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的教训铸就铁的法则。
曼施坦因从一开始就预料到会有夜袭发生,原因其实说穿了不值一提,涅瓦村的地理位置在整个包围圈中处于一个相对突出的位置,如果翠玉花圃要选一个地方进行反击,这里无疑是最佳地点。
在敌人视作最佳的反击地点进行一次针对该反击的伏击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其实可以在森林里敌人的必经之路上进行伏击,但曼施坦因放弃了贝克尔提出的这个想法,因为他手下的每一个人都是鲜活的人命,不是猪狗。
曼施坦因对战教班一众‘夜巡司事’的实力足够信任,但他仍希望不出一点儿差错——不要说死亡,就连受伤都是他不希望发生的。
敌人熟悉森林中的一切,那是他们的主场,曼施坦因必须避开敌人最擅长的环境,况且在森林中活动,敌方绝不会采用常规队形行军,应当是以散兵线形式推进,纵然己方单人战斗力高过对方,然一旦无法在第一时间将之全部歼灭,战况势必会陷入焦灼,在焦灼的战斗中己方出现伤亡的可能性会大幅度提高。
所以必须把敌人引进一个无法分散的环境里加以歼灭,涅瓦村本身就是这样一个符合曼施坦因想法的环境。
敌人是警惕的,他们不是傻子,事实上任何将敌人当做傻子的人一定会吃大亏,曼施坦因不想在这种问题上栽跟头,所以夜巡司事们穿戴的‘暗之帷幕’斗篷成了他有力的帮手。
战教班营造出提前知道敌袭故而仓皇撤退的景象,然后使用斗篷的隐身功能潜伏在村庄各处。敌人或许会犹豫不决,但当他们确定村庄无人后一定会进来的,因为涅瓦村的地理位置很重要,如果翠玉花圃不想和常夜教团死斗,那么这里就是他们最佳的突围路线。他们需要将涅瓦村作为突围的前沿阵地。
统领司牧对这一点是早有预料的,所以才会在涅瓦村方向布置自己带领的‘夜巡’战教班,而不是常规战教班。
其实敌人的想法并没有明显失误,一切的发生都是那样的合理。倘若此刻部署在这里的是常规战教班,那么即便使用自己的伏击战术也很可能招致失败,因为人数太过悬殊。据曼施坦因目测分析,敌我人数差距大概有十比一,对常规战教班而言,在这样的数量差距下即便伏击打的再好,哪怕一切都朝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也会遭受极大的伤亡。
敌人的计划与判断非常到位,只可惜遇见的是自己带领的夜巡战教班,如果是常规战教班,此刻他们多半已经赢了……
看着周围燃烧的房屋以及惨遭波及的民众,曼施坦因并没有什么怜悯之情。
他是宗教人员不假,但他也是军事人员,战争注定会出现不可控的损失——民众的生命固然宝贵,但他仍然要选择保全战教班的生命为重。
如果将民众全部移出村子,不仅会令敌人对空无一人的村子起疑,更会导致许多不可控的事情出现,比如民众迟缓的行动速度将拖延己方寻觅的战机,而那些四散逃亡的民众更会增加己方暴露的风险。
战争有铁的法则,而这些法则的形成往往是吸取了众多血的教训。
将不可控的风险降低到可控程度,是每个指挥官必须要做的事情。
在改宗法米利昂教之前,这些民众仍属于异教信众——作为异教的一部分,法米利昂教的教士在行动时不应优先将他们作为保全对象。
他们不完全是敌人,却也不完全是自己人,能够保全最好,如不能保全也没必要强行保全。
战争就是这样,在每一场战争中都要明确敌我界限,对己方应竭力保全,对敌方当全力消灭。
熊熊燃烧的火焰配上绝望痛苦的哀嚎,真是地狱般的景象。
曼施坦因行走在村中,冷静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夺命奔逃的人,他之前看到了有一个为翠玉花圃报信的村民,或许是白天战教班进入村中的时候,他在村外种地或者是别的什么,总之他后来逃去报信了。
曼施坦因从一开始就料到会有人报信,只是战教班对当地并不了解,己方甚至连这个村子究竟有多少人都不知道,自然也无法白天集合的时候也无法确定有没有人不在现场而是去通风报信这种事。
有没有其实都不重要,这对于敌人下一步动向的判断起不到什么关键作用。
尽管告密者现在能不能找到根本无所谓,对于战况毫无影响,但仍然要将之找出并施以惩戒。
