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心是陷阱制造者的技巧,他无法亲眼见证自己的能力。
太阳照在大地上,将黑暗尽数驱散。
战教班穿过了森林,依稀可见从涅瓦村旁淌过的河流,他们很快就将回到自己出发的地方,可惜的是昨夜离开这里的十二个人,只有八个人得以归还。
一路上众人打起十二分精神,时刻警惕着周围不速之客的偷袭,然而一路下来却连半点风吹草动都没有,只有他们这些人在东张西望,疑神疑鬼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曼施坦因承认自己失算了,不速之客并没有如自己预料的那样进行偷袭,甚至连轻微的袭扰都没有,任由自己一行人离开了她占据优势的森林主场。
难以言明的挫败感充斥心头,也弥漫在每一个战教班教士的心中。
压抑,愤慨,想要宣泄却积郁在胸口难以释放……
没有人会觉得自己从危机四伏的森林中安全退出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虽然他们平安退了出来,但博克与凯特尔却永远长眠在林中,再也走不出来了。
“鲍曼,有新消息吗?”
“暂时没有,依旧是执行之前的命令,原地待命。”
见曼施坦因发问,鲍曼微微皱眉,补充道。
“我们目前的伤亡情况,是否需要向上汇报?”
理论上,战教班的任何行动乃至损失都必须及时向上汇报,以确保上面能实时把握每一个战教班的动向并及时调整相应的计划。
但这次情况不同,一来是众人突然接敌,来不及进行细致的汇报,二来是这次追击不在上面的部署范围内。
上级只要求他们原地待命,没要求他们深入森林追击,但追都追了,也没后悔药可吃。
不过鲍曼还是留了个心眼,没有将这些事情迅速上报,而是等曼施坦因表态,他这么做其实是不妥的,因为根据作战手册的要求,出现损失必须立刻上报而无须战教班指挥官批准,这是为了防止战教班指挥官一意孤行,导致相关情报失去真实性。
“正常汇报……先等一等吧!”
曼施坦因先是答应,但很快又否决了自己的话。
这次行动的伤亡很大程度上要归结于他的判断,虽然四位战友的死和他没有直接关系,哪怕汇报到上级那里也一样是这个结论。
他不怕批评,也不怕惩罚,只是咽不下这口气。
牺牲四名夜巡教士,也没能除掉那个偷袭者,这是以往从未有过败绩,也是前所未有的耻辱。
如果说对方的实力远超己方,那也就罢了,可那人的实力己方有目共睹,战教班任何一人都与其在伯仲之间,根本谈不上巨大的实力差异。
这样的现实对曼施坦因来说,他能接受,却无法忍受。
鲍曼了解他,知道他这么说并不是想隐瞒伤亡,只是还对某个可能抱有幻想,寄希望于能在杀死那位偷袭者后将战果与伤亡一同汇报,也算是给死去的战友一个交代。
只是……真的有这个可能吗?
昨天整个后半夜都没见对方动手,一路走来更是见不到半个人影……
那个女人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她已经成为战教班所有人不共戴天的死敌,她已经从战教班的追击下死里逃生,怎么可能去而复返?
况且她还受了伤,此刻还有没有命在都不一定……
曼施坦因有时候喜欢钻牛角尖,用自己的思维去揣摩别人的想法,但得到的答案未必便真的是别人所想……
他没有应答,只是对曼施坦因点了点头,放慢脚步,逐渐靠近后面的屈希勒尔。
屈希勒尔总是不苟言笑,虽然作战勇猛,却不是一个话多的人。
他见鲍曼放缓脚步,只当对方有话要说,便快走几步靠了上去。
“怎么了?”
“你觉得那个女人还会出现吗?”
