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的辩解软弱无力,武器的反驳铿锵有力。
时祭天城内部构造极为复杂,可以说是暗道纵横,外人初入此地,迷路是必然的。
即便领军们能在这里畅通无阻,但这毕竟只是最外层,那些靠近时祭天城深处的地方,他们从未去过,进去照样会迷路。
这里的内部结构规划用了一套北大陆人不甚了解的东大陆理论,叫做‘奇门八阵’。
据说百年前东大陆的凡世天国在河东道彰州赤仙镇曾以此道布下‘十方万仙阵’对抗血义联军,为破此阵,合血盟义帮诸多高手之能,集东土三大派‘九霄宫’、‘山海阁’、‘洪荒盟’一众能者之功,更有无数奇人异士从旁协助,这才在付出巨大伤亡后攻破此阵。
时祭天城所应用的奇门八阵与其相比无异于萤烛比之日月,但对于北大陆人而言,这种程度已经足够了——毕竟他们对此道知之甚少。
虽然银血黑军的议事厅在时祭天城的高处,但其统治者的起居之所却位于地下,这是黑衣督军的习惯,也许是处于安全的考虑,也可能只是单纯的不想见光,后来的两代督军都延续了这一习惯。
敲了敲卧室的房门,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英格丽德知道红衣督军余气未消,这种时候是不会搭理任何人的——这其实也是一件好事,至少她不会像盛怒之时那样乱扔死握令。
知道再敲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英格丽德识趣的准备离开,她不想激怒红衣督军,这和她来此的初衷相反——动怒的人是听不进任何劝谏的。
“是姐姐吗?”
英格丽德停下脚步,从声音判断,对方已经气消了。
“是我,红衣督军。”
她知道对方真名,但终究没有以真名相称,那个名字是成为红衣督军之前用的,换言之,曾经使用那个名字的天真少女如今已经不存在了,存在的只有象征银血黑军统治者的红衣督军。
统治者永远不希望人们用他成为统治者之前的一切来看待他……
“那就进来吧!”
英格丽德推门而入,依旧是熟悉的房间,明亮的烛火集中在桌旁的少女,依旧是火红的长袍披在身上,手中翻阅着白衣督军留下的书籍,头顶一枚小小的王冠——那是黑衣督军的‘七宝’之一,可以抵御外来的精神攻击。
少女的身体虽然纤细,却不是弱不禁风的体质,她在任何场所始终披着长袍并非因为怕冷或畏风,仅仅是为了获得一种安全感。
自二十年前白衣督军失踪后,红衣督军就始终有一种危机感,她坚信白衣督军已经被人谋害,对身边的任何人都保持着相当程度的戒惧——哪怕是她的姐姐也不例外。
“随便坐吧!”
红衣督军头也不抬,继续看着书,而英格丽德寻了把椅子,坐到房间一侧注视着她——为了避免触及对方敏感,因此要避免在她背后太近的地方停留。
“姐姐有事吗?”
“你不该对卢……”
“那是他活该,如果不是念在他从黑衣督军时便效命银血黑军的份上,他今天就得挨上一枚死握令!”
红衣督军推桌而起,扭过头看向英格丽德,她的神情极为激动,赤红的眼眸仿若红水晶一般,那是一种不可直视的美丽,伴随着难以预料的危险——她有时候太情绪化,在白衣督军失踪后,这种情况与日俱增。
“那你打算怎么应对目前的局势?天穹余晖不日便会逼近达克尼斯山,我们终是不能坐以待毙。”
英格丽德知道北大陆的深红系公会有多么根深蒂固,虽然深红联盟解体后各大派系纷争不休、冲突不断,但在外敌面前毕竟还是同气连枝,哪是银血黑军能独自对抗的……
“黄金阶梯会帮助我们的,我们之前曾协助过他们,他们也提到过会帮助‘协力者’的。”
听了这一番话,英格丽德也不知该如何是好,黄金阶梯确实答应过这些,可如今他们自顾不暇又怎么会派人前来协助银血黑军?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他们不来呢?”
英格丽德尝试用一种不会刺激到红衣督军的方法阐述自己的观点,但她只得到了红衣督军斩钉截铁的回答。
“不!他们一定会来的!”
