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于听取意见的人足以统领善于提出意见的人。
红衣督军走了,就像个耍性子的小孩一样——从外形看也的确如此。
这不是她第一次发脾气,只是这一次动了杀心……至于是真想杀死卢克还是只想如费罗特那次一样进行稍许惩戒就不知道了——和死比起来,那确实称得上‘稍许惩戒’。
道士缓步回到大厅,他眼中依旧无神,就像行走的土偶木梗。
他看着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卢克,这位老者神情怆然,一脸悲愤却又无可奈何,察觉到道士的目光,他侧目望去,干涩的嘴唇微张,艰难吐出苦涩的言语。
“岑先生……”
“情况我已大致听懂,如今辉煌颂歌与天穹余晖合兵一处,又背靠诸神选民,确实应提早准备,以防不测。”
他说话的声音透着一种难以言明的空灵,与红衣督军截然不同,至少让人感到舒缓温和,而非严肃凌厉。
卢克一直看不透他,看不透这个来自东大陆的道士,但他资历极老,是最早一批追随黑衣督军的人,历经黑衣、白衣、红衣三代督军,尤其是红衣督军掌权后,许多事情都由他代劳,人望颇高。虽身居领军之职,但银血黑军内部一直很尊重他,叫他岑先生。
道士话锋一转,安慰道。
“红衣督军因败仗而心生不悦、言语过激,请不要往心里去,待她心平气和,我会将情况向她重新阐明。”
卢克沉默不语,向岑君点点头,看了英格丽德一眼,与年轻人一起向二人行礼后便转身离开,只剩下地上仍在反光的带血玻璃渣……
“英格丽德领军,你怎么看?”
英格丽德看着眼前的道士,从她加入银血黑军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开始,她就一直觉得这个人全身上下都笼罩在阴影里。
“卢克说的有理,为减少进一步损失,我们一方面应与辉煌颂歌进行和谈,另一方面应枕戈待旦,抵御辉煌颂歌的下一步进攻,只有取得战斗的胜利才能提高对方接纳和谈的可能性。”
“我的想法与英格丽德领军相同,以战促和。”
他目光投往红衣督军离去的方向,补充道。
“不过得经过红衣督军的批准才行。”
英格丽德知道对方话里的意思是让自己劝劝红衣督军,但她仍试图揣摩对方话里真正的目的……
毫不客气的说,自从白衣督军失踪,经验不足的红衣督军掌权后,红衣督军就总是担心自己某一天会像白衣督军一样不明不白的失踪,因此她对身边任何人都充满戒备,经常疑神疑鬼的,而英格丽德总觉得这一切和眼前这个充斥着各种谜团的道士脱不开关系……只是空口无凭,对方又是深受红衣督军信任,她不能对此表现出任何怀疑的态度。
英格丽德点点头,表示认同。
“我会劝劝她的。”
“那再好不过了,告辞。”
岑君朝英格丽德点头微笑,消失在走廊尽头。
靠在大门外面的罗兰冷眼看着岑君的离去,她扭过头看着走到门口的英格丽德。
“黑衣督军还在的时候,他不是这样的。”
罗兰虽然在黑衣督军时期还不是‘十二领军’之一,但她清楚的记得那时候的岑君很少微笑,更多的是一脸严肃。
他是除白衣督军外,黑衣督军最信任的人,总是一丝不苟的遵从并执行黑衣督军的命令。
但这一切都随着黑衣督军的死而改变……
“英格丽德,卢克的话你也听到了,我们是时候做出改变了。”
罗兰看着英格丽德,等待着她的意见——毕竟她是长公主(第一继承人),如果她不同意,别人也没有办法,毕竟那属于黑衣督军的力量如何传承早有定论。
英格丽德沉默不语,她知道罗兰的意思,但她却有着自己的顾虑——既不是所谓的‘正当性’也不是‘情感’,而是单纯的不想重复白衣督军做过的事情。
有些事情发生过一次就够了……不到万不得已,不应该让它重演。
英格丽德相信那万不得已的时刻尚未到来……
“你在担心什么?”
