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不是人情世故,战争是你死我活。
虫鸣、风语、兽啸乃至脚步声,这些都是森林的一部分。
对专业猎人而言,从森林的诸多杂音中分辨出野兽的声响,进而悄无声息的靠近猎物并加以消灭,这是再寻常不过的必修课。
但此时此刻,达哈苏却发现自己多年来赖以为生的狩猎经验失去了作用。
翠海静悄悄的,听不到任何声音。
从战斗的角度来看,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归于死寂,要么是有人正在谋划一场伏击,要么是周围真的归于死寂……生物学意义上的死寂。
魏特曼的尸体就这么靠在树上,他高大的身躯即便倒下也如山峰一般,让人一眼望去便无法忽视其存在。
他嘴角残留着一丝血迹,全身上下却没有一处伤痕,衣服上甚至连一处血渍都没有。
在他周围横七竖八的躺着一大片银血黑军成员的尸体,和魏特曼不同,这些尸体已经呈现出骸骨化的趋势,但身上的制服却完好无损——这很反常,因为腐烂速度过快。
魏特曼的战斗力之强,达哈苏是再清楚不过的。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论正面作战能力,十二领军无出其右。
之所以叫他‘穿山鬼卒’,是因为他永远冲在队伍最前方,一往无前亦无所畏惧,犹如魔鬼般带给敌人恐怖,即便是一座大山拦在他面前都会被他无情击穿。
能在无数次身先士卒中存活下来的人如今悄无声息的倒在这里,周围也没有搏斗的痕迹,对方是怎么杀死他的?
达哈苏俯下身体,凝视着魏特曼嘴角的血迹,缓缓伸出手指。
“总兵,小心有毒。”
身边人伸手阻拦达哈苏,但达哈苏微微摆手,表示并无大碍。
达哈苏在加入银血黑军之前,曾与毒物打过十几年的交道,很多东西有毒没毒一见便知——虽然魏特曼的症状很像是中毒,但嘴角的血液并无毒性,这是再清楚不过的。
他用小指指尖微微挑着那一丝血迹,发现血迹已干,微微触碰面部,从种种反馈来看,死亡时间大概在1小时至2小时之前——而且绝不是死于中毒。
他取出随身匕首划开魏特曼的衣服,身边的人急忙准备制止。
“总兵,这么干不好吧!好歹也是第四军团的领军……”
“人已经死了,弄清楚怎么死的不比活着时候的面子重要?”
达哈苏熟练的将匕首对准魏特曼的胸腔,随即快速划开皮肉。
虽然‘达哈苏’这名字是个典型的盈洲名字,但他其实并不是东大陆盈族,而是北大陆塔西利亚的莫鲁楚伊族——也就是盈族在北大陆的分支。
对于东大陆已经深受炎族文化影响的盈族而言,亲手割开同袍的皮肉查明死因或许令人难以接受,但对于受到法苏影响的莫鲁楚伊族而言,这其实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倒不是说法苏人野蛮,而是他们真的不太在乎这个,哪怕他们信法米利昂教。
随着被划开,让人难以忍受的恶臭从胸腔中喷涌而出,周围的士兵难以忍受,纷纷掩面回避,而达哈苏则是稍稍遮掩口鼻,若有所思的打量着胸腔,他把手伸进胸腔,从里面掏出一滩散发着恶臭的黏糊糊液体。
“总兵,这……”
士兵一面遮掩口鼻,一面出声询问道。
“是内脏?”
达哈苏点点头,虽然外表看上去没有一丝伤痕,但五脏六腑已经被彻底击碎,混杂着血液的肉沫已经呈糊状了,也足见敌人实力之强。
以魏特曼的实力,又有罗薇和众多银血黑军士兵协助,想要迅速制胜谈何容易?