英格丽德知道劝不动对方,将全部希望押在一个离银血黑军相距甚远的公会上实属不智之举。
但她深知自己直接说出来势必会激怒对方,无论对方与自己关系多么深厚,一旦陷入激怒状态,那可真是说什么都没用了。
她决定反其道而行之,从侧面表达自己的想法。
“既然黄金阶梯会来支援,那我们应该将现有的兵力分散部署在各个要冲,一可阻截敌人争取增援到来的时间,二可迟缓敌人的进攻锋芒。”
“我回来的路上康斯坦丁提过这个想法了,我已经全权交给他去做了。”
英格丽德眉头一紧,她没想到从红衣督军离开大厅到自己来这里,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康斯坦丁便已经见过红衣督军了……甚至还获得了红衣督军的授权,英格丽德丝毫不怀疑,这个‘全权’包括整个达克尼斯山乃至时祭天城的所有人手。
这个康斯坦丁和岑君一样,都是英格丽德捉摸不透的人,他是白衣督军的弟弟,也算是银血黑军的元老了。
在白衣督军失踪后,和岑君一起辅佐红衣督军,可以说是红衣督军左膀右臂一般的存在。
但这个人和岑君之间却貌合神离,两个人彼此极少往来,这其实对红衣督军来说本该是件好事,因为在银血黑军的体系里,督军大权独揽才是维持平衡的最佳手段,而两个辅佐督军的人彼此不合正好给了督军将之分化瓦解的机会,能够防止任何一方做大,这是很常见的权术手段。
但红衣督军却做不到这一点……她往往对这二人抱有同样程度的信任,用她自己的话说‘这叫公平公正’……
可要想维持权力的平衡,公平公正恰恰是最不需要的……
英格丽德必须承认,和白衣督军相比,红衣督军身上的许多幼稚病是显而易见的……
“好吧!那我就先行告辞了。”
英格丽德朝红衣督军行礼,缓缓退出房间。
随着房门关闭,那种难以言明的危险预感逐渐消退……
即便自己作为‘死握令’的备选者,也还是难以抵御对方情绪波动之下散发的危险气息,那是‘死’的预兆。
她稳定了自己的心神,面色重新归于平静,消失在通道的深处。
在达克尼斯山深处的山洞里,一个男人正如同疯癫般挥舞着手中的大刀,狂乱的烈风在他刃下肆意飞舞,犹如席卷周遭一切的龙卷风一般。
“红衣督军!红衣督军!红衣督军!”
他如同野兽般嘶吼狂啸,半张脸扭动抽搐,仿佛遭受着极大的痛苦,而另外半张脸却被冰冷的铁面具覆盖,那种冰冷与另外半张脸的狂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个贱人!雌小鬼!我要报仇!我要劈死你!我要■死你!■到你腿软跪下求我■死你为止!臭贱人!母畜!”
“世人靠恶毒言语宣泄内心的痛楚,皆是因为自己力有不逮……”
悠远的声音自洞口传来,男人眼中凶色毕露,不待对方说完便挥刀猛砍过去,一道凛冽的青芒随撕裂岩壁的烈风卷向洞口。
这刀风如此凌厉,却连个命中的回响都没有,只剩下对方的话语回荡洞中。
“所以才只能摆出强硬姿态来掩饰自己的弱小与无力。”
随着声音戛然而止,一名道士从洞口走了进来,他看着眼前凶神恶煞的男人,只是微笑着摇头。
他依稀记得这人本是一个英武俊朗的中年人,结果如今变成了这副扭曲狰狞的面貌,是修炼‘厄难冥风刀’导致的经脉不畅,还是仇恨使人丑陋呢?
“你他■的除了嘴上放屁还会什么!”
道士冷眼看着他,只觉得可惜,他一开始是个温文尔雅的人,如今满嘴污言秽语,一个人想要从道德的山脚登上山顶需要历经多少磨难、付出多少努力,可从山顶跌落山脚却不过一瞬而已。
“刀法如何?”
“用你管!”
“那就是可堪一用了?”
道士不以为然,他将目光投向洞外。
“有些事情已经不能再等了,我从红衣督军手上救下你,传你‘厄难冥风刀’,就是这一天能够用到。”
“哼!水有源,树有根,平白无故的恩惠必有原因,这我早就知道,只要能亲手杀了那个臭小鬼,我什么都能做!”
“能有这个觉悟很好,这也是我看中你的原因,仇恨虽能使人丑陋,却也能刺激一个人奋进。”
道士走向洞口,将一个精致的小盒扔给男人。
“你我的目的是一致的,我会给你机会的,一个能让你杀死红衣督军的机会。”
男人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一枚精巧的药丸,闻上去有一股沁人心脾的丹香。
他抬起头看向道士,道士的脸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格外惨白。
“那个机会为时不远,已经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