听着鲍曼的问题,屈希勒尔看了眼曼施坦因,打量起周围的树木。
“可能会,也可能不会,不会可能性居多。”
“可他不这么认为。”
鲍曼扬了扬脖,瞥了眼曼施坦因。
“依旧认为那个女人一定会出现。”
屈希勒尔沉吟片刻,说道。
“他这么想肯定有他的道理,谨慎些没坏处。”
一行人继续前进,忍受着一夜睁眼的疲惫和战友离去的精神压力,不时发出几声对偷袭者的咒骂,此时此刻,恨是他们的精神食粮,只有对敌人的恨才能让他们舍生忘死、前赴后继的拧成一股绳,将之变成勒死敌人的绳套。
快靠近村子的时候,曼施坦因示意所有人放缓脚步,加强警惕。
村民们的尸体依旧横七竖八倒在地上,虽然大部分已经变成焦炭,但依旧有一些尚未完全被焚烧殆尽,看上去死状极为狰狞恐怖。
战教班自然是不害怕的,虽然圣典里总是提及天堂和地狱,但他们心里其实都明白,地狱不过是一个代名词,人间比之要可怕太多了……
就像这座已经被大半焚毁的村子,说不定什么地方就潜藏着未知的危险。
小心驶得万年船,在这种危机四伏的环境下保持警惕总是没错的。
众人开始分散搜索,只有确保村庄内是安全的,才能在此落脚。
说是‘分散’,但实际上每个人之间也仅仅是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避免有人落单,必须保证每个人至少能够被另外两个人所目击才能确保彼此的安全性。
这里的房屋都是使用森林中的硬木制作,即便被焚烧后依旧有许多房屋屹立不倒,保持着原本的样子,只不过摇摇欲坠,再也无法住人了。
昨夜的火焰在烧死了村民的同时也引燃了村庄的房屋,只不过战教班没有去灭火,因此许多行动不便的老人和连蹒跚学步都做不到的孩子被烧死在村中,这从一些半坍塌房屋下掩埋的焦尸可以得到印证。
战教班心中是不会愧疚的,在他们心中这些人勾结异教徒,本就是自己的敌人,没有人会为敌人的死感到愧疚,更不会有什么悔恨的心理。
这是战争,不杀就会被杀。
战教班是这么想的,在他们心中,自己的敌人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前前后后几乎搜遍了整个村子,不要说人,连只动物都见不到。
确定没有埋伏后,曼施坦因这才稍微放心,他看着村庄里仅存的几座房屋,选定了一间作为休息室,将战教班分成几组,大家轮流休息,养足精神,时刻准备接受上级接下来的指令。为了确保无恙,他每间房子都看了看,其实里面的陈设基本无二,都是普通人家的简单陈设,一张低矮的木桌上放着一只高脚圆茶壶,周围散落着一些手臂粗细的硬面包。
没什么可疑的,曼施坦因知道自己只是疑心病犯了,经过昨夜的事情后,他做什么都试图亲力亲为,确保这样能为战教班带来最佳的判断,里里外外检查了好几遍后,他最终选择了这些房屋中最不起眼的一间,确定没有问题后才回到外面准备早餐。
行军打仗期间是没什么奢华早餐的,战教班只是拿随身携带的简易食物结合这里村民家中还能找出的一些蔬菜或者是配料凑合着吃一顿,对于这些武装教士而言,吃什么其实并不重要,只要能够饱腹,任何东西都可以当作食物,而不必考虑美味与否。
“加点儿柴火吧!大家都能喝点儿热汤。”
听着鲍曼的话,屈希勒尔四下搜寻,去一旁的柴堆里拿了几块劈好的木头丢进火堆中,上面架着战教班从村民家里搬来的大锅,里面煮着蔬菜和牛肉——村里的牛在昨夜的火灾中被烧死了,还没烧焦的肉正好被战教班拿来利用。
曼施坦因看着手中的四枚臂章,不由得低头叹气。
魏克斯知道他心中所想,靠过来递给他一条面包。
“吃点吧!接下来还有任务呢!体能再好,不吃不喝不休息也不行啊!”
曼施坦因没有说话,只是接过了面包,靠在已经烧黑的墙上,一言不发的看着。
这种面包为了能长期保存,通常口感不佳,咬上去很硬,难以下咽。
曼施坦因一声叹息,只觉得心中苦痛,迅速起身。
“怎么了?”
“贝克尔的尸体还在村外的河边没有收殓……我们就这么准备吃早餐,对得起死去的贝克尔吗?我去为他收尸。”
众人沉默不语,最后是魏克斯打破了沉默。
“你歇着吧!我去把他的尸体带过来,鲍曼你准备祷告,屈希勒尔备好柴火,这是最后的告别了。”
鲍曼点了点头,魏克斯起身负剑离去,曼施坦因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跟了上去,可没走几步,乌尔里希拦住了他,对他点点头,然后跟着魏克斯离去了。
众人看着曼施坦因,继续煮着东西,他们不是没有感情的人,贝克尔是他们的战友,他如今死了,众人心中自然难过,只是他们早已看惯死亡,从世界大战的腥风血雨中一路走来,他们看到的尽是恐怖、背叛与杀戮,对于死亡这个词,他们已经麻木不仁,杀与被杀不过是一体两面,当他们对敌人的死亡视若无物之时,也早就对战友的死看的风轻云淡了。
曼施坦因也是如此,只不过他作为战教班的指挥官,必须对每个人的生死安危负责,将每个人的命运背负在自己身上,所以他必须强迫自己从麻木不仁中清醒,去看待铁一般的冰冷现实。
只有这样,才会将身边的战友视作一个个活着的生命,而不是可有可无的行尸走肉。
正是因为众人理解他,所以才会尊敬他。
“再来一块面包。”
舍尔纳对鲍曼动了动手指,鲍曼刚伸手,一旁的曼施坦因已经将手里的面包递给了舍尔纳,舍尔纳接过面包,分一半给身边的克莱斯特。
众人就这样吃着简易的早餐,直至听到了河边传来的爆炸声。
伴随着浓烈的烟雾生起,众人只觉得那爆炸声无比熟悉,仿佛昨夜刚刚听到过。
那是地母爆弹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