罗兰看到了她眼中的迟疑,那是银血黑军的下一任继承者所不该有的眼神。
“我们不该在红衣督军的‘议事厅’讨论问题。”
英格丽德看着罗兰,平静的留下这么一句话便快步消失在大厅中。
“我会去劝劝她的。”
看着英格丽德的背影,罗兰知道对方的态度了,既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和自己预料的态度完全一致。
她不认为英格丽德能够劝动红衣督军收起她的小性子,拿出力挽狂澜的尽头全心全力面对眼前的困境。
所以,必须得早做准备。
红衣督军现在的状态根本不适合站在那个位置发号施令,岑君与康斯坦丁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纵容她,银血黑军如今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困境,必须要由真正有能力的人作出决断,而不是一个颐指气使的小孩子——哪怕她过去不是这样的。
辛法奈尔大败的消息估计已经传到老拜伦那里了,自己也该与他见个面,商量下一步的事情。
时祭天城以西,萨赫米镇。
萨赫米是个传奇的地方,当初法苏帝国尚未灭亡之时,这里曾是‘乌萨十一部群’中‘昆古部群’的活动范围,当地至今流传着古时候出身贫寒的底层英雄库可夫带领‘乌萨骑兵’反抗法苏贵族统治的故事——虽然库可夫并不是当地人,但最终埋骨于此。
距他墓地不足三里便是银血黑军所属‘第五军团’驻地,虽然银血黑军和‘乌萨’没什么关系,但如果抛开‘玩家独立论’,真的要追究那所谓的胡编乱造之‘血统’与生搬硬套之‘民族’,银血黑军也应该算是‘洁拿鲁人’和‘梅克伦人’的组合,与组成‘乌萨’的法苏人没什么关系。
“狄莉雅,你说是白衣督军与红衣督军个人能力孰强孰弱?”
粗犷的汉子饶有兴趣的躺在摇椅上,抚摸着下颌的短须,仰望着一旁的地图,漫不经心的抛出问题。
“抱歉,荷尔拜因领军,我理解能力尚有不足,无法理解你所说的个人能力指的是什么。”
短发微卷的狄莉雅总是一副冷若冰霜的姿态,并非反感眼前之人,也不是心情不佳,仅仅是她习惯于用一种专注的冷漠来应对一切问题。
无论问题是好是坏还是涉及谁,只要保持这种态度都能不得罪他人。
“确实,我说的太笼统了,武力、谋略、胆识这些都可以算是个人能力,那我就具体一点,你觉得她们二人在‘决断’这方面高低如何?”
“恕我直言,荷尔拜因领军,即便你将提问的内容具体化,我也无法给出你明确的答案,因为你所提出的问题触及了我所不了解的盲区。”
“是不想背后讨论她们还是单纯的不了解她们?”
“不了解。”
“有些事情……”
荷尔拜因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看着暗红色的液体怔怔出神。
“即便不了解也能看出大概。”
狄莉雅在他身后冷漠的听着他说话,她预感到接下来荷尔拜因会说什么,下意识往门口看了一眼,确定无人后才将目光移回。
“红衣督军在决断上远不及白衣督军,当初红衣督军抓住诸神选民内战的机会,以极小的代价实现了银血黑军的扩张。红衣督军想效仿白衣督军可以理解,但……黄金阶梯发动的这场战争未必是我们的机遇,可惜她听不进去,麻烦加些冰。”
看着荷尔拜因手中摇晃的空酒杯狄莉雅将手停在酒壶上方,只短短一瞬,酒壶上已经凝了一层白霜,冒出丝丝寒气。
“荷尔拜因领军,你说过只喝一杯的。”
“好啦好啦!我就这么点儿爱好,再剥夺就真的一点儿乐趣都没了。”
荷尔拜因一把接过酒壶,这次连酒杯都不用了,直接一饮而尽。
随即,他猛地按着喉咙从摇椅坐起,一脸的痛苦。
“冰太多了……就这么急着让我戒酒吗?”
“酒还是少喝为妙,莫要重蹈我的覆辙啊!”
苍老的声音自门外传来,荷尔拜因微微吃惊,他只是低声嘟囔了一句,没想到对方连这都听得一清二楚……而且这声音……
一道又老又瘦的身影踏进门口,他一只眼睛戴着单片眼镜,镜片上有一道细微的裂痕。
银血黑军的制服在他身上恰当得体,仿佛这套制服的每一个细节都是为他量身定做的,手中拄着一柄藏有利剑的手杖,眉宇间虽然透着和蔼慈祥,却让人感到老成干练、不怒自威。
“老拜伦?你怎么来了?卫兵怎么没……”
荷尔拜因急忙起身,虽然老拜伦和他同属领军,但老拜伦在黑衣督军时期便是领军,论资历远早于他,在众多领军中仅次于岑君,甚至还在白衣督军之上。
“是我让他们不要通报你的,怎么?不欢迎我这糟老头子?”
拜伦走到放着地图的桌旁,看着桌上的地图,上面清楚的标记着银血黑军在达克尼斯山的人员分布。
虽然他看上去已经七老八十,但腿脚却还灵活的很,毕竟他是玩家。
“没想到我和卢克的名字前面也有加上‘老’的时候,岁月不饶人啊!”
拜伦指了指摇椅,微笑道。
“紧张什么?你坐啊!”
荷尔拜因重新坐回摇椅,他注意到门口已经多了两个人,是荷尔拜因带来的。
他不清楚拜伦来的目的,因此心里稍有警觉,以至于脸上流露出紧张。
他对拜伦并没有潜在的敌意,而是对未知保有必要的警惕。
“辛法奈尔败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