但对方偏偏做到了这一点,看来对方很了解银血黑军。
达哈苏对当前的银血黑军形势并非一无所知——对形势一无所知的人也做不到总兵这个位置。
自红衣督军掌权后,银血黑军便大权旁落,完全是两个‘摄政王’在左右红衣督军的行为,这两个人一个是黑衣督军最为倚重的岑君,另一个便是白衣督军的弟弟康斯坦丁。
这两个人可以说完全是两个路子,完全合不来,彼此几乎可以用冷战来形容。
而以拜伦为首的黑衣督军旧部则是被隔绝在这个能对红衣督军施加影响力的圈子之外,他是除岑君外十二领军中资历最老的人,亦是所有新晋领军的风向标。
由于在继承人问题上,他选择支持英格丽德,而非红衣督军,因此红衣督军掌权后对他并不友好,但碍于他的威望倒也没有为难他,仅仅是把他放逐在权力圈子之外。
其实达哈苏以前也曾想过银血黑军并非私产,在继任问题上完全可以采取更加合理的方式,比如像科学院那样搞个‘选举投票’一类的,但后来他意识到那只是自己不成熟想法所带来一厢情愿——在公会继任问题上牵涉的方方面面实在是太多了……这种‘提前预定继承人’其实是公会体系下最好的选择。
公会体系的一大特点就在于实力为尊,因此一个公会的会长继承人必然拥有强大的武力以及‘核心打手团’来维持其地位与稳定,而选举带来的变数太大,要么是换汤不换药的左手倒右手,实力强的通过威逼利诱等手段获得选票,要么就是可以选出一个没什么能力的人来当傀儡。
但在没有会长认可的情况下,这很容易给一些人我上我也行的错觉,进而导致两个实力相当的派系形成,其结果便是由此产生的一系列针锋相对很可能引发不可调和的矛盾,导致某一方激进行事以至于最终撕裂了整个公会。
但这并不意味着银血黑军的继承人制度就执行的很好,要知道玩家的一大特点就是活得久,其悠久的寿命在不遭遇意外的情况下,提前选出继承人是给自己制造麻烦,因为在掌权者迟迟不让位却又有着可以随时废除继承人权力的情况下,继承人想要确保自己安稳上位,最好的办法就是‘内部爆破’来确保自己快速掌权——哪怕英格丽德不想上位,但那些支持她的人却未必能这么想。
而支持红衣督军的人为了维持自己目前拥有的一切,势必要阻止‘英格丽德派’的行事,这是目前不可回避的关键问题。
达哈苏在这个险恶的漩涡中没有选择明哲保身,作为银血黑军‘五军’之一的猎击军总兵,他是由拜伦一手提拔的,跟随拜伦的脚步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心愿——不完全是报答知遇之恩的心理,也有对于拜伦本人的佩服和信任。
他的资历、名望乃至谋略都是自己无法比拟的,跟着他走无疑是最稳妥的选择。
如今魏特曼死亡,罗薇下落不明,形势已经变得无比紧张,每一步都必须小心谨慎,半分马虎不得。
“看来,魏特曼出事了,罗薇呢?”
随着一个干巴巴的声音在一旁想起,就像说话之人许久没有喝水一般,声音异常沙哑。
达哈苏侧目看去,一名身披斗篷的男子正站在侧面,脸上戴着面具,身上披着斗篷,身旁则是簇拥着十几名与他装扮相似的人。
这是康斯坦丁手下‘突击军’的常见装束,正如达哈苏的‘猎击军’有着一身与银血黑军所有军团都不一样的白色服装,突击军也不例外,由于戴着面具,达哈苏往往分不清面具之下的人究竟是谁,因为辨识度太低,但这个嗓音他是不会认错的。
是葛木宗正……
这个晨云人是康斯坦丁手下三大干将之一,虽然看上去有着不逊于魏特曼的壮硕体型,但却是个精明强干的人物,只要对他下达任务,无论多么困难,最终都能准确无误的完成。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对……
达哈苏看着眼前的大个子,猛然想到此人能力几乎是一片谜团,自从加入突击军后,几乎无人亲眼见过他的能力,因此也无从得知其过人之处究竟为何?
由于突击军和猎击军来往很少,因此达哈苏对其能力倾向也只是基于一些银血黑军内部的传言……比如像魏特曼一样具备‘一击必杀’能力之类的……
他警惕心大起,起身看向对方,平静说道。
“失踪。”
“看来我还是来晚一步,没来得及救下他们。”
巨汉一声叹息,显然对魏特曼的死颇为惋惜。
“‘来晚一步’?‘救’?我应该没听错吧!你的意思是你早就知道有人要袭击他们?”
葛木宗正凝视着达哈苏,由于脸上戴着面具,对方无从得知他的表情,以至于他整个人看上去极具压迫性,其实他是个很和善的人,只是因为体型的关系显得不像是善类。
“是岑君。”
“岑君?”
这回答可超乎了达哈苏的意料,岑君这个人虽然作为银血黑军元老被红衣督军信任,但他和谁都不亲近,以至于在银血黑军内部势力仅局限于其麾下的第一军团,达哈苏想不通他有什么理由要谋害魏特曼和罗薇。
“理由?”
“他想取代红衣督军。”
“就靠他的第一军团?”
达哈苏打量着葛木宗正,对方言语中大有不合常理之处,得小心应对才是。