动作战与大兵团作战，但对于这种游击战，尤其是城市游击战，只能说是一筹莫展，除了依靠小股部队进行反复清剿外别无他法。
这里不同于野外，对于野外游击战，可以用大部队重重合围，而在这地下网道内，大部队根本无计可施。
这种主要通道固然可以供汽车通行，也能被大部队驻守，但那些狭窄的次要通道却永远隐藏着不可知的危险。
即便是战地军事法庭来这里也得格外小心，游击队可不会管你是不是作战单位，只要穿着璇玑星军服的都是他们的敌人。
“看到刚才的卡车了吧！这也是我们来此的目的，这里战前非常繁华，我们得警告这里的军官，约束好手下的士兵，你懂的，越是繁华的地方越容易有人按捺不住性子，我们需要这里为前线稳定提供生产，所以该约束的必须约束，绝对不能纵容。”
“是，但特殊部队那里……”
下尉并不想质疑上级的话，但有些事情还是得提前问明白，避免出现上次的事情。
“浴血军？那群人我们管不了，人家隶属于黑太阳统帅堂，不是战争部，人家有独立的纪律机构，轮不到我们来审判。”
中尉说到这里，四下看了看，俯身低头说道。
“遇到这些人作奸犯科躲着点儿，他们现在风头正盛，没必要给自己惹麻烦，但他们要是真惹到我们头上，也别给他们好脸色，就和他们刚到底，说白了不过是一群帮会的人，守土军上面的人早就看不惯他们了。”
“是。”
下尉点了点头，之前因为夜太黑，没有看清对方的标志，只把对方当做了守土军的违纪士兵，差点和对方发生冲突，险些酿成大祸，前车之鉴，怎能不引以为戒？
目的地近在眼前，汽车停到一侧，八人下了车，一名等候在侧面通道入口的上士急忙快步向前，向中尉行礼致敬。
简单寒暄几句，无非就是‘你们辛苦了’之类的客套话。
上士头前引路，将一行人引入侧面通道。
他不敢有所怠慢，深知战地军事法庭这群人地位不高，但权力极大，别惹到他们才好……
整人而不杀人是璇玑星一贯以来的传统艺能……自进步大改造以来便是如此，上士虽然没经历过这些，但对此也算有所耳闻——没有人想往自己身上添麻烦。
一行人穿过通道，兜了几个圈子，穿过十几扇门，最后来到了一片开阔的库房。
战地军事法庭的成员虽然一路上脚步不停，但眼睛却不由自主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虽说这里以前是矿洞，但瞧这里拓宽改建的程度只怕已经远远超过矿洞本身的工程量，况且这些地下通道修筑的极其巧妙，并非单纯的修建于此，而是与地面的建筑相互结合，游击队借助这些可以说是如虎添翼，在城市里来去自如，处理起来非常棘手。
也难怪这里的游击队能袭击工厂甚至是军营等一系列防备严密的地方……当真是防不胜防……
一堆尺寸不尽相同的大粗管子从上到下贯通库房，一行人正位于二楼的走廊，走廊呈回字形，中间被金属围栏围住，站在围栏边可以看到大厅一层中间的景象。
也不知这里之前是做什么的，看上去好像是仓库之类的，但这管子的密度又不太像，战地军事法庭对建筑一窍不通，因此也无法得出什么结论。
从这里沿着任意一侧走廊便可以走到二楼对面的那扇门，战地军事法庭要见的驻军负责人就在那里。
上士一路上连称怠慢，解释因为这里通道不足以让车辆进入，所以才让众人走了这么远的路，实在是怠慢来客了。
中尉摆手表示理解，称一行人只是例行公事，又不是来做客，谈不上怠慢——瞧对方的态度，中尉就知道这里面有事，指不定当官的捞了什么好处，打仗是一门生意，就和平时吃回扣一样，没有不贪的人。
上士又讲述这里地下网络错综复杂，有许多通道潜伏着抵抗分子，希望战地军事法庭不要擅自行动，以免发生危险，他再三强调自己没有限制对方行动的意思，只是客观现实如此。
中尉点头予以认同，心里却想着对方即便真有限制行动的意思，自己眼下也没办法发作出来——在这种复杂环境下，把人杀了再说成是游击队干的……类似的事情也不是没发生过……
一行人沿着一侧的走廊向对面走去，这大厅颇为狭长，脚下由金属板铺缀而成，举目望去足有数百米，每一步踏在上面都能感受到金属的闷响，让人怀疑这金属板会不会随着某一步落下而坍塌。
不过战地军事法庭的人都不是懦夫，他们虽然不是作战单位，却也是正儿八经的军人，不会害怕这种事情。
沉闷的殴打声和女人的哀鸣从下面传了上来，众人一面向前走，一面靠近围栏向下斜视。
下尉看到下面士兵穿的制服，对中尉低语道。
“是宪兵队的人。”
“嗯。”
中尉不置可否，他不喜欢宪兵队的人，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违抗军纪的行家，但基于‘任务’优先的原则，战地军事法庭也无法对这些以‘任务’为名的人进行逮捕，至少不能在他们‘执行任务’的时候逮捕他们。
在璇玑星，宪兵不仅负责军队驻地营区的执法、安全保卫等工作，同时也是一支战斗部队，其职能亦包括消灭后方地域的敌人、对战场人员和车辆的流通管制、地区警戒、管理战俘与平民俘虏乃至维持治安等等，这样的双重职能导致他们经常跨越单一职能的界限，换言之，就是把一个职能的权力用到了另一个职能上面……
众人向下望去，只见一名穿着白衬衫的男人被打的浑身是血，跌跌撞撞的倒在地上。
而在走廊下面看不见的地方则是传来了女人的哀嚎。
“周教授，你也是炎族，应该知道炎族最讲究尊师重道，我们实在不想这么对你，只要你告诉我们‘工人突击队’的藏身之所，我们立刻放了你和你的家人，以礼相待，奉为上宾，我愿意亲自向你赔罪。”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下面传了上来，但看不到说话之人，应当是在众人行走的走廊下方。
但见那被称作‘周教授’的男人在地上抽搐挣扎了半天，双臂撑住地面，大口的喘气。
“璇玑星侵入织女星……杀死了成千上万的人……还大言不惭的说什么‘以礼相待’……我如今身陷囹圄……却也知道礼义廉耻，像阁下这种杀人如麻的暴虐之徒……有什么地方配称得上一个‘礼’字……”
他靠在钢柱上，冷眼扫视着面前的一众士兵，目光中尽显傲气。
中尉一行人站在高处看见这一幕，不由得心中赞许。
——虽然是敌人，但气节倒也令人佩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