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自制者必受制于人。
绣着金色图腾的蓝底旗帜随风飘扬,在达克尼斯山周边,这面旗所至之处,盗匪宵小无不闻风丧胆,妖邪鬼魅唯恐避之不及,‘银血黑军’的名字在这里可谓是如雷贯耳,但凡脑子正常的人绝不敢触其锋芒。
“领军!无恙!”
伴随着守卫掷地有声的话语,少女昂首走过城门,踏入这座达克尼斯山最为庄严肃穆的圣地——时祭天城。
她是一位十足的美人,镶嵌宝石的头饰下长及腰间的金发配上蓝水晶般的眼眸,贴身得体的衣袍将她身上最为傲人之处完美展现出来,那种自内而外透出的高贵典雅令人感到神圣而不可侵犯,但在这座古堡内每一个目视她的人都不敢存有丝毫妄念——没有人愿意目视万物之死。
她径直穿过广场,沿着阶梯走向城堡高处的建筑,那是银血黑军内最为显赫之人的所在。
而在那阶梯中央的缓台上,一道倩影早已等待在那里。
“好久不见啊!英格丽德。”
那人一身黑袍,约莫三十来岁年纪,若是没有脸上那纵横交错的伤疤,应该也是一位俏丽佳人,虽无法与眼前的少女相比,却也足以令许多人为之心折。
“在等我吗?罗兰。”
“也没什么事,就是算了算时间,心想到你该回来的时候了,你一向很准时的。”
罗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虽然她和英格丽德同属‘领军’之职,但二人的身份还是有所不同的——毕竟她是‘长公主’……
“巡视结果如何?”
“一切正常,除了赫伦兹米遇到几个寻衅滋事的卫兵。”
“居然有卫兵敢向领军寻衅滋事,你没有惩罚他们吗?”
罗兰对此颇为惊讶,无论这位英格丽德走到哪里总会有不开眼的人寻衅滋事——见到美女便调笑几句这种事哪怕再司空见惯,可只要被英格丽德撞到,一定会教训这种轻薄无礼之人。
但那是银血黑军以外的人,怎么银血黑军的卫兵也……是新来的吗?
“他们并没有向我挑事,我只是看到他们在征收额外的税务,这是军规所不允许的。”
英格丽德说到这里停顿一下,她看着罗兰,罗兰猜到了答案。
“他们执行的是红衣督军的命令,是吗?”
“是的,通过康斯坦丁直接下达给赫伦兹米当地卫兵。”
两人相视无言,显然对红衣督军毫无办法,自从上一代督军失踪后,这位红衣督军便执掌大权,她行事我行我素,和前两任督军大为不同,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这几年更是越发凌厉。
“英格丽德,虽然有些话我不该说,但我毕竟是看着你们两个一步步成长的……”
罗兰迈上台阶,冲高处的建筑指了指,压低了声音。
“她和白衣督军还是有所不同的,有时候对事情的判断并不理性,全凭一己想法,想做便做了,这些劝谏我们说出来未必有用,往往还会起到反效果,比如费罗特的眼睛就是一个例子,但你是她最亲近的人,你的话比我们有用的多。”
英格丽德顺着罗兰之前指的方向望去,不由得轻叹一声。
“她现在连我的话也都听不进去了,虽然她和我一起成长,但她终究是红衣督军,即便是我也不能对她的命令说半个不字,就拿这次的征税来说,我们明知她的征税命令并无合理之处,可即便我们当面对她说这些,她也绝不会收回命令,甚至还会将没有收上来的税归结于我们的阻挠。”
“但长此下去终究不是好事,我们迟早得作出改变。”
罗兰的话让英格丽德本能的瞥了她一样,罗兰没有躲闪她的目光,眼中流露着意味深长的冷静——那种冷静让英格丽德意识到,她是认真的。
英格丽德沉吟不语,这种事情并非没有过先例,基于个人情感和军规,她不能同意,但考虑到银血黑军的未来,她也不能拒绝。
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她也只能接纳罗兰的建议了——她相信罗兰这个想法不是一时的奇思妙想,而是思虑了很久。
只是不知其他人的想法又是怎样的呢?
二人踏上阶梯顶部,迈入她们之前一直注视的的大门。
这是时祭天城内最重要的建筑,犹如一只硕大的眼睛注视着时祭天城内的一举一动,也是银血黑军最高领袖红衣督军的所在地,她便是在这座建筑物内对达克尼斯山的所有银血黑军成员下达命令。
英格丽德熟练穿过走廊,她对这里再熟悉不过,在大厅外,她听到了苍老的声音从大厅内传出,那是卢克的声音——他此刻应该带队在辛法奈尔与‘辉煌颂歌’进行交战,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就这样中了他们的埋伏……大量‘天穹余晖’的人从四周杀了出来……”紧接着英格丽德听到了器皿打碎的声音,随即便是一名少女压抑着愤怒的斥责。
“胡说!天穹余晖远在克洛索半岛,要抵达辛法奈尔需经过诸神选民麾下公会的控制区,他们怎么会允许法米利昂教的人通过?之前不是说已经胜券在握了吗?怎么会突然一败涂地!一定是你们这些人玩忽懈怠,这才给了对方可乘之机!”