常夜教团今后还要控制这一地区,不能对告密者置之不理。如果对一个告密者置之不理,今后就有可能出现第二个、第三个告密者……
泄密是无止境的,永远不会缺人,总有人愿意为了换取什么东西改变自己的立场。
此刻是战斗时间,无暇顾及告密者的行踪,等战斗结束,曼施坦因再去寻找那个告密者,前提是对方能活到那个时候。
他通过‘心灵通行’收到勒布的消息,他那里正在与敌人激战,对方实力很强,和其他翠玉花圃成员的战斗力不在一个档次。
照理说曼施坦因应该下令让其他人前去支援,但他却没有这么做,因为战教班是训练有素的武装教士,在勒布发出消息的同时,队伍中能够腾出手支援的人就已经上路了,根本不需要曼施坦因下令,每一个人都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然而仅仅过了不到一分钟,屈希勒尔的消息传来了。
曼施坦因停下脚步,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勒布死了……
他迅速朝着铁匠铺的方向冲去,中途有一名翠玉花圃成员从侧面冲来,他顺手一剑将对方砍翻在路边,随后补上了一把拉迪鲁赫甩手剑,拉迪鲁赫甩手剑穿透了对方脖子将对方钉在了地上。
曼施坦因最不希望出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战斗减员……
他无暇为勒布的死悲伤,勒布是他的战友不假,但现在可不是悲伤的时刻,这是战场,在杀与被杀之间没有悲伤的权利。
曼施坦因脑海中快速闪过与敌情有关的信息,从勒布发出信号到传来死讯还不到一分钟,勒布是武战教士,战斗力要高于指战司事与辅战司事……照理说没可能迅速落败被杀,除非对方战斗力非常惊人,或者是在勒布没有察觉的情况下突然发动袭击,倘若是这样,那勒布便不是和对方缠斗被杀,很可能他发出信号后便即被杀……
能在危急时刻发出信号或许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曼施坦因看着已经大半塌陷的铁匠铺,迅速走了进去。
屈希勒尔与乌尔里希已经在里面待命了,他们警惕着周围的一切,而曼施坦因进屋的同时,贝克尔与鲍曼也赶到了现场。
勒布的尸体倒在地上,从死亡的姿势和倒地的位置来看,他试图阻拦对方逃离,结果遭遇袭杀身亡
遭遇袭杀……
曼施坦因扫视着铁匠铺内的痕迹,最后蹲下检视着勒布小腹的伤口,这是一道致命伤,从勒布的倒地姿势不难看出,他是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对方刺中小腹的。
情况应该是这样的……
对方进入铁匠铺后遭遇勒布,随即试图逃离,勒布持剑阻拦对方逃走,结果对方并未逃走而是反过来突袭勒布,勒布没想到对方上一秒还忙于逃命,居然下一秒就改变了行动目标,将最优先处理事项更改为消灭敌人……
以对方的身手想要逃走的话,勒布一个人是拦不住的,他的死是因为对敌人优先处理事项已经改变这一点未能及时察觉,以至于当场死亡。
曼施坦因用手衡量着小腹的伤口,这个伤口贯穿了后腰,显然是有什么锐器从背后刺入,最终从小腹刺出……
但没有发现向后拔出的痕迹,而且这个伤口的形状非刀非剑,反而像是长矛之类的锐器造成的,但伤口大小又明显小于长矛,而且边缘这种细碎的撕裂……
曼施坦因下意识将目光投向铁匠铺的桌子,那支灿金寒精铸造的箭矢已经不见了……
他凝视着桌子,又看了一眼勒布的尸体,心中立时明白了,是灿金寒精铸造的那支箭突然从背后射入勒布的身体,进而从小腹贯穿射出……
看来杀死勒布的人是那支箭的主人……
曼施坦因打量着地下的脚印和两具毫不相干的尸体,这两具尸体都穿着翠玉花圃的斗篷,而且身上沾染了勒布的血。
那支箭的主人和他们应该不是一路的,因为这个人没有随翠玉花圃一起进入村子,甚至是在这两名翠玉花圃成员被杀后才进入的铁匠铺,如果是一路人,根本没必要避开翠玉花圃的人行动。
曼施坦因正在思索,突然接到了凯特尔通过‘心灵通行’传来的消息。
【克莱斯特受伤了。】
曼施坦因记得克莱斯特是负责村口位置的,他受伤其实意味着对方已经冲出了涅瓦村……
【所有人,村口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