英格丽德眉头一凛,看来勒布他们在辛法奈尔遭遇了失败……可‘天穹余晖’的人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英格丽德进入大厅,一名看上去年近七旬的老者正向坐在大厅站立的少女讲述自己败北的经过。
那老者满身尽是干涸的血污,绷带缠满双手,一只眼睛已然失去,无疑是经过了一番惊心动魄的浴血搏杀才得以幸免于难,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不曾抬起,只是盯着地面一言不发。
玻璃残渣散落一地,鲜血自他的额头伤口涌出,很快便淌过侧脸,滴落在地上的玻璃渣。
而少女身披一尘不染的红袍,一脸激动的表情居高临下注视着大厅内的一举一动,英格丽德的出现也逃不过她的眼睛,但她的眼睛只是稍微斜视便迅速回归大厅中央的老者。
而在大厅一侧,脸上绘有六爻卦象的道士正负手而立,他竖起的发髻用一条细长且卷曲成簪状的符纸穿过,脑后贴着一张符纸,无神的双眼让人捉摸不透他心中所想,自始至终面无表情,只有英格丽德站到他对面的时候,一丝微弱的变化在他眼中转瞬而过,随即重归空无。
站在老者身边的年轻人生怕红衣督军继续迁怒老者,急忙出言解释。
“诸神系公会与深红系公会同为黄金阶梯敌人,我们站在黄金阶梯一侧虽只对辉煌颂歌宣战,并未牵涉到诸神系公会,但对诸神系公会而言,我们终究是站在他们的敌人一方,即便暂时未与他们为敌,也终究是一个潜在隐患。如今诸神系公会与深红系公会联合,共同对抗我们,他们不仅为天穹余晖大开通行之门,还提供了诸多援助。”
年轻人的话让英格丽德心念一沉,连诸神选民的人都加入了……看来拜伦的担心终于化为现实了……
在投入这场‘黄金战争’前,拜伦、罗兰等人曾力劝红衣督军不要参与这场胜算不明的战争,其中也包括自己。
黄金阶梯实力再强也不过是后起之秀,而诸神选民与深红联盟均立世百年,根基何其之深,纵然一个因内战虚耗,一个因解体碎裂,也终究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前期败了几阵就贸然认为黄金阶梯能赢的最终胜利太不理智——奈何红衣督军无论如何也听不进去,坚持认为她能够做到如白衣督军般的扩张。
“所以呢?”红衣督军激动之余,冷眼看着老者,眉宇间隐有不善之意。
“督军,我们在辛法奈尔几近全军覆灭,幸存者不足二成,已无法有效组织进一步作战,幸存人员正逐步向达克尼斯山撤退,而天穹余晖的人正在乘胜追击,向着达克尼斯山前进。”
听闻此言,红衣少女不由瘫坐在椅上,她身体隐约开始颤抖,心里陷入了极大的震动。
“都是你们的错!一定是你们没有速战速决才给了对方合兵一处的机会!出去……都给我出去……”
年轻人如释重负,看了老者一眼,用眼神示意他赶快离开,红衣督军虽然发怒,却没有降罪任何人,也没必要在这里继续待下去找不自在了。
但老者不为所动,他昂首看向红衣督军,目光极为决然。
“红衣督军,眼下敌军正向达克尼斯山进军,按照路程不超过一周便会抵达,我们应该早做准备,以免迟则……”
“你是在说教我吗?”
红衣督军语气逐渐变得冰冷,表情迅速平静下来。
一旁围观的英格丽德本来惊诧于银血黑军的败北,担心红衣督军会降罪于卢克,眼见红衣督军并未惩罚卢克,心中自是松了一口气,而红衣督军逐渐冰冷的话语让她不由得再一次紧张起来。
然而卢克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说了下去。
“红衣督军,我没有说教你,也不敢对你有任何怨言。我们本该在黄金阶梯对深红系下手时置身事外,而不是协助黄金阶梯对抗深红系,我们之前的介入令辉煌颂歌遭到重创,如今辉煌颂歌与天穹余晖联手,他们对我们的报复马上就会到来,除了进行防御准备外,我建议与他们谈……”
“你是想说当时我支持黄金阶梯错了吗?你在埋怨我吗?”
红衣督军漠然看着卢克,就像看着一具没有生机的尸体。
卢克察觉到了危险,但他必须说下去。
“我没有埋怨的意思,只是现在战况不容乐观……”
“你什么都不必说了。”
红衣督军起身走向大厅后面的小门,对于卢克接下来要说的话竟不屑一顾。
“红衣督军!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黑衣督军建立的基业消亡于你手吗?”
红衣督军停下脚步,她周身杀气骤现,卢克顿时心中一颤,但话既已出口,便无收回之理。
哪怕红衣督军要回头杀他,他也无怨无悔。
一只手拦住红衣督军,随即将她引向小门。
“督军,你累了,该休息了。”
一直在旁边垂目聆听的道士阻止了红衣督军的下一步行动,红衣督军没有理会卢克,周身杀气迅速消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大厅。道士一直站在那里,直至目视红衣督军消失在小门中。
英格丽德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不由得想到之前罗兰的提议……
刚才红衣督军回头的那一刻,她想要出手帮助卢克,但这是公然与红衣督军为敌,而且以她的反应速度和所处位置也未必能立刻救下卢克,幸好红衣督军没有出手,这才避免了一场流血冲突。
她看着眼前的大厅,总感觉这座坚不可摧的时祭天城似乎开始摇晃了……
——其为新历150年,距离黄金阶梯覆灭不足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